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正百无聊赖地在二门外候命,突然瞧见齐越迈着大步一路走过来,赶紧地躬身上前,不经意间瞥见她脸上几道红痕,不由惊得瞪了瞪眼。
“怎么,很明显啊?”齐越抬手摸摸已无痛感的右脸。
常青小心地瞧了下齐越的神色,看着并无不妥的样子,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齐越苦恼地皱了下眉毛,心里想着这可不能叫筠儿瞧了去,略微沉吟下,开口吩咐常青,“你先回府去报个信儿,就说我路上遇到个朋友耽搁了,过会儿才回。”
常青很有眼色地答应了,又周全地道:“爷您打算去哪里转转?若是府里头有事儿寻您,小的也好有个去处。”
齐越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若真有事,便沿着西市大街寻一寻。”
“是,小的记下了。”
常青虽然年纪不大,为人却很是机灵,回到将军府按照齐越的吩咐回了话,又一再肯定地保证齐越一切安好,沈青筠一颗提着的心才敢稍稍放下,温和地勉励常青几句叫他下去歇息,瞥眼瞧见身旁矮几上放着的木雕小狐狸,并不如何精湛的手艺,难得的是这调皮又安然的姿态,很是惹人喜欢,转瞬又想到都是因自己的一个小小喜好便给齐越惹来麻烦,眸中闪过一抹忧郁,低下头抿了抿唇,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齐越在外头大街上随意地转了一会儿,估摸着脸上的掌印儿该是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心情颇好的回到府里,一路径直来到正院,却被屋里的侍婢告知,沈青筠去了后花园赏景。
初春时节,天朗气清,鸟语花香,午后金色的阳光铺满清碧的湖面,成群的锦鲤在湖中来往嬉戏,一个调皮的摆尾跳跃,便摇碎了一湖波光。
沈青筠独自坐在湖心的八角亭子里,望着脚下往来穿梭的鱼儿出神。
亭外回廊上,两个侍婢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边赏景一边轻声说笑,远远地瞧见一袭青衫的齐越朝这边走来,赶紧地敛衽行礼。
齐越眯眼瞧了瞧亭子里沈青筠的侧影,轻声吩咐侍婢起身,自己提了下摆迈步走进亭子里。
沈青筠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见突然出现的齐越先是一愣,接着,眉眼间就有淡淡的笑意晕染开来,“回来了?”
“嗯。”齐越笑着点一下头,几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低头看了看湖中悠然的群鲤,“这花园里的景致筠儿可还喜欢?”
“阿越的宅子,我自然喜欢。”沈青筠语气清淡,抬手替齐越理了下前襟的一丝褶皱,见她穿着棉布的青衫,不由略带疑惑地道:“怎的又穿了这件衣裳?如今可不比从前,你穿戴打扮也该注意着些,小心叫人笑话了去。”
“笑话什么?”齐越挑眉,“我穿自家娘子亲手缝制的衣裳天经地义,若真有那般无知的闲人,不与他计较也就是了。”
沈青筠轻轻一叹,“阿越,长公主可有为难你?”
“没有。”齐越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仅如此,她还答应给陛下上书,请皇上罢了我这个驸马。”
“当真?!”沈青筠惊讶非常,虽与李荀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可凭她的直觉,这位高傲凌然的长公主,可不像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物。
沈青筠的反应,齐越并不意外,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李荀会这么轻易地答应放手,于是,将方才公主府里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对沈青筠说了一遍,当然,很是聪明地略去了自己被李荀掌掴一事。
齐越虽说的轻描淡写,沈青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也能理解几分李荀心里的苦,想起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不由感慨道:“长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好在她已然想开,希望她日后能好生地待自己。”齐越轻松地笑笑,垂眸间瞧见沈青筠奇怪地看着自己,不由笑容一收,有些紧张地道:“筠儿做什么这般看着我?”
沈青筠问的犹豫,又有几分忐忑,“阿越……倘若长公主突然想开,决定接受一个女驸马,你……又当如何?”
“这如何可能?”齐越语气讥嘲,“这世上,又有几个你我这般惊世骇俗,罔顾伦常的‘异类’?嗯?”说着,还挑起一边嘴角,对沈青筠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她同我一样,爱上了同为女儿身的阿越,你……又当如何?”沈青筠面色严肃,黑眸专注地盯着齐越。
齐越歪头看着沈青筠,慢慢地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她抬手轻轻摩挲了下沈青筠脸颊上那道疤痕,见她不闪不避,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眼神温柔,语气却极坚定,“我已得此生挚爱,旁人如何,又与我何干?”
