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礼,新婚第二日,男方家里是要摆认亲酒的,为的是让新妇认一认本家的亲戚,省得日后相见不相识的惹了外人笑话。齐越早与陈敬山陈敬林结了金兰兄弟,成亲时更是拜陈义生夫妇做了高堂,理所应当的,这认亲酒便摆在了陈义生家里。其实也不过是走个简单的过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陈义生请了村里几个有头脸辈分高的过来坐了男席,女客那里,则是王秀英前后张罗了七八人陪沈青筠坐着。
齐越落在当地是按照陈敬林的辈分来排的,凑巧与已经故去的陆俊明同辈,倒也避免了沈青筠这里串辈的尴尬,只是以前有些称她作嫂子的,如今改叫了弟妹而已。
与齐越同席的男人们几乎都发现,齐越似乎是变了,以前总是沉默寡言的,虽说脸上总是笑着,对任何人也都温和有礼,却总让人觉得淡淡的疏离,不敢随意接近,如今,她这笑容里却添了几分暖意,话也明显多了起来,这让本有些拘谨的男人们慢慢放开,席间更显热闹。
这一顿认亲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散。齐越架不住人多劝酒,散席时已是喝的微微有些醉意。沈青筠小心扶着她回了家,嘱咐她在炕上坐好,自己打水来浸湿了毛巾,温柔地给她擦着脸,嘴里却是忍不住地嗔怪,“酒量不好就少喝些,一会儿又该闹头疼了。”
“我也不想喝,是他们一直劝……”齐越微皱着眉头小声嘟囔。
“人家劝你就喝呀?以后就说你身上伤没好利索,喝不得酒!”沈青筠边说边替她松开颈间的盘扣,又忍不住微微后仰着身子端详了下齐越身上这件赭红的新袍子。齐越平日里多是素净简单打扮,还从未穿过这般喜庆的颜色,这件袍子是沈青筠给她做了昨日带过来的,今儿一早出门就换上了,鲜艳的颜色越发衬出她的白皙俊雅,沈青筠眯眼瞧着,又不禁想着这人以前锦袍玉带时又是个怎样风流倜傥的出色模样。
“筠儿瞧够了没有?”齐越笑嘻嘻地摸了把沈青筠的脸,歪头对她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我穿上新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沈青筠脸色一红,自己瞧她竟然瞧的入了迷!嘴上却不肯认输,“哪个看你了,我是瞧我做的这件衣裳好看……嗳——”话音未落,却是惊呼了一声,冷不防整个人被齐越一把捞进了怀里。
“呵呵,那筠儿倒是说说,是我好看还是衣裳好看?”齐越把沈青筠抱在怀里,头搁在她的肩上,伏在她耳边轻声问着,手上却是圈着她的腰不肯松开。
“阿越……别闹……”齐越带着酒味儿的热气喷在耳边,沈青筠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呼吸竟然有些不稳,抬手去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软软的竟然使不上力气。
沈青筠这边娇弱无助的样子,惹得齐越忍不住偏了头,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的耳垂,惹来怀中人的一阵战栗,“阿越……”
“嗯?”齐越应着,舌尖刷过软软的耳垂,闻着沈青筠身上的清香,渐渐地有些沉迷。
“砰砰砰——”外头猛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接着便是孙大娘惊惶焦急地呼喊,“小筠——小筠快开门呐——”
沈青筠一个激灵,猛地在齐越怀里坐起来,“是娘!我去看看!”说着便急急冲了出去。
齐越委屈地扁扁嘴,但也听出了孙大娘语气中的十万火急,伸手拍了拍脸,整理下身上的袍子便也随后跟了出来。
“娘——这是怎的了?!”沈青筠开了门,不由失声惊叫。
只见豆豆满脸是血地趴在孙大娘怀里,正“哇哇”哭的厉害,前额一处显眼的伤口翻着白肉,还在不停地冒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叫瞎子容家的小子给砸了!”孙大娘的声音嘶哑惶急,带着满脸心疼。
“娘——”瞧见娘亲,豆豆更是哭的声嘶力竭,使劲儿伸着双手挣向沈青筠。
“豆豆……”沈青筠的眼眶刷的红了,一把将儿子接过来抱在怀里,抖着手抬起袖子来想要给他擦擦脸上的血迹。
