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浔略沉思会,缓缓点头:“陛下言之有理, 是臣思虑不周, 未能想到这点。不过为了抓住幕后真凶, 我们必须要想出一个打消敌人疑虑的法子。”
她算算时间, 又道:“本来还想费尽心思想一个好办法, 现在看来大可不必。还有一个月便是春猎时节, 这是个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我们千万不能错过。”
皇帝知晓段浔的用意, 他面容肃重:“你的意思是,春猎时节朕不用亲自出面, 找一个人冒充朕,然后好让敌人中计。”
“这主意不错, 可关键是找谁来冒充陛下呢?”南宫适细细斟酌着, 回想起在醉仙楼中同为首刺客的交锋场景,“那悍匪头子想刺杀陛下, 可同时又对传国玉玺起了觊觎之心。当时我正是用玉玺之事拖延了时间,这才得以放烟.雾.弹,成功带陛下逃脱。”
南宫适语气越来越沉重:“所以我觉得这帮人身份不简单,否则他们怎么有胆子觊觎玉玺呢?倘若陛下再落到刺客手中, 他们肯定会将陛下折磨的生不如死,而后想办法逼出玉玺的下落。所以冒充陛下的人, 要想成功打入敌方内部中, 肯定是要吃不少苦头。”
“如何选一个合适的冒充者, 这并不是简单之事。首先要考虑到对方是否足够机智, 能把敌方中的消息传出来。其次对方是否忠心铮铮铁骨,能扛住一切威逼利诱。”小王爷反复道,“不好找,不好找啊。”
段浔柔和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忧虑和凝重。此刻听南宫适说了这番话,她才觉得事情不如自己想的这般简单。段浔原意只是让人去假扮皇帝,然后把敌方引出来,再将凶手捉拿归案,一个个严加审问,不愁问不出什么来。
可现在一对比,发现自己的想法不如南宫是这般深沉,甚至过于肤浅。前几天,醉仙楼中的那么多漏网之鱼被朝廷的人抓住,半点线索也没审问出来,这些凶手便一个个死去了。
幕后真凶为了顾全自己,下次也一定会继续这种狠毒的手法。因此春猎时节,就算这些凶手中计再一次落到朝廷手中,朝廷估计也依旧询问不出任何事情,一个个肯定会像上次一样毒发身亡。
要想真正抓住凶手,就得按南宫适刚才的提议去做,找一个机智勇敢而又能成功打入敌方内部的冒充者。
皇宫中武艺高强的侍卫无数,忠于皇帝南宫策的人也不少。可要想找出一个谋略超群,武功高强而又傲骨铮铮的人,却是太容易。符合一两个要求的大有人在,可要同时符合三个要求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难,确实很难。
段浔在心中盘算许久,为皇帝一一挑选合适的人。她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上辈子的部下烟云诸骑,这些人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可谓是忠良死节之士。然而他们英勇有余,却谋略不足,就算冒充皇帝进了敌方内部,也未必能够将消息顺利传递出来。
敌方凶手心思缜密阴狠诡谲,说不定自己这边的人反倒先被人家看出破绽了,到时不但性命不保,反而会误了陛下铲除奸恶凶手的大计。
也许自己的部下能顺利完成任务,可段浔依旧不能放手一搏,因为这太冒险了,她不能用一分成功的概率去换九分失败的可能。
所以段浔只能把自己的部下剔除了,再去另选其它合适的人。可选来选去,思想走了一圈又一圈之后,她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正当段时间准备放弃时,忽然双眸一亮,她将目光落在小王爷身上。平心而论,南宫适确实是合适的人选。有勇有谋伶牙俐齿,就算他落在敌方手中,凭借南宫适的聪明才智,也许能保全自己,同时他肯定也会拼尽全力将敌方中的消息带出来。
这个想法并没有在段浔脑海中持续多久,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将这个念头扼杀了。
南宫适虽然是合适的人选,可他是北静王唯一的爱子,段浔并不忍心将小王爷推到这场计划中来。因为计划总是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万一南宫适出了些什么差池,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上一辈子,她和北静王长子南宫战曾并肩抗敌,南宫战不幸战死沙场。她亲自为世子收殓尸体,将南宫战的遗体带回王府,永远忘不了北静王见长子尸体时悲痛欲绝嚎啕大哭的场景。
北静王那么顶天立地的一个大英雄,向来只流汗流血不流泪,段浔还是见他第一次哭成一个泪人。虽事隔多年,可回想起来,段浔至今心有触动。
段浔的眉峰不经意间也染上几分哀伤悲戚,北静王曾对她恩重如山,她必定要保全小王爷的安危,岂能让南宫适以身涉险?