方才还一脸严肃认真的沈青筠,在这般温柔深情的注视下不可控制地生出几分羞意,她双颊晕红,长睫忽闪间,眼里又带出几分可爱的迷茫,“阿越,我究竟是……何德何能?长公主她不仅出身高贵,而且容貌倾城,气度雍容,这样风华绝代的佳人,任是谁也会动心,就这么着与她斩断情缘,你——当真舍得?”
“嗯?”齐越扬起一边嘴角看着沈青筠,眨眨眼睛,右手摸着下巴故作思考状地点了点头,“听筠儿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是有些舍不得呢,毕竟是这般绝色倾城的公主……”
沈青筠眼神瞬间黯然,轻抿一下唇角,脸上是隐忍的委屈神色。
“呵呵。”齐越轻声笑起来,一把将沈青筠揽进怀里,低头凑到她的粉颈间四处嗅了嗅,嬉笑道:“筠儿今儿用的什么香粉,怎么闻起来倒有股子醋味儿呢?”
沈青筠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只是在逗自己,心头一松的同时又觉出几分羞恼,略微挣扎了几下,却终不舍离了这个人的怀里,只是抬起手来,象征性地在齐越的肩上轻轻捶了几下。
外头侍立的婢女们看见两位主子恩恩爱爱地抱在一起,脸色一红,全都很有眼色地远远地避开了。
阳光温暖,春风和煦,四周景致优美宜人。
齐越享受地抱着爱人柔软的身子,低头温柔地亲亲她的额头,声音轻软,“筠儿可知,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被你触动?”
“什么时候?”沈青筠难得的柔弱顺从。
“就是我在山上救了你的那回,你醒来之后,不顾大雪封路,不顾自己脚伤,冒着生命危险硬要下山的时候。”
“那个时候?”沈青筠故作玩笑,“阿越说的触动是指惹得你动怒么?我还记得你那横眉怒目的样子……”
齐越微窘的咳两声,“起初我当真是有点儿生气的,觉得这个女人怎么这般地无理取闹呢?后来想明白你是为了儿子才如此‘胆大妄为’,便只剩了感动了,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为了儿子却能不畏生死,我当时便想,做你的孩儿,一定非常幸福。”
“阿越把我说的太好了,世间任何一位母亲,都愿意为了孩儿放弃自个儿的安危。”
齐越自嘲一笑,“呵——是么?”
想到齐越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娘亲,沈青筠心头一紧,无声地抱紧了她。
“后来,我不小心伤了腿,你不顾脏污,不怕闲话,亲自为我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举手投足间那么温柔小心,眼神里还藏着心疼。”
“谁心疼你啊,那时候跟你无亲无故的。”沈青筠娇嗔。
“呵呵。”齐越失笑,又有些悲凉地道:“我从小到大,这身上的伤就从来没断过,齐家儿郎,受伤流血是天经地义的事,知道么?那还是头一回,有人上药时,会为我心疼。”
齐越轻声叹息,“筠儿,我不知是先恋上你的人,还是先恋上你给的安宁和温暖,总之,从你坚定地说出‘我沈青筠最最欢喜的,就是阿越是个女人’时,我便认定了你。深夜归家,千门万户里总有你为我亮着的一盏烛火;天暖天寒,总有你嘱咐我增减衣裳;伤寒病痛,总有你为我端汤熬药;开心的时候,有你陪着我一起笑,悲伤的时候,有你的怀抱可以依靠。”齐越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肺腑,“筠儿,我想与你在一处,与出身无关,与容貌无关,与什么才华气度通通无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只知道,唯独在你面前,我可以轻松随意毫无顾忌地活着,只要心里头想着你,便会觉得欢喜,什么锦衣玉食高官厚禄,都抵不过你我粗茶淡饭日日相伴的幸福。”
清风拂面,柳枝轻摆,几只鸟儿隐在枝叶间轻快地跳动嬉闹,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空灵的鸣叫。
“阿越的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说的比这鸟儿的歌声还要好听。”沈青筠羞意满颊,眼里是流溢而出的幸福欢喜。
“娘子大人明察,为夫君子坦荡荡,方才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绝不敢欺瞒娘子。”齐越一本正经地打躬作揖,笑容满面。
“阿越。”
“嗯?”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平平静静相安无事地过日子。”
“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待我办好了事,便想个周全的法子脱身离开,从此天涯海角,咱们便自由自在了。”
“若是……有人不想让你轻易抽身呢?”
“嗯?”齐越戏谑地看着沈青筠,抬起手来揉了揉她微蹙的眉心,“筠儿,总是皱眉可是容易变老的哦,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便是没路,为夫也要硬凿一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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