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神墓之前

    风雪好容易消停了一些。

    飞雪淡了, 月光也淡了。又一个夜晚降临。

    无涯冰原上亮起了浅橙色的篝火, 远远近近地摇曳着,远远看去好像一点点黯淡的星星。

    在这里,连火焰的颜色都比其他地方更浅淡。

    现在是十万大山的夜晚。

    在无涯冰原, 夜晚是禁止前行的时间段。朝神墓跋涉的人们需要点燃火焰, 燃烧一种特殊的香料, 防止一种名为“吞梦鸟”的魔兽。

    这种魔兽只栖息在冰原, 而且只在夜晚出没。它们会吞噬其他生物的一切正面情绪,并诱惑人们陷入歧路, 一日日地在冰原徘徊。

    还有传言说,见到吞梦鸟的魔族将失去野心和荣耀,永远无缘魔君之位。

    敢来参加传承之战的魔族都拥有强大的实力, 但没有人愿意横生枝节。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遵循了这一古老传统。

    在一丛小小的锯齿草丛边, 停着一乘牛车。火焰跳动着,映亮了周围人的容貌。

    其中两男一女都好好地坐着, 唯独一人却拱在休息的犀牛旁边,拿牛蹄子当枕头,盖着棉被、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看书。

    还时不时发出沉迷的笑声或惊呼。

    “夜无心。”

    黑发灰眸、病弱又阴冷的大少爷, 冷冰冰地说“明天开始,你到车厢里来。”

    无人回答。

    看书的继续看书, 继续时不时发出沉迷的嘿嘿嘿。

    谢蕴昭坐在火堆边,手里拿着一根铁钎,上头串着一块纹理清晰的红肉。火焰舔舐着烤肉, 将表皮烤得酥脆金黄,油脂四溢。

    陆昂坐在一旁,也在烤一块肉,还感慨说“早就听说冰原上的魔狼用这种香料火烤了之后,味道奇香无比,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有幸尝一尝。”

    谢蕴昭更是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那块烤肉。

    旁边睡觉的犀牛,在悠闲地一下下甩尾巴。

    无人理睬的少魔君坐在冰天雪地中,肩头落满细细的雪花。

    雪景凄清,他的心境也十分凄清,以至于他不得不再一次认真考虑毁灭世界的可行性。

    这萧索落寞的侧影,总算是引起了谢蕴昭的注意。

    她在百忙于烤肉之中,腾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

    少魔君的手臂。

    “你怎么突然又要他来车厢里了”

    为什么

    少魔君用一种沉沉欲雪的目光盯着她。他觉得夜无心这小子一直待在车顶,一直顺手杀死或赶走路上的魔兽,实在是太招她的眼了这个理由,哪里是他能说出口的。

    他只能幽幽道“阿昭原来也是听见了。怎么,你很关心他么”

    夜无心立即抬起了头“关心谁,我么阿昭关心我你果真是个可爱善良的姑娘”

    他笑得满脸阳光灿烂,就差在雪地里发射出刺目的光辉。

    少魔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到谢蕴昭面前“阿昭,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烤肉”谢蕴昭问,“还没烤好,你再等等。”

    “不。”少魔君一字一句道,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夜无心,“我要用铁钎捅死他。”

    谢蕴昭

    陆昂

    夜无心哈哈一笑,爽朗地夸奖“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开玩笑开得跟真的一样。”

    少魔君神色冷静,并且冷峻。

    他冷静地抓出佩剑,冷静地拔剑出鞘,冷静地

    “吃肉,吃肉。”

    谢蕴昭一把抓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吃饭是一件开心的事,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事干扰。”

    无关紧要

    少魔君耳朵尖一动,唇边忽然泛出一点笑意。

    四方的风雪已然停了,他面上的冷峻也悄然融化。他含笑为她理了理头发,专注地看着她,说“好。”

    一旁苦读话本的青年抬起眼,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

    他的目光也掠过覆盖大地的冰川,掠过远处距离不一的浅橙色篝火,掠过天上苍白黯淡的月光。

    他笑了笑。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书本上。

    夜无心感叹道“这一次的故事讲的是沙漠奇遇啊身负血海深仇的落魄大少爷,沙漠中快活善良的女侠,也算是一个一波三折、深情不负的故事。”

