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上大雪漫天,千里冰封、天地缟素。
大军告捷,成功收复失地,七年艰苦卓绝的战争终于结束。这个消息何等振奋人心。
班师回朝的前夕,定遇军的将士们举行了一场临时庆功宴。
营帐中,灯火通红,觥筹交错。杯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和呼喝划拳声交融一起,不绝于耳。借着酒兴,这群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各抒情怀。
一中年魁梧汉子道:“七年,整整七年,这仗终于打赢了。我参军那年,我儿子才两岁,现在他肯定不认得我了。”
一圆脸男人深深叹道:“我爹早亡,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参军那年,她身体就不好。这么多年没人照顾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身体如何?”
一面容白净的男子感叹道:“我和对门一姑娘青梅竹马,还没来得及张罗婚事,该死的西夏军便南下入侵了。我只能向她挥泪告别,去前线参军。我给她写了两封信,也不知她收到没有。也不知她现在是嫁人了,还是在老家等我?”
“不管那姑娘有没有收到信,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婚事都不可能了。你想想七年,谁能等得了?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想开些。”
霍遇闻言,端酒杯的手忽然颤抖了下。她垂下眼眸,看着翻溅起来的酒花,心中嗟叹数声,终是将酒一饮而尽。
“怎么尽说些悲悲切切的伤感话呢?好男儿不是当豪情满怀吗?来,干杯,为这久违的胜利!”
悲凄的氛围瞬间得到扭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班师回朝后加官封赏的话,幻想的是功成名就娶妻生子的场景。
从头至尾,霍遇始终保持沉寂,一直在重复倒酒、喝酒的动作。香醇美酒硬是被她喝成了中草药的味道,苦涩。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细心的许正见霍遇状态不对劲,轻轻戳着她手肘几下,问道:“你怎么了?”
霍遇道:“没什么,就是想家想亲人。”
许正和原主段浔一同入伍,两人出生入死多年,他对段浔的身世知之甚多。他沉默了会安慰道:“北伐告捷,你姐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他哪里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是霍遇不是段浔。更不知霍遇心中所思之人并非段芷,而是当朝正阳长公主,南宫洛璃。
霍遇知道许正误会了,可此情此景之下她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淡淡一笑:“嗯。”
酒过三巡,许正兴致越发高昂,他悄悄问向霍遇:“如今战争已经结束,你有什么打算?”
霍遇脱口而出:“继续留在军队中啊。”
“我当然知道你要留在军队中啊。北伐之战,你立了许多功劳,陛下定会重重赏赐于你,说不定会封你做个将军什么的。”许正眉眼一弯,小声道:“我不是问你这方面的打算。”
“哦?那是哪方面的打算?”
“婚姻大事啊。阿浔你今年都二十一了吧,已经到娶妻生子的年纪。”
霍遇目光一顿,话语顺着酒香飘了出来:“我有未婚妻。”
许正惊呼一声:“啊,我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霍遇幽幽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许正对其它的事没什么感兴趣,他现在最好奇的便是“段浔”这位未婚妻。
“想不到你是这么能藏事的人啊。”许正追问,“你那未婚妻漂不漂亮?改天带我见见嫂子啊。”
霍遇嘴角微扬,心道:我那未婚妻倾国倾城,就怕你见了双腿打颤啊。
……………………
十日后,北静王将队伍整顿完毕,浩浩荡荡的大军穿过皑皑雪山,来到邺城。七年的战火纷扰,让这座原本富庶的小城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经过血泪洗礼后,留下来的只有孤寂和庄严。
残阳夕照,落日余晖投射在古老的城墙上,不添浪漫反增一份凝重。
霍遇同南宫胜做了短暂的辞别后,调转方向,用力一夹马腹,往邺城郊外奔去。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很快便来到了段芷的坟墓前。
