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顺着这双手看过去,只见自己身旁正立着一个女子,这女子杏眼柳眉,容颜娇媚,身穿绫罗绸缎,头上珠翠环绕,瞧着倒是非富即贵的模样。
大概是在为方才意外的“肌肤之亲”感到难为情,女子脸上有一丝赧然的羞红,微垂眼睫稍稍退后一步,话中的气势却是半分不弱,“公子,可否将这木雕让与我?”
“对不住,这木雕内人喜欢的紧,在下让不得。”齐越客气地拒绝了,拿着小狐狸向商贩询价。
“老板,不管这狐狸多少钱,我出双倍价钱!”女子见齐越不肯让,直接跟小贩交涉起来。
齐越微一敛眉,不悦地看过去,身后沈青筠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阿越?”
“嗯?”
“算了吧,不过是个木雕……”
“不成,难得有个你喜欢的东西。”齐越在沈青筠的事情上一贯的霸道。
幸亏这小贩倒是个规矩的生意人,不会见利忘义,搓着手对那女子无奈的笑,“姑娘,咱们做生意的最重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信誉,既是公子先来,小的自然该卖给他,姑娘若是喜欢,明儿你再来一趟,我保证给您再带一个一模一样的。”
“不,明日我出不来,今儿个还偏偏就要它了!”女子的声音里带了几丝惯有的蛮横。
齐越恍若未闻,自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银子递给摊主,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女子气的跺了跺脚,娇声呵斥,一抬眼瞧见对面古玩店里走出个年轻的公子,眼睛不由一亮,“二哥,你可算出来了!”
年轻的公子一身宝蓝锦衣,面若傅粉,唇红齿白,手里摇着把江南烟雨的湘妃竹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书生模样,竟然是自公主府出来游逛的卢玉郎。
“二哥,这人抢我的木雕!”女子指着齐越,恶人先告状。
“嗯?”卢玉郎摇着折扇缓缓踱过来,威胁轻蔑的眼神望着齐越,“何人如此大胆,敢跟咱们长公主府里的人作对?”
听到“长公主府”四个字,沈青筠下意识的一抬眉,暗暗打量了这二人几眼,猜测着对方的身份,瞧这二人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一般的奴仆下人,可公主府里头正经的主子不就只那一位么?除非……沈青筠心头一跳,不由又多看了卢玉郎几眼,这样俊秀的相貌,倒也的确有资格入长公主的眼。
齐越当然不会被“长公主府”的名头吓倒,淡淡瞥了男子一眼,将手中的小狐狸递到沈青筠手里,携了妻儿的手就要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无视,卢玉郎有些恼羞成怒,一挥手招呼了身后两位人高马大的随从,吩咐他们动手拿人。
“我竟不知,在咱们太原府的地界儿,还有敢这般明目张胆仗势欺人的。”齐越淡淡说着话,三拳两脚解决了那两个公主府的三等侍卫,又冷冷盯了那卢玉郎一眼,动了动嘴唇本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捏了捏袖中的拳头,护着妻儿扬长而去。
“阿越,那个人……你可认识?”沈青筠手里捧着小狐狸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犹豫地问道。
“不认识。”
“他说他是公主府的人。”
“嗯,他是哪个府里的,与咱们无关。”
“可是刚刚……”沈青筠担忧地蹙眉,若真是长公主的人,会不会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筠儿,你只需知道,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叫他欺了你半分。”
齐越幽幽的黑眸望过来,嗓音淡然,却叫沈青筠听了无比暖心。
“爹爹,好香!”豆豆吃完了手中的糖人,突然可爱地耸了耸小鼻子,使劲儿嗅了嗅四周的气味儿。
齐越四下一瞧,了然道:“前面有家点心铺子,是百年的老店了,算是这太原城里的一绝。”侧头笑望了沈青筠,“咱们去尝尝?”
“好。”太原府于自己很陌生,却是阿越的家乡,脑海中不由勾勒着年幼的齐越无数次走过脚下这条青石板的街,在商铺小摊前穿梭流连的模样,心中居然升起一种奇异的幸福。
福禄斋里铺门大开,顾客盈门。齐越估摸着妻儿平日喜爱的口味,拣了十几样点心叫人包好,掏出银子来付了账,直接捏了块儿枣泥酥饼喂到豆豆嘴里,笑眯眯问他:“好吃么?”
“好吃!”豆豆鼓着小嘴使劲儿嚼了嚼香甜绵软的点心,想了想,不忘补充,“比姥姥做的还好吃!”
“哈哈,你这小家伙儿!”齐越失笑,爱怜地捏捏他的小脸儿,“姥姥听到你这般说可是会伤心的。”
“你别竟给他乱吃东西。”沈青筠嗔怪地扯了齐越的袖子,瞧着儿子圆鼓鼓的小肚子直蹙眉,“今儿一出门 ,他这嘴巴就没停过,吃撑了可怎么好。”
“小孩子贪嘴,我想让他多尝些。”齐越笑着解释,又捏了一块儿松子百合糕喂到沈青筠嘴里,“筠儿也尝尝,可还喜欢?”
