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 僻静偏院中。
春风乍起,柳絮飘飞,燕莺绕梁,小院中的池面微波粼粼,春光无限好。然而南宫洛璃的心境格外低沉,虽可以不去问罪段浔,可对她的身份始终耿耿于怀。
尤其是感情这事,简直将南宫洛璃折磨得惨之又惨。当从段浔口中得知一切真相时,南宫洛璃的心境是崩溃的,她平生最讨厌痛恨别人的欺骗,更何况这个欺骗者还是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
南宫洛璃心中的大厦已经全然倾覆倒塌。
她很想说服自己放弃对霍遇的情感, 可在心中辗转反侧了许久, 还是发现自己无法割舍下对霍遇的感情。放弃不下,短时间内又接受不了。
南宫洛璃已经陷入两难的境地,心早就乱作一团,不知如何安放。她来到这偏院中已有几日时光了, 每天在残阳中沉思往事,每天在风中理思绪,她本以为自己能想个明白透彻,谁知越想越乱,心中的愁丝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
霍遇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 更准确的说, 如今徘徊充斥在她脑中的不仅仅是霍遇的音容笑貌,更有段浔的一频一笑,两人的影子相互重叠一起,深深镶嵌在长公主灵魂深处。
南宫洛璃倚窗而立,她用手指揉着眉心,微微闭起眼眸,长嗟短叹数声后才缓缓睁开眼,她心中仍旧是记挂段浔的。来这小院好几日,也不知段浔近况如何,不知她的伤口是否换过药?
想起段浔那张憔悴的面庞,南宫洛璃的心又无端揪成一团。
在这期间,云英几次三番来到小院门口,她知道长公主又遇到烦心事了,想要去好生安慰开导下,可被南宫洛璃从屋中传来的,“你先下去吧,本宫要静静”的话打发走。
待云英欲退下之时,南宫洛璃话音一顿,缓缓嘱咐道:“段将军伤势未愈,你要好好照顾她。段将军需要静养,切记勿让旁人靠近。”
自从将事情全部真相透露给南宫洛璃后,段浔并没有觉得有感觉多如释重负,也没有觉得心中有多畅快。
相反这几天来,她内心一直忐忑不安,焦虑彷徨。前几天她亲眼所见南宫洛璃得知真相后的那种孤独绝望表情,心都在滴血,总觉得自己是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犯人。
连着好几日没有见到南宫洛璃,段浔心情极度低落,好像心中被无数阴霾笼罩着一般,捕捉不到希望和阳光。
段浔想:南宫洛璃一定是讨厌她到极致了,所以才会选择消失,从此不再与她往来,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她知道自己给不了长公主想要的幸福,南宫洛璃立即从这段具有欺骗意义的感情中抽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段浔重生后刚回宣京城中,心中便是打着这个算盘:只默默守候在长公主身旁,不去打搅她生活便好。
可随着同南宫洛璃间的不断接触,段浔越发折服在长公主的魅力之下无法自拔,从前她不知道南宫洛璃的心意倒还好,如今知道了后,再也按捺不住一颗狂热焦躁的内心。她爱南宫洛璃,可不知该如何将这份爱持续下去?
因为这份爱会给长公主带来困扰。
南宫洛璃心烦意乱,段浔又何尝好到哪里去?她内心中的烦乱有增无减。
长公主消失了好几日,段浔的换药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为保住身份秘密,段浔断然不会让长公主府中的其它下人帮她换药,只能自己亲自动手换药。
可惜这箭伤落在肩头上,段浔自己换药多有不便,即便她费尽心力给自己肩膀敷上新的草药后,绷带总是绑不紧,药常常从肩膀滑落下来。一连几日皆如此,因此段浔肩头的伤口在渐渐化脓着,疼痛也更加剧烈,竟发起高烧,以致昏厥过去。
这日,云英推开门,将喝的汤药端进房中,段浔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微笑着同她打招呼,而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并不知情况如此严重,以为段时间正在浅眠休息,于是小声叫道:“段将军,该喝药了。”
叫了几声,段浔依旧没有醒过来,云英只好又提高声音分贝,然而床上这人始终没有动静。云英察觉到不妙之处,忙将手中汤药搁在桌上,走至床前,见段浔面色极度惨白、毫无血色,心道不好。
她忙用手搭在段浔的额头前,感觉到对方额头上传来的滚烫感时,心中实在担忧。与此同时,她还察觉到段浔的身体一直在抽搐,顿时更加惊慌无措。云英迅速跑至小院中,将情况汇报给了南宫洛璃。
长公主闻言,面色骤然一变,心中的纠结已抛至九霄云外,再不复往日沉着冷静的模样,飞快赶来看望段浔。长裙在风中摆动,像一朵缓缓绽开的雪莲花。
南宫洛璃武功高强,行走速度十分快,非云英所能企及,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着。
来到段浔的厢房中后,南宫洛璃推门而入,快步走至床边,见段浔这般模样后,内心虽也焦急可并没有过分惊慌失措,吩咐紧随其后赶来的云英:“快去请程太医过来。”
然后亲自打了一盆冷水过来,将毛巾放在水中浸泡,片刻工夫,将湿毛巾敷在段浔滚烫的额头前。南宫洛璃掀开被子,只见段浔雪白的衣肩上出现了道道森然血迹,心中大骇,瞬间明白段浔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所在。
南宫洛璃愁云惨淡,同时在心中暗暗自责。她想帮段浔褪去衣衫,可发现伤口已化脓,脓水同衣襟紧紧粘在一起,这种情况之下,绝不能贸然用力替段浔褪下中衣,只能采取迂回计策。
她找了一把剪刀来,小心翼翼剪开段浔两截衣肩,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惊骇画面。玉脂雪肤的肩头上尽是化脓之处,空气中弥散着恶臭味。
南宫洛璃本是爱素洁雅静之人,闻不惯这种臭味,可她没有离开,而是在仔细观察着段浔的伤口。
这时,段浔失血的嘴唇边发出细若蚊蝇的呢喃之语:“殿下……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要欺瞒您……原谅我好不好……”
“您可以打我……骂我……杀我,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不要难过……”
“殿下……洛璃……吾爱……”
段浔浑身上下在剧烈抽搐,面色惨如白纸,“殿下……我好疼……您……能不能抱抱我?”
