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金凌发泄够了抬起头才发现舅母原来默默陪自己哭了很久。
他肿着眼睛迷迷蒙蒙被舅母那手帕细致的擦着被眼泪鼻涕弄的一团糟的脸,等反应过来时,脸登的一下烧起来。别别扭扭退了一步,躲过云枳的动作,自己拿袖子胡乱擦了两下。
“舅母……我不是小孩子了。”
金凌这话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他自诩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可今日又扑进舅母怀里哭,真让人脸上火辣辣的。
云枳看着金凌别别扭扭的样子,噗嗤笑了一声。
“你呀……不管几岁在舅舅和舅母眼里都是小孩子。”
气氛在两个人的对话中缓解了很多。他们默契没有在提起那件事,反而好好收拾了房间后,坐在桌前喝茶。
“舅母……”
金凌咚咚喝了两大盏才停,毕竟哭了那么久,现在有点口渴。
快速补充完水,金凌偷偷抬头看着早已收拾好坐在那里心平气和品茶的舅母,左想右想,还是犹犹豫豫的开口。
“舅舅……舅舅…是不是都知道了?”
“金凌。”
云枳放下茶盏,神色微微严肃起来。
“这件事情不要再在你舅舅面前提起了。”
“为什么?”
金凌有点疑惑。舅舅明明最恨那个魏无羡了,为什么不可以提?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舅母的语气很是郑重。
“他是你舅舅,可他也是他的兄弟。”
“是不管发生什么,从来没有放下过的兄弟。”
“金凌你不可以在他面提,他疼你胜过自己,不要让他太为难好吗?”
云枳平静的看着金凌说着。
“可是舅母,舅舅明明,他明明就……”
金凌想要反驳,话说到最后却越来越小,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舅舅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比谁都明白的。
“舅母…我……?”
他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看着云枳,内心又开始不安。
“金凌。”
“这件事情本就分不出对错,我们到此为止好吗?”
她截住金凌未出口的话。在她看来,魏无羡冤也不冤,金凌错又不错,这一剑刺也好,不刺也罢都是合情又合理。云枳真正顾及的是金凌的感受和江澄的位置。
金凌看着云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从金凌房间出来,江氏的子弟们早就在外候着了。原是江澄在这金麟台呆够,又暂时不想见金凌这个臭小子,所以打算启程回家。
两人自上次争吵,相处颇为尴尬,所以江澄没亲自前来,反而是派小厮在门外等候。
“走吧。”
看着面前等待自己的小厮,云枳沉默了一会,轻轻开口说道。
不过在回去之前,云枳还是先修书信一封给蓝曦臣。
回去的路程第一次这么安静,云枳和江澄各坐一边,默契的都不开口。一个是心里还在生气,一个是讪讪不知如何开口。
因顾及着云枳有孕在身,车程不快,到达云梦已是几日之后。
一下车还没走到门口,就看一个身着蓝氏服饰的青年站在一旁。云枳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澄,江澄此刻正诧异的看着她。
她心头有点不好的感觉,想到自己之前给蓝曦臣寄出的信,连连快步上前。
“见过江夫人。”
来人终于等来云枳,礼仪做的也是很标准,见礼之后,才拿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一封蓝曦臣的信。
云枳看着送信之人,又看了看信,面上有些怀疑。平日里,他们通信从不如此明显,这是彼此默契的选择。可今日怎会……
将信将疑之下,云枳先打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不长,却句句让云枳看得心惊。
[云枳亲启
不必担心忘机,他携魏公子在云深不知处养伤,日前已经离开。关于阿瑶,魏公子和我说了一个猜测,我会亲自去印证这些。这些本不应该再拿来打扰你,恐你孕中思虑我们,故修此信。
你且安心在江氏修养,一切还有我和忘机,切不可再冒失行事。知你顾念兄妹情谊,可仍要记得万事要以腹中孩子为主。
时刻盼望我当舅舅的那天。
安心,保护自己。 ]
云枳看完,心中仍有百般思虑。离开金麟台时,她忧心蓝忘机处境,特意修信给蓝曦臣,拜托他有什么消息都要同自己说。可万万没想到,消息是有了,可新问题又出现。
“忘机可曾同你们讲他去哪里了?”
云枳向那个蓝氏门生问道。
“含光君离开的悄然,未曾讲过。”
“那曦臣他……”
还没等云枳问完,那位门生又说道。
“蓝宗主在我来之前曾数次交代,让江夫人顾全自己,不必为他们担心。”
说完那个门生又远远朝江澄行礼,看着云枳说。
“江夫人,若无其他事情,在下先回去了。”
“嗯。”
云枳看着愣愣的,随意应付了过去,站在原地呆呆的。连江澄走到她身旁也没注意到,蓦地被他轻轻揽住。
她回过头,陷进一双眼睛里。
“怎么了?”
云枳靠上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一言不发。
她是不被需要的。
她是被需要的。
云枳悄悄攥着江澄的衣角。
“宗主!!!”
“不好了,各世家的公子,亲传子弟这几天内都莫名消失了!”
“金小公子也在其中。”
坏消息都是一个接着一个,还没等云枳说什么,就听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汇报着。
“金凌!”
