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段浔这么一说,南宫洛璃发觉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沉眉问道:“江湖?江湖上的人也涉及其中了吗?你确定吗?”
段浔道:“我年少时除了读书习兵法之外, 还结交了许多江湖上的绿林好汉。对于江湖之事知晓甚多, 对那些旁门左道的江湖功法也有一定了解, 应当是不会看错的。”
南宫洛璃知道段浔的底细, 对方来自苦寒的边塞之地, 邺城。而江湖出自中原地区, 边塞之地和中原地区相隔的距离, 何止十万八千里?通常来说,边塞地区的人很少会来中原生活。
再者段浔家境贫寒, 父母早亡,全靠姐姐拉扯大, 这样的家庭环境不可谓不恶劣。而段浔口中的读书习兵法, 结交江湖上绿林好汉这些行为,分明是家世显赫子弟才享有的资源。
南宫洛璃诧异问道:“你不是来自邺城么?”
段浔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思考片刻,沉吟道:“其实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邺城人,我原本也是宣京城这边的人,后来家中发了些意外, 我姐姐才带着我去邺城投奔亲戚。亲戚去世后,我们这才在邺城中定居下来。”
她想了想后, 觉得既然已经说了许多谎话, 就索性要说的圆满一些:“我家从前是做生意的有些积蓄, 因此小时候我爹便让我读书学兵法, 我呢性格豁达,又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南宫洛璃有几分佩服段浔的父亲:“一般来说,经济富庶的家庭会供养族中男性读书学兵法,很少有供女子学习这些的。令尊大人的思想和眼界比起常人来要开阔许多。”
南宫洛璃口中的令尊二字,让段浔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霍定。霍定战亡时,她还很小,说实话她记不清楚自己父亲的模样。可年少时常听北静王南宫胜说过,自己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有松风傲骨,却不乏幽默风趣。
听到南宫洛璃表扬自己的父亲,段浔眉宇间露出微微笑意:“对,我爹不仅思想眼界开阔,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表扬完段浔的父亲之后,南宫洛璃又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来,问向段浔:“你继续分析吧,陛下遇刺之事和江湖上的某些人有什么联系?既然你能看出为首刺客的招数来路,那么应当也能清楚知道他来自江湖上的哪些门派吧?”
段浔手撑在下巴上,皱眉:“长公主殿下,实不相瞒,我只看出了些许破绽,至于其它再详细的暂时还没看出来。为首的那位武功高强的刺客,他的招数来路应当不只是一家门派。剑招中掺杂了许多东西,可能是糅合了其它功法吧。让人看的很模糊,我只能判断出他来自江湖,至于更深入的暂时还推断不出来。”
她揉眉,然后轻轻一叹:“现在看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幕后真凶是江湖之人,另外一种则是幕后真凶是朝中之人,这些江湖上的杀手不过是幕后之人行凶的工具傀儡。”
段浔心情略低迷。在外面行军作战颠沛流离了多年,她重生后回到宣京城中,想过那种平安幸福的生活,不想再卷入泥潭漩涡中。因为死过一次,所以她知道生命的意义,特别想身边的亲朋挚友都能够活得好好的。
如今才知自己的这番想法实在太过于美好。外戚专权朝局不稳,这一形势本来已经让她够头疼了。现在又莫名来了刺客这么一出,皇帝南宫策处于漩涡中心,被各种矛头所指,别说是要干掉外戚重掌朝纲了,可能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
这一次倘若不是小王爷南宫适及时带来救兵,皇帝极有可能已经死在这些刺客手上了。
段浔觉得如今的局势甚至比七年前还要严峻。当年临川王怀有异心,众人皆知,直接派兵去讨伐即可,明面上的敌人好对付。可现在情况不一样,这次刺杀事件扑朔迷离,暂时还理不清什么头绪来。
她不想南宫洛璃也陷入这种深深的担忧之中,于是深深呼吸几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
“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总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毕竟邪不压正。等审理完那些被捕的刺客,事情大约就能理清许多了,在这里做无端猜测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段浔看着南宫洛璃被愁云笼罩着的眉头,轻声安慰道:“殿下,你先放宽心。等审理完之后再做定夺,好吗?”
