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元峰北斗九峰中风景最奇特的一峰。
怪石嶙峋,却有水流垂落;山脚汇聚寒潭,寒潭下有黑狱。
黑狱少有天光,常常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
每个门派都避免不了叛徒、奸细,那也就避免不了审讯。
这里是戒律堂掌管的地方。戒律堂有四院,风、雨、云、雷,分别负责处理门内违规、追查死伤重罪、掌握天下动向、监视外道动向。
执风、执雨两位院使长期驻扎门内,这一代执云也即郭衍则驻扎平京。
下一任执雷院使是荀自在,他堪堪才与白莲会划清界限,还处于观察培训期。在他之前,执雷这一职位长期悬空,执雷院的责任一并交予执风承担。
既然要监视外道,免不了多和奸细、叛徒打交道,执风也就免不了常常踏入黑狱。、
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之多,连执雨也远远不如。说来也怪,明明执雨是更凶、更咄咄逼人、动辄威胁别人的那一个,外人也更畏惧执雨,但在戒律堂中,真正震慑一应绛衣使的,却是温和寡言的执风。
他是个沉静俊秀的青年,虽然高,却瘦得有些过分,连脸颊都微微凹陷,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因为他那安静的、总是若有所思的眼神,这种病态反而更增添了一点与众不同的气韵,好似砂罐里被小火煮沸的药,在晨光中散发出微苦的药香。
执风院使常常会在黑狱里旁观属下审讯叛徒,有时也会亲自动手。他在很小的年纪里就学会了如何在漂浮的血腥味里专注凝神,仔细分析破碎的口供。
黑狱很大,大多细节都被黑暗吞没。但执风在这里待得太久,已经变得对每一个模糊的细节了若指掌。有时他会觉得这种熟悉令人生厌,但即刻他又会反思,认为这种厌弃有违职责。
无论如何,他早已决定将一生都奉献给“执风”这一身份。
现在,他刚刚结束一场审讯。
从隐元峰最高处落下的水流洗去了他手上的血腥;他踩过黑暗的河流,走出了黑狱,来到了天光之下。
有人在不远处等他。
执风正想开口,却忍不住先垂首咳嗽了好一会儿。这咳嗽也很熟悉,和黑狱中的血腥味一样熟悉。
等他的人对此也很习以为常,只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他说“执风师兄的身体状况似乎更差了。”
执风说“看着严重,其实和以前差不多咳。”
“果真”
卫枕流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总能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传递出外锐利的含义。执风不由苦笑一声,叹息道“我日前已神游圆满。”
“原来如此。”
白衣剑修沉默片刻,说“这么说来,执风师兄也”
执风很平静“寿数无几。”
在外人听来,这大约很奇怪。修士的修为增长意味着寿元延长,能神游圆满是大好事,怎么说得上“寿数无几”
但对执风而言,事实就是如此修为越高,他的身体就越接近极限。
因为他走了“捷径”。
卫枕流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执风笑了笑“说有易,说无难,我想天下大约还是有办法的,只我有没有命数能找到,这就不好说了。”
剑修又皱了皱眉“我瞧荀师兄并没有这样的问题。”
“荀师弟是双灵根修士,修的是体外恶念二重身,本就要好控制一些。而且平京红月之变时,他的恶念二重身阴差阳错被谢师妹消解了。”
执风半开玩笑道“要么我也烦请谢师妹给我一剑”
荀自在曾加入白莲会,修了恶念二重身,因此实力大增,还曾以恶念困住谢九,足见恶念之威力。
现在两人将荀自在与执风相提并论,言下之意便是执风也修炼了愿力。
恶念就是魔气,因此修炼恶念就是修炼魔气。天下只有被视为歪门邪道的白莲会才会修炼魔气。
至于西方十万大山中那些本就是魔。
魔是禁忌。
北斗仙宗里却不仅出了个修炼恶念的荀自在,还出了个修炼愿力的执风。
