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 嗜血森林狂风乍起，气温骤降。
随着藤蔓的瓦解和时空缝隙的消失，自诞生以来葬身于嗜血森林的鬼魂动荡了起来，如同没有了指挥的军队四处飘荡。
它们所到之处罡风乍起，掀起的精神攻击可以让意志不坚定的中阶天使瞬间发狂。
转眼之间，它们已如同涌浪般来到了路西法和贝希摩斯面前，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在鬼魂们的精神攻击之下, 贝希摩斯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脑袋。
身处潮水般的鬼魂中心，如同身在海底被万钧之力死死压着，这样的禁锢甚至比大魔法阵还要厉害。
冷汗浸湿了衣襟，路西法想要压制这些鬼魂，但一时也没有办法。
“成为它们的王。”
一个坚定而又不容拒绝的声音从路西法身后传来，伴随着被猎风扰乱的银色发丝，路西法知道黑暗神还是现身了。
“您要我成为它们的王？”路西法对黑暗神的提议没有什么把握。
“这森林和被它吞噬的灵魂都是黑暗力量的一部分, 你既然是地狱的撒旦，当然要去驾驭它。”黑暗神的声音幽幽传来, “只有成为它们的王, 和它们签订契约, 你才能主宰它们的动荡和安宁。”
“契约……”路西法的低语和他的黑发都随着狂风向上席卷着。
经过黑暗神的提示，路西法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唤出自己的魔刃，毫不犹豫地刮开自己左手的手心伸向天空。鲜红的血液流了下来, 带着甜甜的血腥味儿，带着强者本身的味道，刹那就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一瞬之间, 原本动荡不止的树根和幽灵们都安静了下来，好像被冰冻一般，又好像在静静地聆听着什么。
嗜血森林突然静得可怕，仿佛一切声音都被另一个世界吸收殆尽，但冥冥之中，却有潮水般的声音如同共鸣似的在识海当中不断地回响着。
【从这一刻起，我是你们的王。】
路西法并没有开口，但他的意识已经遍布了整个森林，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森林和鬼魂们共同的回应。
开始的时候，那只是一片骚乱的声音，好像质问和疑虑，接着嘈杂演化成了刺耳的呼啸，仿佛尖锐的辱骂和不屑的嘲笑，好像在说：“堕落者，就凭你么，你凭什么支配我们……”
不断有厉风向着路西法扫来，无数树根也钻出地面，向路西法扑打过来，路西法撑开黑色的六翼，用自己的防御力场抵抗着来自森林的疯狂攻击。
“我要做你们的王……”路西法说。
【哈哈哈，他要做我们的王？！！凭什么？凭什么？……】
鬼魂们叫嚣着扑打而来，白色的烟雾仿如实质，重如山峰又冰冷刺骨。
沉沉的压力好像要把一切都碾得粉碎，路西法的胸膛起伏着，流血的手开始发抖……
长久的对峙之后，勉力支持的路西法双腿一软差点跌倒，但他及时用魔刃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目睹这一切的贝希摩斯看不下去了，他嚎叫了一声，就要化为本体形态去帮助路西法。
然而他的魔气刚刚释放出来，就被黑暗神死死压制住。
“为什么不让我去帮助陛下？”贝希摩斯不解地问黑暗神。而就在他说话的功夫，路西法的唇角流出了一丝鲜血，谁都看得出现在他应付得很有些勉强。
【陛下好像坚持不了多久了？难道您不去帮帮他吗？】生命之树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眼睛半张着，担忧地对上帝说。
【不行。这是获得承认的必然过程。】上帝回答。
【路西平时应该没有问题，但您刚刚帮他修复了灵核，他的灵核还不太稳定，万一……怎么办？】
上帝的金眸掠过一丝阴霾，却没有回答，目光只是紧紧盯在路西法身上。
路西法还在努力坚持着。嗜血森林的攻击力实在强悍，亿万年的时光和积淀赋予了它完全不逊色于数个魔王级别的力量。
路西法不知森林还要攻击自己多久，但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成为它们的王，然后就能主宰嗜血森林，从此往后死亡之地就不再有死亡了。
意识在渐渐地飘忽，隐隐约约中，他只感到一只手附在他高举的手上。
从那只手中并没有传过任何力量，甚至有些微凉，但却使他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并不是一个人。
黑暗神还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能战胜它们。
而他一定会战胜它们给他看的。
随着路西法不断释出自己的力量抵挡鬼魂的攻击，骚乱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森林深处响起一片簌簌之声，那是风吹过树枝时的声音，也是遥远的欢呼和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掌声。
路西法抬起头，看到那遮天蔽日的树根和刀锋一般的狂风消失了。
低吟了一声，路西法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黑暗神握着，刚才如果不是他的暗暗支持，自己可能就失败了。
“多谢您。”路西法由衷地说。他仰视着黑暗神，身边的黑暗神微昂着头，目光投向远方。可就在他表达谢意的时候，黑暗神微微低下头来，回视着他。
