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父亲母亲,但金凌有舅舅,舅妈。
这天金凌和小朋友们一起在外边玩。云梦里的孩子各个都是皮的不行,下河摘莲蓬,上山打野鸡,什么都敢干。所以云梦的家长们一个个都是傍晚时刻,撸起袖子提着自家小崽子的耳朵,揪回家了去才解气。
小朋友们也经常比着看谁的父母最凶。
“大牛还是你妈厉害,昨晚回家打你屁股了吧!”
“哼,你还说我,要不是你带大家去戳蜂窝,我能落着一顿打。你回家就没挨揍?”
大家都纷纷吐槽着自己的父母,突然有个小孩指着金凌说:“我看啊,还是他最幸福,都没有见他挨过揍。”
“对呀对呀………”
“真没听过阿凌讲自己挨揍唉。”
一听有人这样说,其他小朋友也纷纷点头认同着。
“你们不知道,我舅舅超爱生气的。”金凌蹲在小伙伴中间煞有其事的讨论着。
许是因为这是阿姐的儿子,江澄对金凌很是严格,小小年纪就让他开始背诵心法口诀,一旦发现他偷懒就会有惩罚。江澄这个人从小就不会好好讲话,嘴硬心软,除了阿姐河和云枳,旁人或多或少都被他怼过。但其实江澄疼金凌的不行,真正算起来,也是从来没揍过金凌。
“还好我有舅妈,她超漂亮又温柔,每次都拦着舅舅护着我。她还会给我缝好看的衣服,做好吃的点心………”
讲着讲着金凌有点忍不住想要炫耀自己的舅妈。
小孩子就是这样,哪里有什么阶级金钱观念,比较的都是什么吃喝父母……
看金凌在这边炫耀自己舅母,有大一点,知道点事情的孩子忍不住说了几句。
“有舅妈有什么了不起,你没父母,我妈妈说你很可怜。”
金凌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小手直接推上了那个人。
“才没有!!!你说错了,我不可怜!”
那孩子自是比金凌大几岁,身量也高。哪里回被欺负到,直接一把揪住金凌衣领,把他推到地上。
“你有没有父母,你自己不知道吗?平日和你玩都是可怜你,我们走!!!”
这孩子估摸着早是对金凌不满,金凌这个小屁孩天天穿的是他们这群孩子里最好的,舅母对他温柔又宠爱。
他也算是个孩子头,这样一说还真带走不少小伙伴。
“你胡说!你胡说……”
金凌趴在地上,带着哭腔。
没走的小朋友,看着金凌的样子都怯怯不敢上前。
“阿凌你别哭,我们都和你玩。”
“对啊,阿凌,你快起来,我们去摘花编花环。”
金凌趴着地上,想着那些人说着的话,显然被感染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要你们可怜我!”
几个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的都先走了。
金凌就一个人趴在地上哭啊哭。他从小就没见过爹娘,别的小朋友都有爹娘,独他没有。
他好委屈,像是憋不住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阿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接着他就被抱了起来,眼前人正是自己的舅妈。她拿出手帕轻轻擦去自己脸上灰尘,又帮自己整理了衣物。
金凌看到舅妈更是忍不住自己的委屈,一下扑进她的怀里。
“我要父亲母亲,为什么别人都有,就我没有……”
金凌边哭边喊着。
云枳看着情绪激动的金凌,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金凌自小没了父母养在他们旁边,她和江澄待他如亲子,可是再亲也是比不过父亲母亲的位子。
那是世界上最天然最密切的关系,那该是最安心最幸福的存在。若是厌离姐还活着,现在的金凌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像现在这样哭吗?
云枳抱住金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不知道如何安抚眼前这个执拗想要父母的孩子。
她知道这本该是他拥有的,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
“阿凌,我们回家。”
云枳抱起金凌,天边暮色沉沉,他们朝着莲花坞走去。
“阿凌,你不要难过啊。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本就是由不完美的碎片组成。遗憾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因为这些放弃了幸福的权力。”
金凌哭了很久,早就哭累了。回去的路上趴在云枳的肩头上睡着了。云枳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轻在他耳边说着。
回到莲花坞,江澄早就在大厅里坐着等他们回来。
“这是怎么了?”
看着云枳抱着金凌回来,江澄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云枳身边接过金凌。
“小声点。”
云枳轻拍江澄的肩膀,示意他金凌已经睡了。
“先把他送回房吧。”
云枳拨了拨金凌睡觉有些乱掉的头发,让江澄先把孩子送回房。
“怎么这是?”
