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马是土古族那边的土谷马。”出征土古族的马伯忠站在马栏边,高高兴兴地做着介绍,“别看它们身材矮小,样子丑,但是论耐力,咱们的大部分马都赶不上他们!”
“要不是爹设下巧计,恐怕又要让土古族跑上高原逃之夭夭了。”马仲义眼睛也是晶晶亮,“陛下圣明,让咱们带了上万匹种马和小马驹回来,不过那些都被送去了几十里地外的上林县,咱们眼前这些好马是万里商行买下的。”
“万里商行?”顾文渡愣了愣,不正是赵华蓁所管的商行么?
“对啊,这次那位郡主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何聪左左右右打量了下这批马,“这些马都不错,卖出去得赚翻!”
“她先把一批丝绸,瓷器什么的东西卖了过去,然后买了大量马匹和牛,反正咱们大军在也没人敢打劫。”马伯忠想起那宛若长龙的队伍就一阵佩服,那哪里是什么队伍,那全是银两啊。
“本来以为能买几匹回去,没想到她说咱们只能先看看,买要等日后竞拍。”何聪说起这件事就一阵气,恨不得把这些马全抢回府,“卖给咱多好,要是让陶家二胖和那几个连弓都拉不开的买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好了好了。”好脾气的秦达打起了圆场,“聪哥儿,看也看好了,不是说要去为伯忠和仲义洗尘么?”
“好啊,咱们去喝一杯?”马伯忠听到喝酒的美事,高兴地喜上眉梢,“这些日子,我可一直馋着聪哥儿的绿涛呢!”
“聚一聚可以,只是我有事,不能喝酒。”想起明天的紧要事,顾文渡还是婉拒了这个提议。
“文渡,你明天不巡街吧?”策马扬鞭,夜风拂面,何聪也很快忘却了之前的不快,“到底什么事?我的绿涛可都准备好了!”
“我得跟师傅说定亲的事。”顾文渡没打算瞒着这帮兄弟他要定亲的事情,也就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定亲的事情算得上什么大事,还是和我们……”何聪念了一遍才回过神,惊讶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文渡,这件事你可就办得不对了!”回过神的何聪赶紧挤开其他想要询问一二的兄弟,一阵挤眉弄眼,“你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地看上了一个美娇娘?怎么都不找兄弟帮你打听一二?”
“这人,你们都知道。”顾文渡摇了摇头,“等事情定了再谈,我不能脏了她的名誉。”
“成。”何聪也懂分寸,立刻调转了炮口,“文渡可都跟上我的进度了,伯忠和仲义你俩可是大胜归来,应该也要好事将近了吧?”
乘着月色,鲜衣怒马的少年们肆无忌惮地打闹,笑谈未来事。
顾文渡也不由沉浸其中,忘却了当初的血色梦魇,翩翩的容颜也有了昂然的少年意气,增添了一分惊心动魄的俊美。
第二日。
楼连云本来还美滋滋地想着自家徒儿这次来得勤,但是听到顾文渡说至末尾,他心里也开始了细细思量。
顾文渡父母早亡,家中别无其他亲族。这婚事确实该由他过问。
随着顾文渡年岁渐长,他也不是没有打算过一二。但是高门的一家女百家求,没有功勋的顾文渡没有胜算,他又不想让自家徒儿娶个没什么助力的妻子。因此他一直是主张顾文渡去边疆历练一二再娶妻的。
但是这次是江夏王唯一的嫡女,虽说他有听闻这姑娘的一些事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身为宗室的她身后的力量,以及她本身的聪慧。
若是真的情投意合,他还真不觉得要错过这个机会。
“我会与江夏王去信一封。”楼连云莫名涌出了些许欣慰感——自己养出的徒儿都会抢先拱白菜了!
但是他的声音依旧冷硬:“这事先放一边,这几日朝廷会有大动作,你且做好准备。”
“是!”顾文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赶紧低头应诺。
这么多年辛劳,不就是为了北上报仇么?