卫枕流似笑非笑“仙道盟之首的北斗仙宗,门中戒律堂却一直在让弟子尝试修魔,说出去也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执风不赞成地看他一眼,分辩道“我等的修炼方法是将善念与恶念同时纳入体内,目的在于突破灵根资质对修为的桎梏,这种尝试自然是不同于修魔的。”
天下有两种不同的力量,一个是灵力,一个是愿力。灵力是自然之力,愿力则是人心的信念,分为善念和恶念。
修炼灵力需要灵根资质,修炼愿力则不问灵根。但是人心易变,修愿力一来十分艰难,二来容易造成善恶相互冲突,令修炼者在极端的痛苦中发狂。
就算是能化解愿力的佛修,也只能尝试修炼善念,对恶念只敢一点点度化,否则很可能被恶念侵染,堕落为魔。
就算是荀自在那样,将恶念炼化为体外的二重身,也不过是拖延了堕魔的速度。若不是阴差阳错散去恶念,他要么堕魔,要么被恶念啃噬而死。
因此,修善念者为佛,修恶念者为魔。
而同时修炼灵力、善念与恶念
就会像执风这样,日夜不停地感受血肉被切割的痛苦,连说话都会被咳嗽声打断。
执风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也就承受这样的痛苦长达三百年。
他那一批修炼愿力的人中,他是唯一一个撑到现在的。其他有些人在任务中牺牲了,有些人堕魔被诛杀了,还有些人难以忍受这样的痛苦,自尽而亡。
唯有他走到了今天,还磨砺出了磐石般的冷静从容。
“卫师弟。我资质平平,不过是四灵根。天下多少四灵根修士卡在和光境后阶苦苦煎熬,其中最终能跨过那道门槛的又有几人”
卫枕流看着他,说“就算不修炼愿力,以执风师兄的心性,未必不能走到最后。”
执风笑笑“那太过于渺茫了。如果不选择修炼愿力,兴许我连无我境都触碰不到,早早地陨落了。”
第三境和光,寿元三百。第四境无我,寿元五百。第五境神游,寿数八百。
执风三百余岁,的确早已超过和光境的极限。
卫枕流沉默片刻。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人的记忆越多,总会带来更多一些的感慨。
他问“但即便停留在和光境,或许也好过忍耐三百多年的苦楚。执风师兄,你可曾后悔”
“后悔”
执风失笑,咀嚼着这个词“后悔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隐元峰。这是他最熟悉的一座山峰,少有草木、岩石森然,好似一把阴沉的黑刀插在秀丽的辰极岛上,显得如此不入。
但是,正是因为有戒律堂的存在,北斗仙宗才能在内稳定秩序,在外镇压挑衅。
天下第一仙门天下第一,不是那么好当的。
三百多年前他是凡世一个普通的孤儿,受尽欺负,无力反抗。是隐元峰主带他来了辰极岛,让他得以成为修士,在这世上获得一席立足之地,也找到了自己的骄傲和存在的价值。
如果不是隐元峰,他根本连性命都保不住,谈什么骄傲
区区病痛算得了什么
“我并不后悔。”
执风真诚道“真正资质大好的弟子该是北斗未来的领袖,不应为戒律堂而分神。如果卫师弟你不是本也不该在这里当什么客卿。可资质好的弟子都不来,谁来担负戒律堂的职责所以,我才愿意尝试修炼愿力。”
“修仙求道,但问己心,这很好。”他说,“但也存在我们这样愿意为了师门安稳而竭力修炼的人。卫师弟,我们不同,你无需为我不平。”
卫枕流深深地看着他。
“师门值得吗”
他像在问执风,却也有些像问自己。
“对我而言,是值得的。对卫师弟而言我并不知晓。即便师门不值得,总也有什么人值得吧卫师弟按卫师弟的想法去做,这便很好。”
执风说着,忽地有些调侃道“我只知道,今日的卫师弟闲话外多,心情也外好些。遇到什么好事了”
卫枕流怔了怔,微微偏开目光。他一时没说话,只耳朵有些发红。
“没什么。”他轻咳一声,“执风师兄今天的话也太多了些。”
“是么”执风想了一想,沉静的眼睛忽而有些黯淡,“大约失去了什么,就会不自觉用言语来安慰自己。罢了,不说这些。卫师弟前些日子托我查两仪称的线索,我昨夜得到结果,两仪称的确在南部澹州,且就在九千家。”
“九千家”卫枕流思索片刻,“就是那个富甲天下、号称南部无冕之王的九千家如果是他们收藏了两仪称,倒也并不稀奇。”
“那一家和修仙界关系向来密切,这一代嫡长子还是正经的神游修士,比之谢九也不差。”执风说,“两仪称据说是什么上古秘宝的碎片,流传到九千家的宝库里,卫师弟想讨来,恐怕要好好出一回血。你们找两仪称做什么”
剑修说“自然有用。”