岂料此时小王爷竟然开口,眼神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我前后仔细想了许许多多,要不就让我去当这个冒充者吧,我觉得我能胜任。”
此话一出立刻遭到了皇帝南宫策的反对,皇帝直摇头:“不行,朕决不能让你去犯险。皇叔戎马一生,为宣朝的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你现在是他唯一的儿子,朕怎么忍心?”
段浔也忙附和道:“是啊,小王爷。陛下言之有理,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犯险为好。”
小王爷不像这两位这么忧心忡忡,可能是为了缓解沉郁的氛围,他脸上不再是之前那般认真的表情了,带着几分嬉皮笑脸的味道,精致折扇挥挥,“其实你们完全不必担心。我这么聪明,肯定能平安脱身的。”
他轻轻歪头:“如果我不去,你们觉得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
如果放在七年前,皇帝肯定会拍着胸脯说:“有,霍遇就比你更适合。”
皇帝心绪渐渐弥散开来,他想:倘若霍遇还活着,让霍遇冒充自己打入到敌方内部中去,霍将军肯定会完美地完成这场任务。
霍遇是宣朝的战神,是皇帝从小到大的偶像,南宫策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霍遇。
只可惜霍将军已经不在了。
南宫策已经放下皇帝的架子,只将一个寻常表哥身份冠在自己身上,他拍着小王爷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堂弟,你要好好活着,这样为兄才能安心。这个任务不适合你,为兄再去寻找合适的人,总能挑选到的,毕竟朝廷中文臣武将那么多。”
南宫适现在也已经改了陛下的称呼:“堂兄啊,虽然朝中文臣武将是不少,可这任务无比艰巨,您真觉得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我是南宫家的子孙,要和太祖爷一样顶天立地,怎么能因为害怕危险就退缩呢?”
“如果我真不幸在这场任务中丢了性命,但是只要能帮堂兄铲除这幕后凶手,我死而无憾,在九泉之下应当也能含笑了。”
段浔知道南宫适在大义面前从来就看得十分透彻,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此。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还是不能让小王爷去冒险。
段浔缓缓道:“小王爷,我比你更适合去完成这次任务。”
早在一个月之前,南宫适和段浔两人说话聊天就十分对味,他把段浔当成朋友。现在又经历过醉仙楼中的生死事件后,小王爷已经把对方当成是过命的朋友了,他看着面色憔悴的段浔,不由得摆摆手:“你,还是算了吧,你现在伤都没有好全。”
段浔一本正经道:“现在没有好全,不代表一个月以后不会好全。程太医为我劳心劳力医治,相信只要好好休养十多天,我的伤就能全部恢复。一个月之后又能回到当初生龙活虎、健步如飞的样子。”
南宫适并没有马上打断段浔的话,其实说句实在的,他知道段浔所言很有道理,无论从功夫还是从才智上来说,对方都要胜上自己许多,段浔也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合适人选。
在小王爷心中,他一直是把段浔看成是霍遇这般的人物。
可转念一想,他觉得还是不能让段浔去完成这次冒险的任务。南宫洛璃和段浔之间现在虽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可小王爷能感觉到自己堂姐对这位段将军的稍稍特殊情感。
这些年来南宫洛璃的凄凉和苦楚,南宫适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他并不能帮到自己堂姐一丝一毫,因为他没办法让霍遇重新活过来。
如今长公主殿下的目光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柔和,表情也有了那么一点点色彩,小王爷心中暗自高兴。他并不想让这个能给南宫洛璃带来开心快乐的人,丢了性命。
南宫适生性乐观通达,从不会拘泥于各种无聊规矩,他向来以为只要两人两情相悦,便能在一起,何必去管什么身份悬殊之类的?
同样他认为只要南宫洛璃和段浔彼此心中有爱,两人也可以在一起,何必去管段浔有没有未婚妻这事。
当然这只是小王爷藏在心中的看法,旁人认不认同也和他没什么关系。所以正是因为南宫适有如此性情,他在内心深处大概还是希望段浔能和南宫洛璃走到一起的吧。
实在走不到一起,让段浔日日逗南宫洛璃开心也成。
小王爷破天荒叹息道,说出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理由,“不行,段浔你不能以身冒险。你文韬武略,是难得的将帅之才。眼下朝廷局势还不稳,陛下的皇位也坐得不容易,你要活着以后帮陛下扫清所有障碍才对,怎么能冒险加入到这次的任务中来呢?”