“先带孩子进屋处理伤口,我这里有上好的止血药。”齐越一把扶住了浑身发抖的沈青筠,语气沉着冷静,“小孩子没多大力气,砸不坏的,筠儿镇定。”说着用力紧了紧手中单薄的双肩。她在军营中早见惯了人受伤流血,瞧见豆豆的伤口虽然心疼,却也十分镇静。
因着齐越的话,沈青筠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慌乱失措,勉强定了定神,抱着豆豆便进了屋。
齐越嘱咐孙大娘去打盆水,自己转身在柜子里翻出一个檀色的小盒子来递给沈青筠,“筠儿瞧瞧,这药应该是管用的。”边说边把一直哭着喊疼的豆豆接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他。
沈青筠开了盖子,习惯性地凑近那碧绿色的药膏仔细闻了闻,皱眉疑惑间,脸色就是一变。
“怎的了?这药不对?”齐越一直注意观察沈青筠的神情,见她脸色不对,忙出声询问。
沈青筠复杂的眼神在齐越身上溜了一圈,看见满脸是血的儿子也顾不得多想,只对着齐越摇了摇头,“药是好药,自然管用的。”
孙大娘端了水进来,用沾湿的毛巾小心翼翼将豆豆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把伤口周围仔细擦拭了一遍。沈青筠用指尖挑了药膏,全神贯注地将伤口涂抹了一遍。三个大人屏息凝视着豆豆的反应,瞧见血慢慢止了,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大约是这伤药有止痛的功效,豆豆此时已经止了哭声,只还有泪花在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打着转儿,瞧着分外委屈可怜。
“娘,豆豆这是怎么弄的?”沈青筠一边心疼地摸着儿子头上小小的发髻,一边问着孙大娘。
孙大娘很是自责地叹了口气,“这都怨我!这孩子歇了午觉起来一直闹着要找你,我哄不住他,就想带他在外面转转,找宝哥儿他们几个闹一闹也就好了。可巧,路上正碰见虎子奶奶和几个老嫂子在大柳树那里坐着 ,虎子拉着豆豆去玩儿,我就坐下闲聊了几句话,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谁知道就……就出事儿了啊!”
“您刚才说是瞎子容家那个小子砸的?”齐越皱着眉,想着陈敬容家里那个叫做柱子的男孩儿,大名似乎唤作陈显仓,这孩子比豆豆大了两岁,长得高高壮壮的,性子顽劣的很,倒是跟他爹颇为相像。
“是啊,豆豆说是他砸的,虎子也这么说。我听见豆豆哭声一跑过去,那个小子早就没影儿了,我也顾不得他,着急忙慌抱着豆豆来这边了。”
“豆豆,柱子为何砸你?”齐越温和地看着豆豆,想起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挡在背后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豆豆抬头看看正用纱布给他裹着伤口的娘亲,委屈地扁扁嘴,似乎又有要哭的架势。
“豆豆,你是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哭。告诉阿越叔叔,柱子他为何砸你?”齐越用手抹去孩子溢出眼角的一滴泪水,鼓励地看着他。
豆豆抽了抽鼻子,说话间还带着微微的鼻音,“柱子他骂我娘,还骂我!”他虽只有四岁,但生来聪慧,又加上沈青筠善于教导,说话做事却比同龄人成熟懂事得多,村民们大都笑称他是“小大人”,“我不许骂,他就打我!”豆豆想着刚刚齐越告诉自己不能随便哭,便努力忍着委屈的泪水,“我打不过他……”
齐越想起来之前瞎子容夫妇那副恶劣市井的嘴脸,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儿子能骂出什么话来,只觉得胸中一股火气缓缓燃烧,深邃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
“沈寡妇,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伴着两声愤怒的嘶喊,家里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猛然撞开,将齐越胸中的怒火彻底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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