江澄送完金凌回来问。
“白日里和伙伴们约着去玩来着,谁知到傍晚有小朋友跑来莲花坞说金凌被欺负了,趴在地上哭呢……”
云枳叹了口气,幽幽讲着来龙去脉。
原来那些离开的小孩是跑来莲花坞找云枳,结结巴巴的和云枳讲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可恶!”
江澄气的直拍桌子。
“哪家孩子,我找他去!”
云枳连忙拉住江澄,生怕江澄这个人一冲动搞更多事端。
“你冷静点!”
江澄被云枳推着坐到椅子上。
“找那孩子有什么用?你还能揍他不成?”
“我怎么不能……”
江澄气鼓鼓的回嘴,但是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就算找过去也毫无办法,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我来办吧。”
云枳想了一会说。
江澄看着眼前的女孩,不自觉的搂住了她的腰,轻轻靠着她。
“云枳……”
他闭上眼睛,静静靠在他的妻子身上。日子总是这样短暂又匆匆,好像以往种种都是流逝的梦。可是江澄知道,没有人能从这场梦里走出去。他没有,云枳没有,金凌也没有。
伤痛不是痛快又易逝,它在猛烈刺激后又蛰伏在时间里,在不经意的时候跳出来。宛若一只毒蝎子,蜇得你痛得想流泪。
这话虽然没头没尾的,可是云枳却明白江澄话里的意思。她环住江澄,没有说话。
死亡是最轻松的事情,活着的人永远承担的更多。
她是如此,江澄也是如此。
这几年,云枳陪着江澄,看着他为云梦发愁,看着他努力修炼紫电,看着他扛起云梦的担子,日夜努力生怕污了父亲在世时的名头。
可是还有人在说,还有人在议论。
他们说江澄不如魏无羡,说夷陵老祖自立门户江家损失大了。他们又说魏无羡罪大恶极,口舌间任意诋毁他……
江澄无法装作听不见,他是矛盾的混合体,一方面恨着魏无羡,一方面又护着魏无羡。不管哪种言论他都不开心,只有日夜加倍努力,希望自己可以凭能力堵住那些人的嘴。
许是日子太平,近些年里,总有人打着夷陵老祖的名头在江湖里混着。
江澄每每都派人去看,但凡有点嫌疑的就抓回来拿紫电去试。
云枳从来没问江澄。
他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呢?
很多时候他们都是默契的避开这些问题。
隔日。
云枳带着侍女出门,来到那家小孩的门前。
“砰砰……”
敲开那户门,云枳笑着拉着那孩子的母亲。
“打扰了,我是金凌的舅母。”
“哦哦哦!”
那妇人显然一愣,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热情的请人进来。
“不知贵客上门,你看我家啥也没有,真是对不住……”
妇人不好意思的站在一旁,宗主夫人突然上门,她有点紧张,奈何家里也没什么待客的点心,此刻显得有些局促。
“您这样说就客气了。”
云枳笑着摆了摆手,拉着那妇人的手。
“您别多想,此次上门并无什么要紧之事。都是因为孩子……”
她话停了一下,侍女有眼色的递上手中的礼盒。
“听闻昨日您家公子和我们金凌生了些矛盾,金凌这孩子自小调皮些,还望你们多多包含才是。”
突然被塞了满怀礼物,又听眼前人笑盈盈的说话。这妇人连忙把礼盒推还给侍女,嘴上连说:“这是什么针尖上的事,哪里值得您特意跑一趟。快收回去罢……”
“金凌年纪小,不懂事,可我们做大人得规范着些才是,有些话没必要说给孩子听不是吗?”
云枳笑了笑,推回礼物,手轻轻拍了拍那妇人的手就走了。
成年人比孩子好的一点就是,很多话不用说很明白意思到了就行。
这本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这样说小金凌没有必要。他不需要谁的可怜,也不需要大家指指点点。
小孩子之间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言论都是来自大人的口中。
云枳也没别的意思,没有兴师问罪,只是想告诉那妇人,有些话还是斟酌些才好。
那妇人拿着礼盒,疑惑的进屋。叫来儿子一问昨日的事才反应过来。
不知后续如何,只知道没过多久,那孩子跑来当着众人面和金凌道歉。
金凌扭扭捏捏的接受了道歉,没过多久又重新和小伙伴们出去玩了。
魏无羡死后第六年,时间仍旧平淡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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