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争论不休

    相比起段浔的小声惊呼,南宫洛璃的表情倒显得平静许多, “玲珑铠甲是霍遇当年留下来的, 能抵御刀剑的入侵。除此之外, 它的构建材料精致柔软, 触感极好。你穿上它, 胸部也不会觉得不适。”

    南宫洛璃的眼神有些柔和, “在七年前的平定临川王叛乱中, 这副铠甲帮我挡了无数刀枪剑雨。”

    不用南宫洛璃过多介绍, 段浔知道这玲珑铠甲。一般军士打战时所穿的铠甲皆由铁器所铸,冰冷坚硬。而这玲珑铠甲不一样, 它由金蚕丝所铸,穿上既舒服又能刀剑不入。

    七年前, 朝中局势诡谲, 那时临川王虽没有明面上举兵叛乱,可已显出了要谋反的迹象。霍遇嗅到这份气息后, 曾向先帝进言。奈何当时西夏军入侵,朝廷中能调动的兵力都已派往前线,先帝虽知临川王怀有异心,可根本派不出兵力去讨伐他, 只能用一系列怀柔政策尽可能安抚。

    当年军情紧急,霍遇顾不了其它, 只能即刻率军出征。临行前她犹豫了一下, 生怕自己去前线的这段时间, 宣京中生变。

    霍遇了解南宫洛璃的个性, 倘若宣京城中一旦变天,朝中无将可派,南宫洛璃一定会亲自去讨伐逆贼,因此她将这副铠甲连同雁云十二骑一起留给了长公主。

    再次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段浔心中还是很感慨的,同时还非常庆幸。庆幸自己将这副铠甲留给了南宫洛璃,否则的话,长公主一定会受很多次伤。

    自己在白雪关外万箭穿心不要紧,她只要南宫洛璃好好的。

    段浔想了想,又道:“长公主殿下,这铠甲既是霍将军留下来的,自然是无比珍贵,我万万不敢接受。”

    “醉仙楼中的刺杀事件是有人刻意谋划的,只要一天没有将幕后真凶找出来。那么殿下就还可能面临着生命危险,这铠甲您自己留着吧。”

    “你比我更需要它。”南宫洛璃深深地看着段浔苍白的面庞,失血的嘴唇,瘦弱的身躯,“我是宣朝的长公主,身边总是有许多随从为我赴汤蹈火,义无反顾挡各种刀剑,能受到什么伤害?”

    “可你不一样,你是一名军人,不仅在战场上要冲锋陷阵,刺客行刺时,你也要挡在我们前面。你的处境比我危险多了,所以这副铠甲送给你再合适不过。”

    段浔不是不想接受,只是她一心系在南宫洛璃身上,做什么都在为长公主殿下谋划。她刚想说些拒绝的话,却又听南宫洛璃缓缓道来:“我从不送人东西,只因你和旁人不一样。”

    听到南宫洛璃的这句话,段浔心中更加激动。她又想询问长公主殿下自己究竟和旁人在哪里不一样?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南宫洛璃的口中又传出一道声音:“本宫心意已决,你不必再推辞,勿要多言。”

    段浔不像南宫适这般话痨,也不像许正那般八卦。而且就算她想要八卦,可在南宫洛璃面前,那颗想要问东问西的心早已悄悄沉下,扑腾不出半点浪花。

    她生性乐观,很快心中的小忧伤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得了这铠甲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大不了以后遇到任何危险,她都拼命挡在南宫洛璃面前就是了。

    “多谢殿下,段浔必护你一生,守你喜乐安康。”

    段浔确实有感而发,守护南宫洛璃是她上辈子、这辈子、乃至生生世世唯一不变的信念。

    上一辈子她英年早逝,不能在南宫洛璃最需要她的时候及时出现,好在上天有眼,给了她一次重新为人的机会,给了她去保护南宫洛璃的机会。

    一时间情难自控,这句话便顺嘴说了出来,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在南宫洛璃听来,却觉得十分奇怪。倘若段浔说的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她还能理解,毕竟这是一个做臣子表露忠心的话。

    可段浔说的竟是类似守你一生的话,南宫洛璃琢磨不透。她眉宇间染上了几分诧异之色,又看向段浔,只见那人虽脸色苍白憔悴,可脸上却是挂着满满的笑容。

    段浔察觉到了南宫洛璃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轻轻一顿,于是不解问道:“长公主殿下,可是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她问完之后,在心中啊呀了下,恨不得立刻堵上自己嘴巴。缓过神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说错话了,不该说那些听似亲密无间的话,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武将,和南宫洛璃的关系只是上下属。再往近点说,充其量只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当然不能说些逾矩的,等同于情侣之间的话。