    他收了这一本,再去摸另一本,口中还嘀咕“不知道下一本又是讲的什么”

    火焰摇曳,烤肉香气弥漫。犀牛在打盹,赶车人开始翻看一本功法。

    情侣头靠着头,一起低声笑着什么。看书的人将书页翻出细微的擦响。

    直

    到有人踩着冰雪,走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然后噗通一下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举动险些吓了谢蕴昭一跳。

    “几位殿下。”

    一个穿着皮甲、裹着一层带血毛皮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局促地看着他们。

    他很瘦,露出的手腕骨骼粗大、皮肉黯淡,脸上也瘦得颧骨突起、两颊凹陷,令他那份局促的笑显得更加卑微和可怜。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面上那个青色的“奴”字刺青。

    这说明他生来就是贵族或富商的奴隶,曾经出逃又被抓回去,侥幸没被打死,才有机会得到这么一个记号。

    男人的眼里只有卑微和沉沉的死气,没有一星半点的光。

    他说“几位殿下,贱奴奉千沉舟殿下的命令,前来问候几位殿下并且想请几位殿下加入千沉舟殿下的队伍。”

    “千沉舟”

    谢蕴昭往男人后头看去。

    茫茫冰原上,有一支由八乘牛车组成的中型队伍。人们围坐在火边,里头穿得最精细、正在高谈阔论的青年就是千沉舟。

    他容貌端正,双目炯炯有神,约有三分之二的头发呈现出银灰色。

    千沉舟也正看着他们这边,微笑着招手,颇有一番礼贤下士的明主风范。

    可惜某些人不吃这一套。

    少魔君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移开目光。

    “他也配。”

    声音不高不低,恰恰能被附近的队伍听见。

    千沉舟笑容微僵,有些尴尬。

    匍匐在地上的男奴瑟瑟发起抖来。

    “殿、殿下”他的声音也在发抖。

    那一头,千沉舟开口说“阿猪儿,回来罢。”

    声音还是挺自若的,并未表露出太多尴尬或愤怒。

    谢蕴昭一直盯着,看那面上刺字的奴仆膝行后退,然后转过身,弯着腰走了几步,又匍匐在地上,爬着到了千沉舟面前。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位千沉舟殿下看了她一眼,又对周围的人说了几句类似“看来是我们不能入别人的眼”这样以贬作褒的自嘲之语,然后大度地挥了挥手,叫奴仆下去了。

    男奴僵直的脊背放松下去。

    他深深埋着头,爬到一边车架投下的阴影中,将自己蜷缩起来。

    那是材料最单薄的一架车,只用布

    料撑起来当车厢。经过了几天风雪的摧残后,“车厢”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从中可以看出还有几个蜷缩的人影。

    他们身边放着冻硬的、带血的生肉。

    男奴正一点点地啃着生肉,是不是搓一把雪到嘴里嚼了,就当饮水。

    谢蕴昭一直盯着那一幕。

    其实她前几天就注意到了。不独是千沉舟,其他不少人也带着奴隶,不少人晚上还要拉着女奴欢爱一番。

    “他们带奴隶来做什么”谢蕴昭看向少魔君,“那个男人只有不动境的修为,在这里稍不注意就会死,也不能帮上他们什么忙。”

    少魔君握住她的手,细细扣在自己掌心。

    他淡淡道“十万大山中,当权者身边都有大量奴隶服侍,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理所当然的事情,便如修炼一般离不得。若非冰原环境险恶,他们的排场想必还会更大。”

    “昭姐,”陆昂忍不住开口,“那个千沉舟还挺有名的。他是西州一个大城城主的儿子,修为不错,而且一直以对待奴仆宽容和善出名。”

    “宽容和善”

    谢蕴昭几疑自己听错。她又认认真真检视了一遍那头的奴仆情况,不信道“那样的境况是被宽容和善对待的后果”