混元两仪补天丹过于珍贵,而且尚未有定论,相关事宜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执风看他不说,也并不多问,只道“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去南方正好最近我要去那边走一趟。”
“哦要劳动戒律堂出动,南部有什么猫腻”卫枕流闻言,心中灵觉忽地一动。但这一丝感触十分微妙,不像危险预警,却又很令他在意。
上一次在平京中,他也有类似的灵觉触动,但那一回更不妙些。
执风沉吟道“这件事我原本不该告诉你也罢。南部世家近来在搞什么修塔比赛,声势十分浩大。那边本就贸易繁荣,现在更是齐聚了道门、佛修、妖族,听说连惯来中立的危楼也掺和了进去。峰主觉得不大对劲,嘱托我去调查一二。”
“这倒是巧了。”卫枕流心下狐疑,“偏偏是在我们要去求两仪称的时候”
“每时每刻都有大事发生,也许只是巧合。”执风安慰道,“如果你直觉不对,不如由我去九千家求宝你和谢师妹只需在门中静候消息。”
卫枕流考虑片刻,还是摇头拒绝。
“师妹心急冯师叔伤势,恐怕不愿久等。何况有些事是避不开的。”他若有所思,“这一回我陪她同行,应当无碍。”
“啊啊嚏”
微梦洞府中,一派雨后初晴的模样。草尖上聚集了点点水珠,四下一片木土清香。
冯真人坐在院中,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谢蕴昭拿着大毛巾,帮老头子擦头发。
“师父怎么会淋雨”谢蕴昭匪夷所思,“淋了雨,还会打喷嚏师父,您莫非淋了一场雨,连带把所剩无几的修为也给淋走了”
她昨夜宿在胜寒府,今早又径直去见了燕微。没想到一回微梦洞府,就看见浑身的老头子站在路边发呆,还是她喊了一声,师父才回神。
更可疑的是,老头子一个归真境修士,什么时候会因为淋雨而感冒了
就连达达和阿拉斯减,淋了雨还当玩水,兴高采烈地跟着真君出去遛弯了。
老头子已经换了烘干的衣服,舒舒服服地喝着热茶,再继续打个喷嚏。
“人淋了雨,就容易着凉。着了凉,风邪入体,就会有种种症状。”师父悠然说道。
“可那不是普通人才”
“要体悟返璞归真之意,何妨再做一回普通人”老头子说,“过去我以为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五谷,不时还去游历红尘,就是在领悟红尘真意。但实际上,我心中始终认为自己是修士,与凡人不同。”
谢蕴昭似懂非懂“但修士与普通人原本就不同。”
“殊途同归。不先求同,如何超脱”
“受凉会生病,过热会苦暑;肚饿要觅食,体乏要休息。挣扎于生老病死,受困于喜怒哀乐,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红尘。”
老头子玄之又玄地说“阿昭,你已经神游,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谢蕴昭站在院中,看着师父佝偻着背,哼着小曲,走到院外去浇花。过去她总觉得那个背影透着不肯言说的心酸和惆怅,现在那个背影却显得平和洒脱,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生机勃勃,好像天地间万事万物对他而言都充满趣味。
看上去是垂目老者,忽然间却又像新生的孩童。
“师父哪里不一样了这就是道心澄明”
谢蕴昭肃然起敬。
前方的师父拎着铲子,回头唤道“阿昭。”
“师父您说。”谢蕴昭郑重道。
老头子说“今天开始你做饭。”
“为什么”谢蕴昭大惊失色,“我做饭口味一般啊。”
师父一挥铲子,指着她,慨然道“要认真体悟红尘真意,就要从做饭开始”
谢蕴昭
什么道心澄明,她眼睛肯定瞎了
这时,旁边始终没出声的人站了起来,轻声道“我来做吧。”
“楚楚”
谢蕴昭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楚楚一直发呆,她险些忘了好友还在这里。
“我做饭应该还不错。”陈楚楚无精打采,连扎头发的红绳都蔫蔫地垂了下来,可怜巴巴地贴在她的耳朵边上。
谢蕴昭跟上她,一直走到厨房。
“楚楚。”她小心地说,“那个你是不是误会了说不定那个人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之前陈楚楚斗志昂扬地说要去表白,虽然她没明说,但谢蕴昭稍稍一想就能猜到对象。