沈青筠顺从地噙了点心在口中嚼了两下,满意地点点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嗯,软糯清香,的确好吃。”
“呵呵,你喜欢就好,以后我们常来。”
春光正好,阳光温暖,清风怡人。
一家三口在这太原城的大街小巷里随意地游逛了半日,吃小吃,看杂耍,逛铺子,直到日近正午,这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
齐越躲出去这半日,府里来来往往的收了许多礼物和拜帖,她才一回来,何管事到前厅来禀报各项事务。沈青筠想要回避,齐越却直接拉她坐在自己身侧椅子里,直接吩咐何总管,“以后宅子里的事情,直接回给夫人就好。”
“是。”何总管低眉顺目地应了,自袖子里抽出张礼单来呈给沈青筠过目,向她请示这些送来的东西该如何安排归置,各处里又该如何回礼。
沈青筠盯着长长的礼单一瞬茫然,这高门大宅里当家主事的本事,她可是半点儿不曾学过的。
齐越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为难,直接摆手打发了何总管,自己凑到沈青筠面前去低头瞧了瞧长长的礼单,“这里头,可有筠儿喜欢的东西?”
沈青筠摇头,这些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向来不是她心中所好。
“既然没有喜欢的,便让人直接抬到库里去就好。”齐越指着礼单上一长串儿的名字给沈青筠解释,“除了三哥,这些有郡王爵位的都是我的叔父,礼就不必回了,改日少不得要亲自登门拜谢的。下头这些全是各房的堂兄弟们,最后头这几个是已经在外开府的侄儿们,筠儿瞧瞧他们送的什么,估摸着差不多的送了过去也就是了,不过是些面子上的事情。”
沈青筠边听边点头记下,端详着齐家一众儿郎的名字头衔,好奇地道:“阿越,你的兄弟们怎么名字都如此奇怪?”
“嗯?奇怪?”
“别家同辈的儿郎取名字,大多是从一个偏旁的,怎么你们齐家这样的大族,同辈取名字却没个讲究?”
“是么?”齐越挑眉瞧着沈青筠,伸手在礼单上比划着,“五哥六哥齐撞齐阵,筠儿把我的‘冲’字放在此处,再加上八弟的‘军’字,你再瞧瞧有没有讲究?”
“撞阵冲军?”沈青筠眼睛一亮,瞬间了然,又仔细瞧了瞧礼单,二郎齐旋,三郎齐进,“莫非阿越早夭的长兄和四哥,名讳是齐回,齐退?”
“筠儿真是聪慧。”齐越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沈青筠羞涩地瞧了她一眼,还是津津有味儿的将这二十几个兄弟的名字排了一遍,感慨道:“不愧是威名赫赫的晋王府,就连子弟取名都是连的些杀伐征战之词。”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齐进携夫人袁氏到访。
齐进之妻袁氏出身名门,姿容端方,处事得体。齐越与齐进是同胞兄弟,袁氏作为嫂子,待齐越自然要比旁人亲厚些,这些年将军府的一应庶务,实际上也都是她在帮着打理。
自齐越回来,袁氏已经敏感地察觉出这两兄弟之间的隔阂之深,虽然丈夫对此事闭口不谈,但她明显感觉到了齐进这几年的郁郁寡欢,似乎是和七弟有着莫大的联系。这次,打着跟新弟媳交待府中庶务的名义,随了夫君一同过将军府来,实际上,是给丈夫一个机会,跟七弟深刻地细谈一番。
四人互相见过礼,袁氏言谈间对沈青筠倒颇为亲热,热情地与齐越寒暄几句,便说要到后宅跟七弟妹仔细地说说府中事务,大厅里只剩了齐进齐越兄弟二人。
“七弟……”齐进眸中透着一股淡淡忧郁,连嗓音都带了几分伤感。
“三哥不必总是如此。”齐越见不得他总是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三哥也瞧见了,小弟如今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实在没必要再为往事伤神,三哥也别总记挂着从前那些不快,还是尽早忘了的好。”
“七弟,你这般说,当真叫为兄无地自容。”齐进深深吸口气,直视着齐越,激动地道:“为兄倒是宁愿你打我骂我,哪怕你一剑杀了我,总也好过这般不冷不热的,弄得你我血脉至亲,就好似那陌生人一般……”
“三哥。”齐越在地毯上慢慢踱了几步,走到门外来,抬起头来眯眼望了望远处透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三哥你瞧,太原府的天还是这般的蓝,蓝的透亮,云还是这般的白,白的迷人,可人……三载一别,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如今,小弟能不恨,不怨,不痛,不苦,只一心想守着妻儿过平静日子,还望三哥成全。
齐进心狠狠一痛,不恨,不怨,不痛,不苦,那……便是不在意,不在意过往之事,也不在意过往之人。
瞧齐进一脸悲凉地坐在椅子里发愣,齐越斟酌下,尽量使自己语气平淡些,“三哥,当年……父亲仙逝之事,三哥可还有印象?”
“……嗯?”齐进还沉浸在七弟又一次无情的打击中,愣了愣才缓过神来来,“七弟说的什么?”
“当年父亲因病故去……”
话才说到一半儿,只听外头有人高声禀报:“爷,公主府派人来传您过去!”
“嗯?”齐越挑眉,“这时候过去,我折子还没写呢。”转瞬又想到街上一幕,嘴角微微噙起一抹冷笑来,看来是有人回去告了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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