第二天下午,一辆装饰颇为气派的马车驶进了陈家村。驾车的是个穿着靛蓝短衣的青年,瞧着约莫二十几岁年纪,在这陈家村却是个生面孔。
马车在陈义生家的门口缓缓停了下来,只见帘子一掀,车厢里跳出一个人来。这人穿着崭新的天青色袍子,生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正是离家将近一月的陈敬山。
“爹,娘,大哥,嫂子,小妹,我回来啦——”一跳下马车,陈敬山扯开嗓子中气十足地对着门里喊了起来,听起来很是兴奋开心。
“汪汪汪——”几声此起彼伏的狗吠应着陈敬林的喊声而起,惹得刚跳下马车的齐越一声轻笑,“敬林,你这么一嗓子吼开,恐怕全村人都知道你陈敬林‘衣锦还乡’了。”
“嘿嘿。”陈敬林挠挠头,瞧着已朝自己奔来的家人,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众人见面,自是一番嘘寒问暖。
“哎?娘,怎么不见小兰啊?”寒暄之后,陈敬林奇怪地问道。
“你艳双表妹昨儿个来咱家了,小兰跟她到你俊明嫂子家玩儿去了。”
“啥?双表妹来咱家了?”陈敬林瞪大眼睛,很有些惊喜的模样,接着又笑嗔了一句,“这两个丫头,知道我今天回来还跑出去玩儿。”
“她们就是因为知道你今天回来才特意跑出去‘玩儿’的!”王秀英笑盈盈地,有意无意地瞥了齐越一眼。
一家人笑谈几句,那赶车的青年帮忙把一车厢的东西搬下来,便对着齐越和陈敬林客气地拱了拱手,“二位公子,小的这就告辞了。东家特意嘱咐,请二位闲了多到府里走走。”说罢也不管陈家人的热情挽留,驾着马车走了。
“哟,这钟家这么客气啊,还派马车给你俩送回家来?”马车一走远,陈义生有点儿不相信地笑道。
“嘿嘿,哪儿啊爹,可不是人人都有这待遇的。”陈敬林笑了笑,对着阿越挑了下眉毛,“阿越在路上立了大功,人家钟府老爷想让他过去当差呢,这才这么客气的。”
“我说呐,阿越就是有出息啊。”陈义生拍拍齐越的肩膀,瞧她的眼睛里满是赞赏。
“敬林,阿越,这一路上累着了吧,快点儿进屋。”赵氏招呼着两人,“鸡鱼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你俩到家开火呢,你们爷儿几个喝杯茶聊聊天,一会儿啊给你俩接风!”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齐越也不再像初来时那般客气,只拂了下袖口笑笑道:“大娘,您看我这身衣服脏的。我先回去洗洗换身衣裳,收拾利索了再过来说话。”
赵氏一看,齐越身上穿了件玄色短打,衣服上沾了些污垢,脸色瞧着也没有自家儿子精神,整个人显得有些疲倦。
“阿越,不是我说你。在镇子上的时候大家都去澡堂子泡澡,你偏偏不要去,这会子倒又突然干净起来了!”陈敬林不解地看着齐越,“你还回去干啥?你家里连柴禾都没有,就在我家洗洗得了。”
“我走时家里还有剩下的。”齐越尴尬地笑笑,对众人摆了摆手,“我待会儿收拾好了再过来。”说罢转身欲走。
“阿越等等,你家那钥匙在小兰手里拿着呢!我去给你要去。”王秀英说着就要出门。
齐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嫂子在家忙吧,我自己去拿就好。”她对着王秀英笑笑,心里居然开始有些雀跃,又有些忐忑起来。
她自然知道“俊明嫂子”是谁。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双清冷倔强的眼睛,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双唇,当然还有无法忽视的右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这个女子,自从初见便成功地吸引了自己的注意,让自己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以致自己离开一月,对这女子竟然隐隐约约的多了一丝牵挂在,偶尔得闲,居然会不自觉地回忆与她相识以来的点滴,品味这不能算作缘分的缘分。
沈青筠家的大门并没有关,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老母鸡“咯咯”叫着悠闲地散着步。
齐越清了清嗓子,稍微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孙大娘,在家吗?”
片刻之后,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沈青筠出现在了门口。她身上穿着件银灰色滚了花边的粗布衣裙,满头乌发简单盘在脑后,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住,脸色依旧苍白,昔日清冷的眼睛里却跳着几簇欢喜的光。
齐越静静站在不远处,敏锐地捕捉住了沈青筠眼神的变化,心头竟然一阵乱跳,情不自禁地温柔地笑开了。
“阿越几时回来的?”沈青筠的声音语气轻轻软软的,没有了之前那倔强的刚硬。
“呵呵,也就……也就刚到。”面对沈青筠突然的温柔,齐越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向前走了几步,温柔道:“多日不见,你近来可好?”
沈青筠微微笑着点了下头,顺势躲避开齐越的视线,努力平复着心里跌起的波澜。
“阿越哥哥!”突然陈紫兰在沈青筠身后站了出来,很是惊喜地对着齐越喊了一声,“你回来啦?!”
“嗯,小兰。”齐越对着陈紫兰笑笑,又对着陈紫兰旁边的韩艳双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阿越一直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坐吧。”沈青筠收敛了嘴边的笑容,侧开身子示意齐越进屋。
“不用了,我过来找小兰拿钥匙的。”齐越解释着,声音温润。
“哎呀,对了,阿越哥哥你的钥匙还在我这里呢!”陈紫兰一拍手,转身回了屋,“阿越哥哥你等等啊,我收拾下跟你一块儿走。”
韩艳双抿了下唇,也跟着重又进去。
“你们在做什么呢?”齐越往屋里看了看,没话找话说。
“能有什么,不过是些缝缝补补的事情。”沈青筠轻叹了一声,“不过阿越真是好福气呢,呵呵,这些缝缝补补的事情,已经不用自己操心了。”
齐越眨眨眼,看着其意不明的沈青筠,刚刚消下去的紧张感又冒了出来。她转着眼睛胡乱扫着院子,平日里用来晾晒草药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怎么今天不晒草药呢?”
“前几日刚把采的最后一批药拿去镇上卖掉,年前接了绣庄的一个活计,这几天在忙着赶工,没时间上山去采。”轻轻淡淡的语气,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沈青筠只是齐越的错觉。
“阿越哥哥,我们走吧。”陈紫兰手里拎着个小小的青布包袱,忽闪着眼睛,欢喜地看着齐越。
“哦好。”齐越又看了一眼沈青筠,微皱着眉头很是困惑地走了。
看着齐越三人出了大门,沈青筠才失落地垂下眼睛回到屋里坐下。
“唉,小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孙大娘叹息着看着女儿。原来她刚才坐在窗边,已经把外面两个人的言行看了个清楚明白。
沈青筠没有答话,只是抿紧了双唇,一言不发地拿过针线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小筠,阿越这孩子不错!”孙大娘加重了语气,“相信娘,他看着明明就是对你有意思的。我苦命的孩儿,你难道真打算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娘?”沈青筠深吸口气,抬头看着孙大娘,“他这人一看来头就不简单,在这村子里不会待长久的。您再看看我。”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右脸上的疤痕,微微冷笑了一声,“我跟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苦笑着摇着头,扔下手里的绣品一掀帘子转身出去了。
孙大娘沉沉地叹了口气,望着手里的绣活发了会儿呆,一个念头渐渐地在心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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