四目相对的一刻，路西法感觉黑暗神的金瞳中似乎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可以包容、抚慰一切伤痛，但他很快便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累晕或是被迷惑了。
黑暗神转过脸，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
跟随着黑暗神的视线，路西法看到那些狂躁盘旋的幽灵已经回到原来的树木上，他们不约而同地转了过来，如同迎接检阅一般地面对着他。
它们静静地站着，空洞的双眼却好像穿过时空在向他致敬。
它们看起来是那么坚定无畏，彷如最忠诚的士兵。
森林的四面八方吹来一阵阵轻柔的风，温和地拂动着路西法被汗湿透的发梢，似乎在低语着：“王，我们的王……”
路西法张开划伤的手，看到手心的血已经不再流了，伤口处一个种子形状的烙印正发出幽幽的红光。
“路西，它承认你了。”黑暗神说，“从这一刻起，它将听从你的吩咐。”
路西法握紧手心，仿佛感受到整个森林的脉搏。突然他微笑了一下，摊开手掌，将自己的心念与森林合二为一……
仿佛得到了命令，嗜血森林的根枝开始蠕动了起来。
贝希摩斯兴奋地嚎叫：“陛下，你做到了！你拥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快让他们显示一下实力给我们看看吧！”
正当贝希摩斯期待着幽灵军团展示摧枯拉朽的实力时，他忽然发现幽灵们木讷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释出一道微光，变幻的光影使得它们看起来好像正轻松地微笑。
在那迷幻的微笑里，幽灵们被禁锢了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数万年的身体渐渐在风中解体，化作无数棉絮般的碎屑，随着气流上升，消散……
贝希摩斯诧异地拉着路西法的胳膊说：“陛下，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生命之树也诧异地问上帝：【发生了什么？！难道路西解除了它们的禁锢？】
目送着消散的鬼魂们，路西法微笑道：“现在，你们自由了。”
“什么？你让他们自由了？！”贝希摩斯心痛不已，“你刚成为他们的王，还没用它们好好打一次仗呢！”
看到路西法的选择，生命之树忽然哽咽了。他看着黑发紫眸的路西法，却好像触摸到了路西菲尔的灵魂——不论曾经的天使长变成了什么样，也不论他是什么身份站在什么立场，他的灵魂从来都没变。
它悄悄看了一眼上帝，发现上帝正默默地注视着路西法，目光恰似看着他曾经的天使。
生命之树猜测上帝可能早就预见到了这些。但这样却更让他为路西法的命运感到惋惜。
正当生命之树对上帝的崇敬之情呼之欲出时，它突然想起上帝不回应自己的召唤，眼看着它一棵柔弱的小树孤零零地走进嗜血森林也许是早有预谋的？
“哼哼，我要是把这个说给别西卜听，他不知会多惋惜，要知道这些幽灵的战斗力绝不比一般的恶魔战士差啊。”贝希摩斯率先打破了久久的沉默，虽然他觉得路西法真是暴殄天物，但这毕竟是陛下的抉择，他难以理解但愿意服从。
路西法笑而不语。他摊开手，此时那契约的图案已从手心隐去，但消散的灵魂仍如一场逆势而上的雪，还没有停歇。
【自由……】
【啊……这就是自由……】
森林中盘旋着一阵清风，风中好似传递着幽幽的低语。
被囚禁多年的鬼魂飘逝前的碎屑在路西法的脸上和指尖飘动着，流连不去。
【谢谢你……】
【谢谢你……我们的王……】
“路西，感觉怎么样？”
黑暗神的指尖轻轻划过路西法的手心，顿时血渍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如初。
“很平静，很舒服……”路西法微阖双眼，仔细地体会着当下这一刻，当微微的喘息渐渐平复，他对黑暗神说，“虽然好像承载了什么，但心里很满足。”
生命之树竖起耳朵，它听得没错，路西法竟然接受了黑暗神对他的昵称。
黑暗神忽然弯下身，伸手抚上路西法的脸。
路西法表情一僵，本能地向后躲了躲，黑暗神的指尖落在他的唇角，轻轻一抹，消弭了血迹。
黑暗神道：“现在的你，拥有地狱全部的领土，可以支配地狱的任何一支力量，即使没有任何人的承认，也是真正的撒旦了。”
路西法错愕地看着黑暗神。他一直隐隐觉得黑暗神似乎一直不愿承认他，但现在他的话里又有着欣喜和肯定的意思。黑暗神原来是如此矛盾的神祗。
路西法正在揣摩，身边贝希摩斯突然叫起来，“陛下，你的翅膀！”
路西法这才注意到接受了嗜血森林的力量后，从他的羽翼根部开始，一道黑光慢慢划到尖端，那黑光所过之处，羽翼更加丰满，每一个羽片都充盈着力量。
堕天使的羽翼同样是力量的源泉，变化的羽翼说明他的力量又有所增长了。
路西法高兴地站了起来。
可是下一秒他身体晃了晃，双腿一软差一点儿跌倒。忙不迭地，他靠住了身边的人，那个人当然就是黑暗神。而黑暗神似乎很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的身体。
贝希摩斯都看在了眼里：这一切太过自然而然了，不是偷情的两人怎么如此默契？
生命之树也暗暗地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上帝，原来您很有一手，公然泡撒旦竟然毫无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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