一方矮矮的土墓边上长满萋萋荒草,坟前没有墓碑,只倒着一块已经腐烂的黑色木牌。
霍遇翻身下马,将盔甲拿下,托在左手上,在段芷坟前恭恭敬敬行了三礼。
“段姑娘,如今西夏人已经投降,失地尽数收回。你在天有灵知道这一切的话,请安息吧。”
“我霍遇重活一世,幸甚之至。往后我会用令妹的身份活下去,继续保家卫国 、守护边塞。”
“段姑娘,眼下大军班师回朝在即,我不能再此做过多的耽搁。等回到宣京,朝廷册封完毕之后,我会重新替你风光大葬。”
她同时也在心头暗暗对自己说道:从今以后,我的名字就叫段浔了。
塞外的风猎猎吹过,吹乱了她的鬓发,吹散了她的声音。
祭拜完毕段芷后,段浔带上盔甲,跨上马背,身影穿梭在萋萋芳草的郊外,一骑绝尘。半个时辰后同大军汇合,北静王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前行,直赴宣京。
大军行至西北官道,百姓们扶老携幼、夹道欢迎,礼炮齐鸣,鼓声震天,热烈地欢迎着凯旋而归的北伐军将士。
官道两边百姓众多,北静王特意让大军放缓速度。王爷骑在枣红大马上,精神抖擞,一向严肃的他,脸上也挂着笑容,挥着手臂朝百姓致谢。
众多将士们纷纷效仿北静王,也举起手臂,用欢呼声表达他们心中的激动之情。
大军出了塞北地界,绕过浮梁岭,一路南下,又穿四州八城,游龙长蛇般的队伍终于在数月后抵达宣京城郊外。
宣京三月春日正好,与塞北地区的冰冷刺骨截然不同。软软的风吹拂在脸颊上,甚是温暖舒适。
捷报的消息在数日前已经传至朝廷,朝中文臣武将们个个激动不已,更有甚者热泪盈眶。宣景帝南宫策雀跃万分,在大军班师回朝的这天,率领文武百官去城外迎接。
城郊外左边是文臣,右边是武将,中间是以宣景帝为首的皇亲贵族,迎接队伍规模十分隆重。
南宫策剑眉星目,一身褐色冕服将他衬托得气宇轩昂,金灿灿的阳光在他冕服上悄悄流动着,好一派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段浔抬眸望去,看着这个自信满满的青年男子,她眉眼一弯,露出笑意。小时候那个害羞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俾睨天下的帝王了。再见故人,脑海中又翻飞起昔年的记忆,小时候的南宫策很爱哭鼻子吧…………
队伍停下后,北静王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军靴踩在地上,发出阵阵铿锵的声音,步伐孔武有力。
北静王下马之后,骑在马上的将士们也纷纷下马,恭敬立于一侧。
南宫胜走至皇帝面前,弯身,恭敬行礼:“臣,南宫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静王的声音像是塞外的号角一般,发射出高亢凌厉的命令。他话音刚落,数万将士们双膝跪地,高声齐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将士们,平身!”
南宫策连忙将北静王搀扶起来,坚毅的目光中闪烁着激动之色:“皇叔,快快请起!北伐大捷,你功不可没,朕要重重赏赐于你!”
北静王恭声道:“陛下,北伐大捷,非臣一人之功,全军将士们的功劳!”
“朕一并封赏!”南宫策点头,拉着北静王的手,“皇叔统率千军万马,当居首功!”
“陛下,若论首功者,当属飞羽营中郎将段浔!若非他英勇果敢、巧用奇计,北伐之战未必能取得最后胜利。”北静王久战沙场,赫赫有名,能让他青眼相待的人少之又少,段浔算其中一个。
大战告捷当夜,南宫胜便伏案提笔书写捷报,顺便将立功劳者一并记录了进去。奏折长达数丈,其中描写段浔的笔墨最多。
捷报传至奉安殿,宣景帝迫不及待地御览,通篇看下来,年轻的帝王已将段浔的名字深深记入心中。他极其好奇,如此良将,该是怎样勇猛的一个人物。
此时,听北静王提起段浔的名字,好奇之心又被勾勒了出来。南宫策把目光看向身后的众多将士,用高昂的声音说道:“飞羽营中郎将段浔,何在?”
段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回想起年少时在太学院读书,她和南宫适经常捉弄南宫策的情景,不由得笑意更甚,丝毫没有听见皇帝的话。
一旁的许正悄悄用手肘推了下她手臂,低声道:“傻笑什么呢?该不会又想到你那个未婚妻了吧?陛下在问你话呢?”
段浔小小惊呼一下,忙收回思绪,游离的目光重新凝聚一处。从人群中走出,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行礼:“末将段浔,参见陛下!”
南宫策笑道:“快平身吧!你军功赫赫,朕会好好赏赐你!”
段浔起身:“末将多谢陛下。”
在她抬眸的一霎那,南宫策微微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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