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卑鄙计划

    南宫洛璃的眼神已不是之前那般款款柔情,而是裹挟威严和怒意, 兼含锐利与冰冷。看得段浔胆颤心惊, 她垂下目光不敢直视对面之人。虽有心想要辩解, 然喉咙被噎得生疼, 嘴中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就像是一个随时被定罪的犯人。

    雅室寂静, 唯有残烛照耀, 氛围凝滞, 檀香已燃过半,时间就这么静静流逝着。南宫洛璃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徒添几分寂寞孤楚,她不仅有盛气凌人的威严, 也有绝望后的痛苦。

    段浔一直在等待着长公主的问罪, 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出声,她彷徨的心中生出诧异, 抬起目光悄悄看着南宫洛璃,瞧见对方脸庞间的那一抹凄然之色后,心如刀绞,比她身受重伤时还要疼上不知多少倍。她情愿南宫洛璃把所有愤怒发泄在自己身上, 也不想对方承受无端痛苦。

    段浔又一次掀开被子,缓缓起身。风从窗户中灌了进来, 吹得烛火摇曳, 吹得她衣角翻飞, 原本瘦弱的身材此刻更显单薄。走至南宫洛璃面前, 双膝一弯,猛然跪下,“殿下,您责罚我吧!”

    南宫洛璃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扶起段浔,而是任凭这个伤势未愈、身材瘦弱之人就这么跪着。她从未想过霍遇会重新活在世上,更没有想过自己和霍遇会面临着如此局面。

    虽然她已得知霍遇原是女子的真实身份,可此刻仍旧在艰难消化着这个消息,于南宫洛璃而言,这个消息绝对是她平生来最为震撼的。比当年白雪关失守,临川王叛乱等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力还要大。

    南宫洛璃垂眸,久久望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段浔,内心百味杂陈,复杂极了。她虽然心中满是怒意,可除了之前说出的一句“欺骗本宫该当何罪”的话外,再说不出更多的斥责之语。

    霍遇以女子之身继承官爵,按照宣朝例律来讲,已是犯了大忌,可南宫洛璃能责怪霍遇什么?霍遇隐瞒女子之身是为了从军,为了带兵打仗,为了保宣朝边境无虞。倘若没有霍遇这些年的披肝沥胆、出生入死,宣朝江山早就危矣。

    霍遇的确有罪,可她的罪同功劳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起初得知对方身份时,南宫洛璃情急心乱之下说了重话,如今细想之后,她心中的怒意已在无形之中慢慢散去。怒意虽已消散不少,可长公主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段浔,这个有着几层特殊身份的人。

    南宫洛璃需要腾出时间,好好沉淀自己这颗无比复杂的心,好好审视自己和段浔之间的关系。她依旧保持沉默,目光在段浔身上打量许久之后才抽回,缓缓朝房外走去。

    在踏入门槛的瞬间,长公主脚步轻轻一顿,认真思考片刻后说道:“起来吧,不必跪,去床上躺着养伤!”

    没能等来南宫洛璃的问罪,等到的却是对方的关怀,虽然这关怀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漠,可对段浔来说仍旧是莫大的恩赐,她受宠若惊:“殿下……”

    “无需多言,这是本宫的命令!”

    南宫洛璃的身影渐渐远去。

    段浔一直跪着,直到腰酸腿麻,才从地上艰难爬起,揉了好一会后,才趔趔趄趄走向床边。躺在床上,她也无法静心休息,南宫洛璃的曼妙身影总是回荡在她脑海中。

    长公主又一次饶恕了自己,段浔觉得,她前世今生欠南宫洛璃的恩情,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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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浔和南宫洛璃彼此间心绪不稳,而蛰伏在宣京城中的人却已蠢蠢欲动。这人并不是暗地里刺杀皇帝的凶手,而是皇帝明面上的敌人,赵家之流。

    上次皇帝在醉仙楼中遇刺事件传出之后,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哗然,满朝文武对此议论纷纷。