    “是啊。”陆昂老老实实点头,毫不迟疑,“也只有在他那儿,逃奴才不会被烧灼而死,只是脸上刺字。吃的穿的也不会少他们。能这样对贱奴,已经是十分宽容了。”

    陆昂出身不高,是某个贫瘠城市的平民。

    但即便是平民,也比贱奴的身份高出太多。

    他不禁习惯看见贵族随意处置奴隶,更是自己也瞧不上那些卑微孱弱的存在。

    谢蕴昭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了这一点。

    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仿若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少魔君觉出她情绪不高,心里又是觉得她天真幼稚,又是觉得她真纯可爱便有可能是装出来骗他的,那么至少他也是被骗住了,觉得很是喜爱她这般模样。

    他正待出声安慰她几句,再许诺一些诸如“日后把这些让你不高兴的都杀了”之类的体贴入微的承诺。

    却是被人抢先了。

    “阿昭,你很讨厌这般状况”

    夜无心合上书

    ,睁大了眼来看她。他面上有些惊奇,又带着很多的好奇,还有三分喜悦“真巧,我也很是厌烦他们这般自以为是的愚蠢做派。十万大山资源本就不丰,环境极为艰苦,人口繁衍困难。这些人手握大权、拥有力量,不思如何反馈同胞,还随意欺凌旁人,成日里就想着给自己谋划好处。叫人作呕。”

    “不如我们合作,并肩战斗,将他们全部杀光,如何”

    少魔君

    他略略侧头,透过几丝垂落的乌黑发丝,以一种堪称恐怖的、宛若自深渊中爬出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族青年。

    夜无心打了个喷嚏,皱眉揉揉鼻子,嘀咕道“难道我被风吹坏了”

    “杀光就不必了。”谢蕴昭一口拒绝,又顿了顿,“但是如果有机会还是让这些讨人厌的特权消失更好。”

    夜无心歪头“那就是杀光嘛。”

    “不一样。”谢蕴昭说,“你杀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治标不治本。”

    夜无心盘腿坐着,手肘压着书,手掌托着脸。他思索了片刻,眼睛一亮,高兴道“这好办,那就杀光了这一批,再把下一批也废了。这就叫又治标,又治本。”

    谢蕴昭犹疑“是这么一回事么”

    “好了。”少魔君黑着脸打断他们,更是一把将人按进自己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接触。

    他不悦道“你看你的话本去,同阿昭说什么不着调的废话”

    夜无心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怀里,仿佛能凭借目光将人给拽出来。

    可显然这是做不到的。

    他就只能惆怅地叹了口气,不那么情愿地和少魔君说话“我这个人呢,脑子不太好用。”

    他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头“我脑子不好用,一次就只能做一件事。看话本,就只能专心看话本。和阿昭说话,就只能专心和她说话。”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陆昂忍不住又插话。

    他帮自家殿下质问“你看话本的时候,明明就会和昭姐说话”

    此言一出,少魔君就是眼神一变。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下属一眼,说“不必说了”

    但是,夜无心已经痛痛快快、开开心心地给出了答案“因

    为我太喜欢阿昭,所以别的事都要为她退后一些。反过来就不行了,我跟她说话时要全神贯注,所以不能同时看话本。”

    陆昂

    他是不是一不小心,又让这半道遇见的傻小子给昭姐剖白了一番

    在少魔君的死亡凝视下,络腮胡的赶车人缩起了脖子,装死不敢说话了。

    谢蕴昭几番挣扎,总算从少魔君赌气般的怀抱里挣出了个头。她头发微乱,神色却显得莫名郑重,问夜无心“你刚刚说为我退后”

    少魔君的怀抱突然更紧了。

    夜无心笑容扩大“正是。”

    被少魔君禁锢在怀中的女子,微微眯起了一双好看到极点的眼睛,像笑出的月牙,却并不带着笑意。

    她问“什么事都会为我退后”

    “阿昭”少魔君已经有些焦躁起来。

    谢蕴昭却仍直直盯着夜无心。

    “这个嘛,大部分事情,是的。但我想一想啊”夜无心用话本一下下拍着自己的额头,最后恍然又遗憾地说,“不过也有一些事,比阿昭出现得更早、对我来说更重要。要是你们碰到一起,我就只能专心致志去做那一件了。”