    念及至此,段浔想打消掉南宫洛璃的诧异,又飞快补充道:“霍将军已不在人世了,我作为她的挚友,有责任照顾长公主殿下。我受她大恩,无以为报,唯有将这些恩情报答在她最亲密的人身上。”

    一番思考之后,段浔觉得自己解释的这个理由还是十分蹩脚。她当年可是口才极好、冠盖满京华的人啊,对她来说,随机编造理由简直是拿手就来的事。于是用转动脑筋说出了另外一番话:“在我们老家,倘若一个人极其尊重另外一个人,那么向她表达崇高敬意时,说的正是要守护她一生平安的话。”

    “你们老家的风俗还真是奇特。”南宫洛璃道,“倘若是男女间说这番话时,倒还能让人以为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倘若是男男间或是女女间说这番话,这就真的让人有些理解不透了。”

    听到这些敏感的话语时,段浔的心忽然间又揪了起来,她沉眉看着南宫洛璃,定定道:“长公主殿下,您觉得哪里理解不透呢?断袖分桃之事,自古有之。只要是两情相悦的感情,我觉得它都应该受到世人的祝福。”

    “难道不是吗?”段浔又道,“爱情何等神圣伟大,有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完全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

    “我知道宣京城中许多达官显赫好男风,他们并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一种特殊的愉悦,一种心中的快感。可是总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啊,我相信他们间有人是真心相爱的。”

    南宫洛璃博览群书,自然是从古代典籍中知道了这些断袖分桃的事迹。而且宣朝人风流雅致,许多达官显赫子弟豢养娈童也并不少见。

    只是她向来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做事都是按照标准尺度来的,不太能认同这种并非大众化的爱情。

    其实不仅南宫洛璃一人不认同,许多宣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也不认同。他们豢养男童,只是为了刺激,为了去追求一种新鲜的快感。而绝不是奔着地久天长爱情去的,民间很多关于这种断袖之风,只是作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从来不会被记载到什么感人的爱情故事中去。

    大家依旧觉得男欢女爱才是天经地义之事。

    段浔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现在心中受了些刺激,非要和南宫洛璃争个清楚明白不可。她可以接受南宫洛璃不喜欢女子的事实,但是她无法接受对方否定同性间爱情的观点。

    不知是因为面容激动还是因心中感情喷涌而出,段浔惨白脸庞竟有几分红润之色。

    她确实急了。

    南宫洛璃看着她这番模样,沉思片刻之后,然后说道:“也许吧。也许同性间确实有真爱,本宫刚才的观点确实太武断了。”

    南宫洛璃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段浔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她又趁势问道:“长公主殿下,如果有一个女子倾心于你,那你会如何去做?”

    只听南宫洛璃娓娓道来:“正如你所说的,也许同性之间确实有真挚的爱情,本宫祝福这些人。但是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定是不能接受的。”

    南宫洛璃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解释,在段浔听来心中却是十分痛楚,仿佛这时有一把刀在慢慢插进她的心间。

    段浔垂下眉头闭上双眸,好似不想让她的痛苦之色,被南宫洛璃瞧去。

    在醉仙楼中她替南宫洛璃挡了两箭,身上本是伤痕累累,可这时她觉得身上受的这些伤,同她心口中的伤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她在战场上披荆斩棘受了无数次伤,可这些伤依旧无法同她心口间的伤相提并论。

    段浔心痛,心痛的窒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向南宫洛璃解释,只能沉默不语。沉默,才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唯一抒发心中痛苦之情的方式。

    只听长公主殿下又说了一声:“我心中已有霍遇,就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的喜欢,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

    “我心中只有霍遇。”

    世上所有人在她眼中留下的都是灰败颜色,只有霍遇能给她无比黯然的双眸中带来光彩。

    世人千千万,南宫洛璃唯独对霍遇情有独钟。眼中是她,心中是她,脑海中都是她。

    霍遇就像是一轮挂在天边的明月,世人就如同是围绕明月的众多繁星。

    月在天心,满天星辰黯然无光。

    其实南宫洛璃自己也不清楚,沉默寡言的她为何会同段浔解释这么多?

    段浔原本闭上的眼睛忽然间又睁开了,黯淡的瞳孔中重新燃起光芒。

    南宫洛璃后面的这句话,她很受听。

    段浔重新鼓起勇气,将口中的话提上舌尖,小心翼翼试探着:“长公主一片痴心,您对霍将军的爱情,让人听后为之动容。倘若……倘若霍将军是女子,您还会这般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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