和楚楚有联系,又让她犹疑自己和对方差距太大的除了那位病恹恹的执风院使还有谁
“没有误会。他很明白地说,不能收我的礼物,不能耽误我。”
陈楚楚一边切菜,一边眼圈微红,低声道“我们差距太大,是我痴心妄想了”
“你哪里痴心妄想”谢蕴昭有点着急,“你又好看又体贴又活泼有趣,会弹琴,修炼努力,哪里都好,那个人拒绝你是他不好”
谢蕴昭这人有些偏心朋友。虽说按道理来讲,喜不喜欢是个人的事,不是说谁很优秀,另一个人就必须喜欢的,况且执风院使除了身体状况,其他也样样拔尖。可谁让她和陈楚楚交好在她眼中,当然就是楚楚比执风重要得多了。
因此,她并非安慰陈楚楚,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楚楚好得不得了,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回应她这可太奇怪了。而且,执风院使看着分明也很在意她。
也不曾听说那一位对别的谁还处处关照,帮着听琴、指点修炼,还会和人传讯联系。
谢蕴昭已经在细细思索莫非,执风院使是传说中的隐形渣男她是不是该去请教显性渣男石无患,问问他如何鉴定
她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陈楚楚是猜不到的。
小姑娘也没心情猜。
她低头使劲剁肉沫,剁完肉沫剁茄子,简直像要把菜板给砍断。
“是我不好。”她带着几分倔强,“我就不该说。”
谢蕴昭帮着烧油,更努力地劝道“不是你不好,绝对是执风自己有问题你瞧,他对谁都差不多,偏偏对你不一样。要么他真的喜欢你,只是有苦衷,要么他就是跟石无患差不多的渣渣不,比石无患还不如好歹石无患是摆明了风流放荡呢。”
小姑娘菜刀一停,有些可怜地看过来“苦衷能是什么苦衷”
这孩子怎么话只听半截呢,也有可能是渣男啊
谢蕴昭腹诽不已,却还是说“你看执风的样子,说不定他自觉命不久矣,配不上你。”
她只是随口臆测,却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说出了真相。
偏偏一个敢说,一个也敢听。陈楚楚瞪圆了眼“真的真有这种可能可他虽然瞧着不大好,其实很厉害。听说他都三百多岁了,哪里就会命不久矣了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希望他命不久矣。”
她自己纠结起来了。
陈楚楚的外貌保持在十八岁左右。虽然并非让人印象深刻的大美人,可她模样清秀,眼睛又圆又亮,像一只可爱的、柔软无害的宠物猫,绝不会伸爪子挠你,只会喵喵叫地来撒娇。
“我去问问师兄好了。”谢蕴昭说,“师兄和执风院使有来往,说不定知道什么。不过楚楚,你要答应我,如果那个人什么苦衷都没有,那你也不能责怪自己。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能被我看重的人,必然是聪明可爱善良人见人爱的。”
陈楚楚眼睛还红着,却被她逗得扑哧一笑。
“好。阿昭谢谢你。”
谢蕴昭看她笑了,才松了口气,也笑道“也要谢谢燕微,是她提醒我的。她现在也该到家了思齐也跟她一起回去,说起来,他也不容易。”
顾思齐与何燕微是青梅竹马,一直都喜欢她。可燕微志在剑道,心无旁骛;顾思齐又是温和优柔的性,不会主动说什么,只是默默守在何燕微身旁。
甚至他会选择与玉衡峰学习炼器,也是因为想为何燕微打造合适的法器。他大概是想,不能亲手为她锻造法剑,那让其他法器陪伴她,也很好。
谢蕴昭等人都知道他这一腔痴情,偏偏他们谁也不可能代替燕微本人回应。只能看他始终沉默地跟在燕微身边,似乎那样就很足够了。
陈楚楚和那两人一起长大,能回忆的事也更多些。她不免也叹口气,说“思齐是很好的人小时候我没想到我们三个人都会修仙,还很羡慕燕微。如果能嫁给思齐,肯定会过得很好。”
谢蕴昭好奇“你喜欢过思齐”
“不是啦。”
陈楚楚嗔她一眼,顺手把她拨开,走到油锅前,开始炒一道肉沫茄子。
“我是庶女,在家不大受重视,还会被兄弟姐妹欺负。燕微和思齐都是嫡系,还是少有的不会瞧不起我的玩伴。我没有资参与家里的生意,就等着未来嫁人,可嫁给谁我也没办法。”