    他高兴地笑了,还是一脸阳光灿烂“对不起啦”

    谢蕴昭悄悄按住自己的手腕。她腕上带着一个不起眼的镯子,是此前师门长辈专门给她炼制的上好储物法宝。

    里面放着太阿剑、两仪称、量天尺、飞天镜。这都是龙女灵蕴在十万年前炼制的愿力法宝的一部分。谢蕴昭拿着的是一部分,剩下的还有阴阳天地剪,以及作为主体部分的五色琉璃灯、咫尺天涯伞。

    虽然应当还剩一个米斗,斗灯才完整,但当年灵蕴不知为何并未炼制这一部件

    总之,当谢蕴昭持有的法器接近斗灯的其余部分时,它们会做出反应。

    阴阳天地剪据说在魔君手上,而五色琉璃灯和咫尺天涯伞则在沈佛心死后神秘消失。根据九千公子的推测,它们是被送到了道君第三尸手上,等待道君从第三尸身上复活后,再有一番作为。

    谢蕴昭一直怀疑夜无心就是道君第三尸,无论是名字还是性特征,都符合推断。

    问题是他身上并无斗灯的波动。也就是说,五色

    琉璃灯和咫尺天涯伞不在他手上。

    但他无疑是一个足够神秘也足够有来头的魔族。

    正思索着

    从无月山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巨大的隆隆之声。从远处响起,顷刻就奔来众人耳边;随之而来的是放眼望去也望不到尽头的魔兽队伍,它们从无月山中、从地底,源源不断涌出,争先恐后地往众人所在的方向逃来

    不不是往“众人所在的方向”。

    而是远离无月山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点点火焰摇曳不断,最后猛然熄灭。

    众人纷纷拔剑,惊慌者有、茫然不解者有、神色凝重者有。

    “是兽潮”

    “不兽潮没有这么大的规模”

    列位候选人之外,在大量车队的边缘,有手拿话本的青年跳上车顶。

    他望着铺天盖地的黑暗兽潮,面色平静至极,说“它们在逃命。动物对危机的预感真是准确得堪称奇迹。”

    少魔君抬起头,很快又收回目光。他面上的焦躁与怒色消失不见,似乎夜无心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不足以令他正视的、对他绝无半分妨碍的小卒子。

    他轻声冷笑“别有用心者,也配谈阿昭。”

    魔气纵横,化为屏障,将外界动荡隔绝开来。

    但情况仍在恶化。

    冰川被沉重的力量踏碎;无数裂纹骤然蔓延至众人身前。

    “不好”

    有人本能地飞上天空,谁知从肆虐的寒风中猛然冲出无数惊慌失措的魔禽。就见“呼啦啦”一片半透明的羽翼呼啸飞过,半空中就坠下一块满是爪痕的模糊烂肉。

    见此情形,不少人掉头就跑,闷声往来时的路上冲去。他们大多是被招募而来,保护参战者顺利抵达神墓,却不是为了赔上自己的小命。

    “跑”

    可是也有人咆哮出了相反的命令“继续前进扔掉不重要的东西,绕过兽潮,从边缘往前跑”

    地表震动越来越剧烈;缝隙变成了深渊,从中又发散出带毒的魔气。

    众多魔兽几乎填满了整片冰原,所幸边缘有中部被侵蚀的山崖弯曲伸出,使得山脚部分留有一些可以落足的地方。

    不能飞行,就只能依靠双腿或车骑。

    车

    架在破碎的雪色冰原上颠簸前行。

    不乏有人被魔兽碾压而死,或是跌落突然裂开的缝隙之中。

    滚滚兽潮、密密吼声之中,谢蕴昭听到一声尖利凄惨的嚎叫“不殿下救命”