果然,在庆贺大胜后不久,朝廷就下旨,派三万士卒加固沂州、建州、茱州、康州等北疆重地的防守。
其中有部分刚得胜而归的宋国公部,有金吾卫等卫士中的精英,也有按照名册应召的新兵。
这份名单自然也囊括了顾文渡和何聪。而马家兄弟因为马伯忠的胳膊要养伤,也就会再于京城逗留半年左右。
顾文渡利用猎隼将赵华蓁约了出来。
坐在关月楼的顶层雅间,顾文渡熟练地为赵华蓁沏了杯茶。虽是没有穿着一身宽袍大袖的儒装,但是少年郎一举一动皆透着儒和风雅之姿。
“没想到文渡在茶道一方面也有涉猎。”赵华蓁捧起茶盏,细细品了口,一口便觉喉舌生润,干渴顿解,继而发轻汗,些许烦闷事,尽向毛孔随风散去,飘飘欲仙。
赵华蓁喝的茶多了,对于茶自然也是了解通透,不过做到顾文渡这样的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由眼睛都亮了亮。
顾文渡平静地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淡淡地解释:“家父爱茶,我不过是受到了些许熏染罢了。”
“想必郡主也有收到消息。三日后,我就要随着大军开拔了。”顾文渡话说得通透,“我在京中无其他牵挂,只是烦劳郡主多照料文泺一二。”
“你我一体,照料幼妹也是我的责任。”赵华蓁稳稳地接住了话头,说得自然,“我爹那边的回应你也应该收到了。”
“对,其他暂且不谈,只有我立功才有资格。”
顾文渡和赵华蓁都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对接过信息也就转换了话题。
赵华蓁伸出手,如羊脂玉般的素手中躺着一枚木牌:“这次文渡你要去康州,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索性送这个,还请文渡不要嫌弃。”
这块用不知名木头所造的牌子上雕刻着万里商社的字迹,这代表了什么顾文渡心里自然也是有数。
“多谢。”
见顾文渡将这枚象征身份的木牌放在了自己胸口的暗袋里,赵华蓁轻摇团扇,眼中尽是看不清的神采。
“此去山高水远,战场刀枪无眼。”顾文渡本以为对方会与其他人一般说一句保重身体,但是面前人面桃花的人儿轻启朱唇,吐出的却是——“愿将军得偿所愿”。
与那双言笑晏晏的眸子对视,顾文渡只觉得胸腔中的什么被轻轻敲了下。
他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赵华蓁将放于幕后的猎隼交予顾文渡手中,轻诵诗句饯行:“磨千日行万里,化长鹰,断塞外狼旗。”
顾文渡也举起了杯,回道:“上青天揽日月,倾东海,洗天地苍茫。”
两人在这一刻卸下了防备与算计,相视一笑。一切祝福和豪情都在不言中。
顾文渡出征那日,楼连云并没有来送行。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又不是生离死别,哪有师傅送那么大个徒儿的,我没学何家一脚把你踹出去就不错了!”
但是偷偷溜出来的亲卫老胡却暴露了某个国公的别扭。
“国公把他以前的战甲都拿出来了,就等着你身量长得差不多了给你寄去。”
“国公还让你把这杆长.枪带上,万一你惯用的长.枪出现了损坏,就还有替代品。”
“国公连夜写信给了康州太守冯泰来为你打通关系。”
“国公昨夜又饮酒了,又高兴又哭的。”
……
顾文渡耐心地细细倾听,直到到了时间,这才与老胡等人告别。
他很轻松,他的妹妹宫里有公主护着,宫外有国公府和广阳郡主,只要自己立功,在外头挣得颜面,皇帝也会照拂顾府一二。
所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他目标很明确,就是去建功立业!
归队后,伴着马的嘶鸣声,一支支新组建的方队出了城,朝着北方绝尘而去。
赵华蓁坐在高楼上,看着人群中最醒目的少年郎宛若即将脱离牢笼的狼,提枪踌躇满志地策马扬鞭经过。
似是有所感觉,顾文渡也望了过来。
视线的接触只是一瞬,赵华蓁很快再次将视线集中于眼前的棋盘上,芊芊玉指落下了一子。
“这是一局你赢了。”赵华蔺的黑子一败涂地,也就摆了摆手表示放弃了,他看着这个把自己拖出来陪着看心上人的无情妹妹,“你就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赵华蓁将棋子理好,对视着赵华蔺的眼,坚定地说道,“我会一直等文渡归来。无论是凯旋还是败亡,我都会等他!”
若是顾文渡在场,随便想想就能明白她的另一层意思:她等是一回事,嫁不嫁给他则是另一回事。她只会嫁给凯旋的英雄,而不会嫁给败亡的孤犬。
但是在对面的赵华蔺看来,这句话就已经等同于“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剖白。
赵华蔺只觉得胸口一阵痛,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他的那个软软糯糯的、温温柔柔的、纯洁无暇的、善良天真的、痴情的妹妹就这样被别家猪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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