她露出怀念之色“对当时的我来说,思齐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夫婿。不过,他不是我能嫁的人,而且我也并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很好罢了。”
“不过,扶风城中喜欢他的少女可多了。”她又笑起来,“就算在辰极岛,不也有人喜欢他只是他自己对燕微太痴情唉,人是不是总会痴迷于自己求不得的东西”
经历了失恋,惯来欢欢喜喜、从不多想的楚楚,也懂了几分伤春悲秋、探问人生的心情。
谢蕴昭用手肘碰碰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陈楚楚精神一振,“阿昭,你不是要和卫师叔一起去澹州我也一起去。我五年没回去了,这样还能给燕微他们一个惊喜。”
“这个”
小姑娘有点撒娇地对她眨眼“好不好我想去散散心,带我一起去嘛,一起去嘛”
谢蕴昭无奈“我怕你遇到危险。万一又遇到平京那样的事怎么办”
“不会,扶风城和平京可不一样。”陈楚楚透出几分骄傲,“扶风城没有什么奇怪的大阵。有卫师叔在,也不需要怕什么。”
她炒好了茄子,又加了水开始熬汤,才笑嘻嘻地蹭上来,说“一起去嘛看在我做饭的份上”
“嗯好吧。”谢蕴昭受不了小姑娘撒娇,妥协了,“反正你家也在那边,正好回家看看。”
“那当然我现在可是修士了,谁还敢欺负我”陈楚楚摩拳擦掌,“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这时候你倒是文采斐然了嘛”
三天后。
楼船停在海边,风帆饱含晨风,桅杆沐浴朝阳。
“如何我死乞白赖、磨了半天,才从玉衡峰借了这一艘小型楼船出来。虽然比不上楼兰号,但也能在一天内到达澹州海岸。”
某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表功,然后被边上巨大的白鹤一翅膀拍进了沙地里。
“老爹,你下翅好重”
“咕,咕咕咕”
白鹤高傲昂头,哼哼唧唧地教训他。
“为什么颜师兄在这里”
天枢颜崇正,神游圆满,真君的记名弟子,身边总有一只被他称为“老爹”的大白鹤。据说这白鹤曾是真君座驾,但真君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还乐呵呵地讨论如何做一道美味的红烧白鹤。
“作为创作者,一定要注意多多取材,要外出寻找灵感呜呜呜为什么上次的平京我错过了这一次南部的资料我已经提前查好了咦我的录影玉简呢,哦有一百枚,不知道够不够”
另一边,有人蹲在沙滩上,抱着一本手册,嘀嘀咕咕地在记录什么。
谢蕴昭一看过去,她就立刻起身站直,背过双手,让长裙披帛随风飘荡,一副飞天女仙般的清雅姿态。
“柳师姐也要一起去”
柳清灵红着脸瞪她一眼“我是去游历的和你没有关系”
容长脸、鹰钩鼻的女修站在边上,抱着双手,言简意赅“别问,问就是她是傻子。”
“蒋师姐就不用凑热闹了吧”
柳清灵不远处,有一名青年抱着传讯玉简,不停地发信息。他皱着眉毛,一双凤眼透出几分烦恼,却仍不掩他眉目间的俊美和轻浮散漫。
“什么叫如果我超过三十天不回来,就和我分手脾气这么大,我还不伺候了。要分现在分。”他撇嘴说,“当我是谁”
陈楚楚斜视过去,鄙夷道“你该不会是找借口分手,想去扶风城约会吧那边的女子很有主见,可不会被你这样的人迷惑。”
“楚楚也就算了,为什么石无患也在”
青年一脸无辜“我好歹也是无我境的修士了,总不能不出门游历。”
谢蕴昭面无表情地把这一圈人挨着看了一遍。
颜师兄、柳清灵、蒋青萝、石无患,还有楚楚
她诚恳地问“你们真的不是出门游玩的么”
有人牵起她的手,同样十分诚恳地提出建议“师妹,我带你去扶风城,不要管他们了。”
颜师兄举手“师父说让你带我一起。”
柳清灵有点紧张地说“家父和掌门说过了,谢蕴昭你不准丢下我。”
蒋青萝“她是傻子,你丢下她也无所谓。”
石无患“我无所谓咯,反正我要坐船。”
陈楚楚眼巴巴“阿昭”
谢蕴昭看看这群人,再看看师兄温文含笑、眼带煞气的表情
“那就一起去吧。”她抽抽嘴角,干笑两声,“人多也挺好,挺热闹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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