泪水从段浔眼眶中流出。南宫洛璃抽出手,掏起绣帕,缓缓擦拭着段浔腮边的泪痕。
这些微弱的呢喃话语,就像是一阵阵狂风骤雨,吹打着南宫洛璃的心。她长长的睫毛下泛着微微湿润,迟疑片刻,终还是将段浔薄弱的身躯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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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太医到来之后,南宫洛璃这才起身抽走她的怀抱,随意打发了个借口让云英退下,迅速而郑重对程况道:“程太医,段将军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了,你快来替她看看。”
“殿下莫着急,方才在路上时,云英已经把段将军出现的症状说给我听了。”程太医放下药箱,先替段浔诊脉,诊完之后,再看了对方舌苔,最后目光才落在段浔化脓的肩头上,轻叹两声,从药箱中倒出几颗药丸,塞到段浔口中。
随即又不解问道:“如果一直按照我开的药方服用,伤口不至于会恶化。如今伤口化脓,身体不断出现抽搐,甚至引起高烧不退。很显然段将军这几日都没有外敷过药。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程太医虽已知段浔是女子之身的事,可他并不知段浔就是霍遇,更不知段浔和南宫洛璃两人之间百转千回的心境。
南宫洛璃避开这个话题,淡淡道:“莫要多问,当下之计是要尽快治好段将军的伤口。”
程况语重心长道:“段将军的伤势虽化脓,可情况不至于太糟糕,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只要接下来按时按量敷药也能好转。”
老太医摸了一把胡须,话音又顿,语气中露出些许担忧,“殿下,微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老太医又道:“本来段将军的伤口一月之内能痊愈,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大可能。”
南宫洛璃疑惑问道:“为何?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每天按时按量用药,段浔的伤口能好吗?”
程太医竖起两指,轻轻点着自己心窝,叹息道:“箭伤容易治,心伤却难根治。刚才我替段将军把脉,发现她脉象十分紊乱,应当是受了什么巨大刺激。调养伤势本来就需要静心凝神,倘若段将军一直心绪不稳,心中忧虑甚多,殿下觉得她能好得了吗?”
“程太医的意思是需要有人在一旁开导她?”
程况点头:“正是如此。只有消除了她心中的忧思,伤口才能尽快痊愈。”
南宫洛璃眼睑下垂:“本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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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长信宫中。
皇帝让所有宫人退下,只留他和太后两人单独相处。自从遇刺之事发生后,皇帝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查东西,直欲揪出凶手。每天除了晨昏定醒的问候之外,并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同自己母后交谈。
两日前南宫策亲往长公主府,见到段浔后,听了对方所说的一番计谋之后,心中已有主意。从小到大皇帝最佩服的有四人,南宫洛璃,霍遇,北静王,还有一位便是自己的母后。
在南宫策执政这些年中太后给了他无尽的鼓励,一直在后面出谋化策,为巩固皇权统治贡献了不少力量。
每次遇到大事时,皇帝不再冲动,草率作出决定。而是会三思后行,细细斟酌,听取自己母后的意见以及几位信得过大臣的看法之后,方才会实行计策。
段浔混入敌人内部做卧底之事,非同小可。皇帝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同太后商议一番。
太后瞧见皇帝脸上的凝重表情,主动问道:“陛下可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皇帝长长舒一口气,缓缓摇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件事情十分危急,因此儿臣想同母后商量。”
“哦?何事?”
“这是和段浔有关。”皇帝答道。
太后想起醉仙楼中皇帝险些遇刺之事,问道:“哀家听说段浔为保护陛下身受重伤,他现在情况如何了?段浔是有功之臣,哀家欲抽个时间去段府探望,今日刚好陛下有空,随哀家一同前往吧。”
南宫策深知段浔在长公主府中静养之事不可对外张扬,然此刻同自己母后促膝长谈,他觉得没必要隐瞒这些。
皇帝私下里也一直暗自思考段浔和长姐究竟是什么样一种关系?他觉得长公主分明对段浔有意,可小王爷却说南宫洛璃对段浔只抱有感恩之心,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衣不解带守在段浔病榻边,尽心尽力服侍着。
南宫策对这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总觉得段浔和南宫洛璃之间的感情太过于扑朔迷离,皇帝雾里看花越看越花。刚好趁这个机会询问太后,毕竟太后是过来人,比他有经验得多。
“母后,段浔不在段府中休养,他此刻正在长公主府中疗伤。”皇帝又道,“段浔受伤这段时间以来,皇姐一直在无微不至照顾他。”
太后闻言,稍加惊讶片刻,随即脸庞中掀起淡淡微笑:“洛璃待段浔,终究是与旁人不一样。”
“母后,您说皇姐对段浔究竟抱有怎样一种心思?”
太后并不急于回答这个问题,“哀家想先听听陛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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