“我和你不一样,我平时嬉皮笑脸,爱吹牛爱抽烟,平生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去听曲喝酒,有闲暇工夫时顺便养养鸟的个区,我只想一辈子过安逸的生活。
“像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在陛下扫清外戚专权障碍的这条路上,我恐怕也给予不了他多大帮助。所以这次任务可以说是我好好表现的一个机会,你千万不能跟我抢哦。”小王爷对段浔投了一个老朋友似的微笑眼神,“我南宫适风流了半辈子,一直是那么的不学无术。现在我也要向别人证明一下,自己也是有能耐的啊。”
“段浔,你要是念在我们还是兄弟的份上,就千万别抢我这次的风头啊。我父王对我恨铁不成钢了半辈子,我现在要给自己争争脸。”
南宫适室南宫家的后代,南宫家的子孙们身上都有相同的特性,那就是非常非常倔强,认准了一件事情,通常都不会轻易改变初衷。无论是长公主南宫洛璃,皇帝南宫策,还是小郡主南宫清歌,几人皆如此。
除非你能说出一个理由,让他们主动放弃自己的初衷想法,否则的话想让他们轻易改变念头,这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段浔琢磨了下,然后开动脑筋,“小王爷,你的想法其实让我非常佩服,我也不太想跟你争这种抢风头的表现机会。可奈何这件事情涉及很广,让人不得不慎重对待。”
“我年少时结交了不少江湖上门派的人,上次和凶手过招时,我仔仔细细观察了他的招数来路,总觉得他和某些门派非常相似。我和这个门派颇有渊源,总要去调查清楚的。”
段浔并没有说谎,她曾和青峰帮帮主秦天长交情很深。而那日和秦烈对战时,对方身上展现出来的功法和青峰帮的武功有些相似之处。
有些相似却又不相似,所以当时南宫洛璃问起来时,段浔只能说模糊地说出个大概。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她不敢妄下定论。
纵然没有接下来安排的卧底计划,段浔也会偷偷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来。只不过是这次的计划事件刚好顺便给她提供了这么个调查机会。
小王爷在心头反复推敲,听段浔的言论,他知道段将军对刺客所了解到的信息,应当是比自己更加全面。南宫适没有接触过江湖,没有结识绿林好汉,不过是空有一腔孤勇而已,当然不能和段浔相提并论了。
小王爷用折扇敲击着手掌,最终还是点头,对段浔道:“好,既然你对敌方凶手底细了解的比我多,那让你你去当卧底,好像真的比我更合适。不过段浔你可要小心,千万要好好活着回来。毕竟关于霍遇的第八个话本创作还没着落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换着意见,最后终于协商完毕。在他们谈话的这个过程中,皇帝始终保持着一个听客看客的身份,二人将问题全部说尽之后,南宫策这才轻轻开口:“段浔,那这次就辛苦你了。倘若情况一不对劲,你就自己想办法保全性命,别只记着往朝廷这边送消息了。”
段浔道:“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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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长公主府,静室内。
静室中燃着檀香,起让人放松心情,调节心绪的作用。这檀香并不是从市面上购买的,而是从菩提山上的皆空观那边拿来的。
静心凝神效果尤佳。可人的心绪一旦被扰乱,又岂是一方檀香所能平复得了的?
眼下南宫洛璃的情况正是如此,她自踏进这静室以来,已过了数个时辰。如此长时间的自我调节,并没有让她的心绪得到平复,相反更加乱了。
南宫洛璃双眸紧闭,坐在这蒲团之上,她的脸庞中挂上了诸多复杂的神色,容颜不再是如往日一般清冷高贵,而是无形之中透露着种种的震撼和苦涩。
萍儿在正厅的那番话,给她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太大了。
这几个时辰以来,她心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段浔到底是不是霍遇?
思来想去,终还是无果。许多问题并不能只靠思考去解决,要用实际证据来说明。念及至此,南宫洛璃缓缓睁开双眸,她已下定决心要去秘密调查和试探段浔的身份了。
南宫洛璃提起裙摆,从蒲团上起身。神色不再是像之前那般震撼和茫然,相反多了几分平静,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了。
她打开静室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去吏部那里将段浔的卷宗档案拿过来看。
吏部尚书沈浩之正忙着核对官员的升职罢免问题,忽听官吏来报说正阳长公主驾到,吏部尚书忙搁下笔,迅速走到外面前来迎接。
虽然沈浩之是陛下赏识的青年才俊,可南宫洛璃面对这位吏部尚书时,依旧面色清冷,并没有说过多的话,只将自己来意简明告诉对方。
沈浩之听完之后,心中泛起一阵诧异。他知道这长公主殿下的秉性,南宫洛璃从不会对任何人如此上心,为何会如此关注段浔呢?
南宫洛璃并没有给沈浩之太多的思考时间,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完之后,她便要走了段浔的卷宗档案。
长公主殿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一阵摸不着的风。沈浩之还未来得及瞻仰一下对方的绝色容貌时,南宫洛璃便已携着卷宗离开了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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