    作为权臣之一的清河侯赵泰更是高度关注此事,他是个城府极深、老谋深算至极的人。对于陛下遇刺,别的大臣要么抱着愤慨的心理,希望赶快抓凶手归案,要么抱着担惊受怕的心情,害怕陛下身上会出现什么闪失。而赵泰却截然不同,嗅觉灵敏的老狐狸似乎嗅到了一点别样的气息。

    赵泰让人去传话,将自己的兄长汉中侯赵坤召见进府中。

    他们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可兄弟两人间的性格智谋截然不同。赵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赵泰阴狠诡谲,擅长绵里藏针。赵坤若不是靠着弟弟庇荫,也坐不到汉中侯的位置,赵家也不会混得这般风生水起,因此他一向以弟弟赵泰马首是瞻。

    两人府邸坐落在宣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占据半条街,相隔不远。此刻,赵坤正在府上同几个达官显赫打牌,他虽然位列侯爵,可却胸无大志,每天除了打牌再没有其它爱好。

    清河侯府上的下人来传话时,赵坤刚好在兴头上,摸了一把好牌还没来得及胡,便跟随下人一起,飞速来到清河侯府。

    赵坤进了秘密书房中,见自己弟弟后双手别于身后,好奇问道:“二弟,你这么着急让人传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泰阴冷的笑容渐渐弥散开来,“确实是要紧事,不过是一件好事。”

    赵坤兴致勃勃问道:“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陛下遇刺之事听说没有?”赵泰眯着眼睛,“我说的好事就是这件。”

    “这是哪门子好事?”赵坤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弟弟,轻轻叹息一声,“那儿皇帝遇刺,不少人明面上不说,可心里肯定这事是认为我们赵家人做的。毕竟我们赵家权势滔天,不少眼红的人看不惯。好在这儿皇帝羽翼未丰满,否则的话肯定会拿我们赵家人问罪。到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我们有一百张口,恐怕也说不清道不明。”

    “大哥这话说的也未免太悲观了些吧。”赵泰丝毫没有把赵坤的担忧放在心里,眼睛中露出犹如毒蝎般的森然寒意,让人望之心底发冷发寒,“想让皇帝死的人大有人在,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朝廷那边怎么可能敢把罪名往我们身上扣?你别忘了上次在点将台时皇帝是出了风头,可事后还是不一样来我侯府登门谢罪。”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只管让他们查好了,刺客之事本来就和我们赵家无关。朝廷那边就算查到猴年马月也不会从我们身上查到任何。而皇帝永远不会等到丰满的一天,因为一个月后他便会魂归西去。”

    赵坤头脑再怎么简单也听出了自家弟弟的意思,做了个咔嚓抹脖子的手势,连忙问道:“你是想解决掉儿皇帝?如果是放在以前倒好动手,可如今南宫胜这只老狐狸安然回宣京,我们要想杀南宫策恐怕不太容易。一旦皇帝出了什么意外,北静王定会把这笔账往我们头上算。”

    “今日在朝堂上时,南宫胜简直想把你我兄弟二人生吞活剥了一般,估计已经将我们赵家人看作是刺杀皇帝的凶手。要想除了儿皇帝,首先必须要杀南宫胜。”

    赵泰将手指攥得噼噼啪啪作响,轻轻呼出一口气,“南宫胜久经沙场武功了得,王府中的护卫随从又多,想要拿他的命实属不易。不过结束掉他性命,完全不需要我们自己亲自动手。”

    赵坤很自然而然说道:“我知道啊,找刺客秘密去杀南宫胜。可就像二弟你刚才说的一样,南宫胜武功高强,我们派出的刺客恐怕杀不了他,反而会露出破绽,把麻烦继续往我们身上带。”

    赵泰眼睛中的笑意更加浓厚:“此为下策,我所说的办法是让南宫胜自己去死。而且必须得死得名正言顺。”

    “这……”赵坤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他并不觉得有人会平白无故选择死亡,特别这个人是威震天下的北静王南宫胜,“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南宫胜怎么可能不享受荣华富贵而选择死亡呢?”