    她忍不住回过头。

    隔了一头骨刺丛生的魔兽,她看见一辆马车。那辆车此前只用棉布做成挡风的车厢,而此时连那一层庇身之所也被掀翻;车架大半跌进了裂缝,轮子却卡在缝隙里,好险没有掉下去。

    那个脸上刺字的男奴半拉身子悬在缝隙里,正用鲜血淋漓的双臂死死抱住千沉舟的腿。

    “殿下,殿下看在我给您当牛做马多年的份上,您救救我殿下”

    千沉舟这支队伍很倒霉,碰巧位于一列强大霸道的魔兽的前行路线上。首当其冲,自然损失惨重。

    千沉舟一手拿着刀,已然失却了那份宽容善良的明主风范。他吼道“贱奴也配”

    一刀斩断了贱奴的头颅。

    他的血液转眼被冻结成冰,身体坠向无底的深渊。和他那些早就下去了的奴隶同伴一起。

    谢蕴昭眼眶有些发热,喉咙有些发热,血液也有些发热。

    她很想很想在这时候大叫一声,更想用手中的剑斩断什么让人生理性作呕的等级制度。

    但在她有动作之前,一只手率先抬起。

    一粒石子飞出,击打在千沉舟逃窜的前路上,恰恰好绊了他一下。

    那只是一粒不起眼的石子,却让实力不差的贵族青年一个踉跄。

    而就是这刹那之间,有魔兽扬起骨翼,重重撞在他背上,让他也不由自主跌进深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恐惧的吼叫,作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印记。但即便是这一声吼叫,也转眼就被这场天灾淹没。

    谢蕴昭在猛然加剧的冷风中用力眨了一下眼。

    她看见夜无心的背影。他的发辫在烈风中只有轻微的摇晃,其中一线银色如水波漫不经心地晃荡。

    他当着长风,伸了个懒腰。

    “唉。”他叹气说,“一看到这种人也敢肖想魔君之位,我怎么就这么手痒呢”

    少魔君也在凝视他。

    他问“你究竟是谁”

    夜无心回过头。

    还是那张平凡至极、毫无特色的脸,也还是

    那个阳光灿烂、毫无伪饰的笑容。

    然而从这张脸上,隐隐却又有一分冷漠和残酷在肆意蔓生。

    他没有回答少魔君的问题,只是笑着说“传承之战开启,就说明魔君快死了。魔君快死了,难道不需要一些人陪葬吗”

    他的笑容忽然消失,变得极其冷酷也极其愤怒。

    “那样的话,我会非常不高兴的。”

    “你”

    夜无心却又露出了笑容。轻松又亲切。

    “兽潮似乎过去了。”他抬头看向一侧,笑容扩大,“而且因祸得福的是神墓的入口好像也露了出来。”

    的确,四周已经安静下来。

    庞大的魔兽群已经离开,只剩一片破碎的冰原,和一群劫后余生的人们。

    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候选人,要么运气好到了极点,要么就是实力强大到了极点。

    谢蕴昭这才发现,原来无月山已经近在咫尺。当然前提是从绵延开的山麓就开始算成无月山的范围。

    真正站在无月山前,才越发觉出这山峰的磅礴气势。乌云罩在山腰往上,也罩着众人的头顶,沉重威严得似乎即将朝他们压下。

    但是,本该苍凉却肃穆的山麓,此时却分外狼狈岩石断裂、土木翻出,还有破碎的魔兽蛋和被踩踏而死的魔兽尸体。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么多实力顶尖的魔兽仓促逃离。

    但正如夜无心所言,正是因为山脚破碎,才露出了隐藏其中的神墓大门。

    两扇高高的玄铁大门镶嵌在山体之中,上头雕刻着古朴而玄奥的花纹。没有门环,而以两颗干枯的人头作为替代。

    这两扇大门存在于此,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大门边缘刻有前后勾连的花朵纹路,共计十二种花,对应十二月花令。

    优美的花朵与森然可怖的人头,在高高的黑色大门上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门前的候选人,恰好也只剩了十二只队伍。巧合得几乎令人怀疑是否有什么阴谋。

    但是神墓总是真的。而魔君也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不会任由无月山混乱至此。

    当这个认识不约合同地生出之后,劫后余生的氛围就悄然一转,变回了那种隐隐敌对、野心蠢蠢欲动的气氛。

    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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