段浔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知道现在离去正阳长公主府还有许多路程。待在马车中谈论这种问题实在过于沉闷,必须要讲些笑话故事来缓解这种无聊氛围。
“殿下,我给你讲个笑话故事,好让你放松放松心情。”
段浔本也是一片好心,可接下来她就遇到了尴尬的一幕,南宫洛璃似乎并不领情,只听对方淡淡说道:“不必。本宫还要细细想些事情,你勿要打扰。”
皇帝南宫策是南宫洛璃唯一的亲弟弟,她虽然性格高冷,可从小到大一直对这个弟弟爱护有加,即便是南宫策做了皇帝,可在南宫洛璃心中,他永远是自己的弟弟,永远是那个不谙世事说话都会害羞脸红的少年郎。
因此南宫洛璃不可能做到像段浔这般若无其事,还能静下心来讲笑话听故事。
段浔高昂的兴致忽然间又跌至谷底,被南宫洛璃泼了一盆冷水后,她心里有些小难过。就如同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嘟起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长公主。
南宫洛璃现在只顾分析刺杀事件,没有顾及到段浔的心情,也没有瞧见她那委屈巴巴的表情。
段浔暗自垂下眼眸,一个人躲在马车里头拨弄手指,发泄小委屈。
马车继续前行,朱雀街上尘土微扬。不久后,马车内持续的尴尬沉寂氛围已经消除,几人抵达正阳长公主府。
撩开帘子下马车的瞬间,段浔目光定定地看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府邸。门前那对高大雄伟的石狮依旧存在,丁香花的芬芳从乐子中弥散出来,这一切的一切尤似当年。
唯一变化的是匾额上的字,当年皇帝南宫策还未登基,南宫洛璃的身份是公主,如今她已是皇帝的长姐,所以身份就成了长公主。
皇帝在醉仙楼中遇刺的消息早已传开,南宫洛璃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云英听到后,心中焦虑不安,担心南宫洛璃会出了什么事。虽然后面她从小王爷南宫适口中得知长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可云英在还没有亲自见到南宫洛璃之前,心中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云英曾几次三番向南宫适询问南宫洛璃的踪迹,小王爷本想告诉她,然而最后又记得长公主的嘱咐,不要让外人来打扰段浔休息的话,因此南宫适也就敷衍了过去,并没有将南宫洛璃所处的位置给透露出来。
云英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南宫洛璃,出了这档子之后,她再也不能安心在府中待着,所以只能在府外每日翘首期盼南宫洛璃归来。
一连盼了几日,始终不见南宫洛璃的身影,云英脸上的忧愁越来越严重。如今见到安然无恙裙摆飞扬的长公主时,她脸上的忧愁瞬间消散,连忙走来马车这边,说道:“长公主殿下,您可总算回来了。”
语气中带着七分关心,三分欣喜。
看云英这表情,听云英这口气,南宫洛璃知道这人几天来没少担心自己,于是柔声说道:“我没事。”
云英忙双手合十,眼神中带着无限的虔诚,“谢天谢地,谢霍将军保佑!”
段浔这才明白,许正当日在军营中时对自己所说的:我们宣朝人遇到最开心或者是遇到最艰难的事情时,首先想到的便是恳求霍将军在天之灵保佑的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云英祷告完毕后,正准备将南宫洛璃迎进府中,这时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段浔竟然跟着自家长公主殿下一同回来。
云英跟随南宫洛璃多年,对于对方的心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多年来长公主殿下心中只有霍遇一人,从不会和其它陌生男子走的过近。
因为好奇原因,不由得细细打量段浔一番,虽然她知道段将军是北伐功臣,名满天下、俊秀无双,可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欣赏一下对方的俊秀外表,因此当然不会错过眼前这个绝妙机会。
云英抬眼望去时,段浔大约知道对方的心意,也微微一笑,抬起眼皮来和云英对视。年少时她自从和南宫洛璃有交集后,和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云英也渐渐混得熟络起来。云英对上辈子的自己也很是照顾,时不时送个点心什么的过来。
段浔下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会加倍还回去。只可惜上辈子她也没有来得及报答云英的恩情时,便出师未捷战死白雪关了。
现在重活一世,假如有机会她还是会好好感谢云英的,所以这回段浔并不把对方当成陌生人,而是把云英当成一个亲密的多年未见的好友。
段浔虽然身受重伤,可这几天在客栈中休养的很好,脸色也渐渐恢复,整个人不再像之前那般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芒。
她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可却并不锐利十足。这份自信像是沉淀了许久,打磨出来的一般,浑然天成,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云英觉得十分好奇,这么个二十来岁的人,身上竟然带着很多沉稳的气息,这双盈盈如水眼眸中噙满的笑意和霍遇当年十分像。
甚至有这么一瞬间,云英真的把段浔当成霍遇,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于匪夷所思。
不过总体来说,云英对段浔还是相当满意的。她也知道长公主天下守霍将军守的好苦,如果霍遇在世时,云英自然不会生出想撮合南宫洛璃和段浔的想法,可现在霍遇不在,长公主殿下日日活在悲伤中。
云英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这一幕,所以她觉得自己应当尽些努力撮合和南宫洛璃和段将军之间的事。
如果是放在以前,云英还真不敢生出这个念头,因为她知道南宫洛璃的脾气。可现在长公主竟然自己将段浔带回府中,说明南宫洛璃心中还是对段浔存在某些情愫的。
因此在脑海中这么胡七胡八一通思考之后,云英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南宫洛璃全然不知云英脑海中这些天老行空的想法,她问着段浔:“你走路方便吗?”
潜台词是假如你走路不方便,我可以搀扶你走进长公主府中。
段浔当然知道南宫洛璃话语中的意思,说实话她也挺想和长公主殿下亲近的,对方想搀扶她,她本是很高兴的。可高兴之余还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倘若长公主殿下真的亲自来搀扶她,可能会引起大家的误会,想想之后,决定还是要保全南宫洛璃的声誉,因此她说道:“没事,我身体好很多了,走路是小菜一碟的事。”
“好。”南宫洛璃点头,也不在门外做更多的耽搁,因为她希望段浔能迅速住进府中,接受更好的休养,达到早日康复的目的,“那我们就进去吧。”
云英天马行空的思绪终于收了,待缓过神来之后,只见南宫洛璃和段浔已往前走了几步,自己忙快步跟上前去,将两人迎进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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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自己遇见那个对的人之后,会发现从前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晚安。不撒狗粮了,自己一个人偷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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