    “大哥你先别着急,请听我慢慢说来。南宫胜活的好好的,当然不肯去死,可若是皇帝下了圣旨,一定要拿北静王的命。这老狐狸如此忠心,从不会违抗皇命,就算他不想死也不得不死?”

    赵坤现在更是觉得雾里看花,越看越朦胧,他丝毫猜不到弟弟的心思,“儿皇帝和北静王之间叔侄情深,皇帝怎么可能下旨意赐死北静王呢?”

    赵泰不紧不慢道:“这事听起来这些不可思议,可却是很容易实现,只要皇帝掌握在我们手中,一切便可以按计划行事。”

    “二弟,皇宫中高手如云,因为儿皇帝现在的位置本就岌岌可危,所以他身边大内高手如云。我们想要派人蛰伏在皇宫中去刺杀皇帝这绝无可能。”赵坤问道,“这怎么抓皇帝?听说这次醉仙楼中出现了数百名刺客,可依旧没要了狗皇帝的性命,由此可见皇帝身边的高手有多么厉害,我们贸然动手怕是会惹上什么危险。”

    赵泰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我的想法同你一样,假如没有出现这次刺客之事,我是绝对不会这么早动手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醉仙楼事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契机,甚至可以说这个机遇千载难逢。”

    他同自己大哥解释了这番话的用意:“醉仙楼中的刺客落网之后,被迅速带到了宗人府,可还没审问出半点东西来,这些刺客一个个离奇死亡。”

    “我听人说他们在刺杀皇帝之前便已经服下剧毒,目的就是为了不把幕后真凶咬出来,所以可见策划这次刺杀案件的人心思有多缜密,把所有一切全都部署好了。”

    赵泰奸恶说着自己的计划:“一个月后便是木兰围场狩猎,所有皇亲贵族的年轻子弟都要参加狩猎比赛,皇帝也会参赛。我们在这个时候动手最为合适。”

    “有这刺客先服毒自杀的例子在前,到时候我们便模仿一下,让我们的人手也在这之前服下剧毒,然后想办法把他们送到狩猎场地上去,让他们事先埋伏好,只要皇帝单独狩猎,那他一定会落在我的手中。抓住皇帝将他囚禁起来,严刑逼问出玉玺的下落,等拿到玉玺之后,再让皇帝在退位诏书上签字盖印,到时候天下所有人不得不服。”

    其实赵泰这些年一直想废了南宫策自己称帝,当年北静王率军出征时,他本可以抓住大好机会拿年幼的南宫策下手。可后面发现局势不容他想的这么乐观,南宫策是个硬骨头宁折不弯,可以逼死他,但绝对不会轻易从他手中得到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是帝王身份的象征,倘若没有玉玺就登上帝位,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是会遭到天下人讨伐的。

    而且当时幼帝执政,南宫洛璃知道这些外戚之臣打的是何种主意,长公主动用身边一切武力将皇帝保护的极好,从不会单独让南宫策离开皇宫。

    正是由于考虑到这点,赵泰把计划一拖再拖,因为他最感兴趣的不是杀南宫策,而是顺利得到传国玉玺,登上九五之尊,享受所有人匍匐于脚下的快感。

    边境战乱不休,因此宣朝七年来的各种皇家狩猎活动一直处于取消状态。赵泰纵然有谋划,也碰不到好时机,如今北伐军班师回朝,已经停止了七年的木兰围场狩猎活动又要重新举行。对于他而言,这是个动手的绝妙机会。

    “皇帝尚且真正落到我们手中了,下旨赐死北静王以及一干往日与我们有仇恨的文武大臣,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赵坤听完忙在一旁附和道:“二弟的计策真是妙啊,纵然到时这个计划失败,可是只要我们派的那些人都服毒身亡,尽可以把所有事情直接推在醉仙楼中刺杀皇帝的那些刺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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