听到金凌的名字,云枳只觉得头晕目眩,怎会如此突然!她本就有些心力交瘁,此刻更是软了一下腿,若不是被江澄扶着怕是已经跌到在地。
“你慢慢说。”
江澄冷静的看着汇报消息的人。
“是……回宗主,近几日陆续有世家发现自己的弟子和孩子失踪。他们怀疑,怀疑是夷陵老祖回来报复……就在刚刚,兰陵金氏派人前来说,金小公子不见了。”
云枳已经听不见什么了,满脑子都是金凌,她脸上浮现出茫然和焦急,攥着江澄衣角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晚吟,金凌他,他不会有事的吧?”
她看向江澄。
江澄此刻也阴沉着脸。他没有回答云枳,反而问那名小厮。
“可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那小厮低着头说。
“他们都说,所有的公子们,被关在了夷陵老祖的老巢,伏魔洞!”
“伏魔洞!”
江澄额头的青筋暴露,咬着牙从嘴中重复着这个名字。他一只手揽住云枳,另一只手却摸着佩剑,眼中淬着火焰看向远方。
乱葬岗,伏魔洞。
洞中坐着一百多个人,手脚皆被捆仙索牢牢束缚着。而看这一百多人都年纪极轻,看服色和佩剑,都是品级颇高的门生,要么就是直系的世家子弟。
正是那些传闻里被魏无羡抓走报复的世家子弟们。
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开口,“要我说,你当时就不应该只捅他一剑,你为什么不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金凌知道又是金阐,看都没看他一眼,闷头不语。
蓝景仪就被绑在金凌旁边,此刻也絮絮叨叨说着。“
他们已经离开好几天了,究竟想怎么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宁愿夜猎被怪物咬死,也不想在这里被饿死啊!”
金阐撇了蓝景仪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还能想怎么样?肯定又是想在射日之征里对温狗做的那样,把我们炼制成他的尸傀儡,然后,然后再用我们去对付我们的家人,让他们下不了手,让敌人自相残杀。”
他越说越气最后竟忍不住咬牙骂道。
“卑鄙魏狗,毫无人性!”
突然,金凌冷冷地开口。
“你给我闭嘴。”
金阐愕然,“你让我闭嘴?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聋了还是傻了,听不懂人话?闭嘴,就是让你别吵!”
金凌的话里是不屑,他甚至不愿意朝金阐的方向看一眼。
被绑了这么久,金阐早就浑身暴躁,怒道:“你凭什么让我闭嘴?!”
金凌道:“你在这儿废话有个屁用,多吵几句绳子能断?听得人烦。”
“你!!!”
见情况不好,蓝思追冷静的开口。
“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山上那么多走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进来。这种时候你们也要吵架?”
金阐才不听蓝思追的,随即嚷道:“是他先发疯的!怎么,你自己可以骂,就不许别人骂?!金凌,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敛芳尊是仙督,你今后也是?我就不闭嘴,我看你……”
“咚”的一声,金凌的脑袋突然撞了过来,金阐痛得大叫一声,骂道:“要打架,奉陪啊!老子正窝火着呢。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听了这句,金凌更是怒不可遏,被捆着不方便动手,他就胳膊肘和膝盖并用,连连出击砸得对方嗷嗷直叫。可他是一个人,金阐却是个前呼后拥的,几个少年一见他吃亏,立刻嚷道:“我来助你!”一齐围了上来。蓝思追坐在附近,身不由己被他们卷入了群殴的洪流,一开始还能勉强劝告“都冷静、冷静”,可错挨了几记肘击之后,他痛得连连皱眉,脸越来越黑,最终大叫一声,索性也加入了混战。
直到魏无羡跳出来这场混战才停止。
金凌看着魏无羡,心中滋味五味杂陈。自上次捅他一剑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他还没想好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他。
他沉着脸看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帮大家解开绳索,听着蓝景仪叽叽喳喳围着魏无羡问来问去。
是啊,这样一个人又怎会花这么多功夫绑他们呢?魏无羡一次又一次救过自己,在知道他是魏无羡之后,在刺过他一剑之后,他仍然出现在这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救了自己。
不知不觉,脚步就走到魏无羡身后。
“金公子!”
蓝思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金凌。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蓝忘机拦到魏无羡身前,蓝思追又站到了蓝忘机前面。魏无羡被他们护着,透过层层阻碍看着他。
似乎发现了金凌的不对劲,魏无羡从他们两个人身后走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呢?一个一个叠罗汉似的。”他像是缓和气氛般,摆摆手对蓝忘机和蓝思追说。
金凌的脸色很是怪异,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似乎想说什么话,可又开不了口,只是用目光盯着魏无羡的腹部那个被他捅过一剑的地方。
蓝景仪大惊失色,道:“你你你!你该不会是还想捅他一剑吧!”
金凌面色一僵,蓝思追忙道:“景仪!”
场面陷入尴尬,金凌最终还是松了拳头,低头嗤笑了一声,像是笑自己,又像是笑魏无羡。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这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金凌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如何对待魏无羡,当仇人,他做不到。当长辈,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隔着鲜血,隔着岁月,隔着一个小孩漫长的童年,隔着一个死去的人无声的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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