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二）
梅尔维尔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之上。
落入万丈深渊, 粉身碎骨，都只不过是面前这个少年一句话的事情。
而这个金发少年，完全可以抽身而去，但把他单独一个人留在悬崖边。
可如果这样的话，纵然没有旁人推他，他也只有跳下去这么一个选项了。
只有他愿意伸出手来，带他走，他才有活路。
梅尔维尔是这样感觉的, 所以就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最后的稻草不放一样, 他不愿放手。
他小声的, 带着些恳求道：“就这样谈可以吗。”
江繁说：“我想坐下。”
闻言, 梅尔维尔犹豫了, 终于，他放开了手。
江繁坐在了窗前的单人的沙发上, 但也许是觉得, 其他沙发的位置太有距离了，梅尔维尔直接蹲了下去, 靠在他的腿侧。这个姿势让他仰起脸来, 看向江繁的时候, 露出的脖颈与喉结, 有一种动物袒露出柔软腹部，表达信赖与依恋的脆弱感。
“别装可怜啊。”江繁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但梅尔维尔露出了一个迷茫而无辜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唉，”为了能跟他好好交流, 江繁只好微微侧过身子，朝着他弯下腰，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梅尔，你在想什么？”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想要隐藏，还准备要用谎话圆过去的话，梅尔维尔已经厌烦了。他直接道：“我喜欢你。”
“……真的假的？”
“真的。”梅尔维尔轻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这种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江繁简直是一脸懵逼，“这么突然？”
“不知道……”梅尔维尔专注的看着他，心想，大概是因为我隐瞒的很好，而你又从没往这方面想过的迟钝，导致觉得突然了吧。“可能是从你突然跑过来亲我的时候。”
“诶！？”江繁顿时震惊的微微直起了身子，“所以说，你刚才亲我那两下，是因为之前我亲了你两下，所以你要亲回来吗？”
即便到了现在，江繁还在试图用玩笑把刚才明显不对劲的事情发展给圆回去。但梅尔维尔看着他，却明显不准备要任何台阶。
“我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许会很辛苦……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就觉得好像什么都能忍受了。”
“……可是，”江繁犹豫而迟疑的看着他，“明明你一直跟我说，注意注意注意什么的。”
“因为，我不想你被影响……”
“你要我小心注意，结果自己却跑来跟我说，喜欢我？”
梅尔维尔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对不起”，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他以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双手轻轻握住了江繁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似乎感到悲哀，又似乎感到疲惫的低下头去，将额头抵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忍不下去了。格雷戈里。”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真的。如果我还有其他任何办法，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江繁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并不是在向他表白，而是在向他求救。
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揉了揉梅尔维尔铂金色的头发。
这个少年的长相如此出色，身体强壮而健康，教养良好，性格严谨稳重，天赋优秀，以后在绿茵场上也将前途远大。
可他却如此痛苦，好像濒临悬崖边缘一般，每一天都生活在压抑之中。
这个念头让江繁陷入了沉思，但梅尔维尔却因为他伸出的手，而感受到了一丝温柔。他不禁抬起脸来，对上了金发少年垂眸望来的视线。
“格雷戈里？”雾蓝色双眸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我没有喜欢过男人啊。”江繁有点苦恼的说。
“……我也没有。”梅尔维尔的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他似乎正在看着眼前的人，朝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来。他几乎想要立刻将他抱紧，却又害怕动作太大，会把他吓跑。“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江繁想了想，有个人影模糊的掠过脑海，他摇了摇头。
“可以……跟我试试吗？”
“试试是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江繁也没有直接的拒绝。
这让梅尔维尔直起了腰背，从温驯的靠着他的腿边，变成了宛若骑士一般的单膝下跪。
他握住了江繁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环住了金发少年的脖颈，将他的身体往下压了压。江繁没有抵抗，梅尔维尔抬起脸来，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直到发现江繁没有抵触的意思，他才心头猛地一松，握住了金发少年的手臂，压住了他的嘴唇。
“所以，你答应了？”梅尔维尔不舍的将他放开，声音低哑的问道。
而江繁注视着他的眼眸，凝视了片刻，又垂下了视线，也低声的在他的双唇之间几乎呢喃般的低声回应道：“……嗯。”
梅尔维尔的心头猛地绽开了烟花般的喜悦，可他刚站起来，又不可置信的蹲了下去，盯着江繁道：“真的？”
“嗯。”
“真的？？”
明明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回答，可是他此刻却有些不敢相信了起来。
江繁感觉有些古怪的回答道：“你说试试……那就，试试吧。”
但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迈出这一步后，自己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变化。
他并不讨厌梅尔维尔，这让他感觉疑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说明，他对梅尔维尔也有好感。
梅尔维尔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心中仍然在动摇，下意识的便想要让他对自己的决定，能够更有信心。可还不等他做些什么，江繁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金发少年拿出来一看，却见来电显示显示着安德森的名字。
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梅尔维尔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跟着江繁走了几步，很快又意识到了这样的行为太过冒犯，而只能不安的站在原地，看着江繁接通了电话，站在了窗边，看向了窗外的夜景。
“喂？”金发少年的语气明显有些飘忽，不是很在状态。
但对面的男人心思还不够敏感，他完全没有多想道：“你到哪里去了？刚才俱乐部主席说要见你，到处都没找到你的人。”
“唔，我朋友身体不舒服，我陪他去休息了。”
“真是的。都跟你说了俱乐部官方纪录片的团队会来拍摄，这么好的机会，你人都不见了。”
江繁忍不住笑了笑道：“以后还有机会的嘛。”
“以后？”安德森忽然想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时候也未曾想过，兰洲竟然能无冠这么多年。他不由得有些感慨道：“你可真是乐观啊，格雷戈里，谁说的准以后呢？”
“肯定说得准的。”梅尔维尔沉默的看着江繁笑着答道：“放心吧教练，明年我肯定还能拿到冠军。”
他的神色不再犹豫和迟疑了，梅尔维尔的事情，似乎正在从他的心头退去。
“正常的世界”在召唤着他，在梅尔维尔看来，外面的世界，正在试图将他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他走上前去，听见安德森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又无奈，又好笑的传来道：“你啊，还真是大言不惭。”
“人总要有梦想的……”江繁正语气轻快的准备回一句“人总要有梦想的嘛”，但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就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他心头一跳，嘴巴就突然卡壳了。
江繁下意识的将手机微微拿远了一些，看见窗户的倒影上，修长挺拔的少年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他的头乖巧而温驯的靠在他的肩膀，虽然默不作声，却表现出不允许被人忽视的存在感。
意识到自己把他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的行为让梅尔维尔感觉到了不安——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们的关系，此刻是最为脆弱和微妙的，稍微有些动荡，就会立刻破碎——江繁匆匆的结束了和安德森的通话：“总之，就先这样吧，再见。”
梅尔维尔抬起头来，看着他挂断了通话界面，明知故问道：“谁？”
“教练。”
“怎么了？”
“他问我去哪里了。”
“所以，你要下去吗？”
“不啊，我下去干什么。”江繁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梅尔维尔道：“当然是留下来陪你。”
他试图让他安心，犹豫了一下之后，主动朝着梅尔维尔亲了过去。
江繁之前倒是谈过几次恋爱，但和男人却实在没有什么经验，因此亲吻的动作不由得有些生硬。但梅尔维尔是完完全全的第一次，更为笨拙和青涩，所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有些受宠若惊的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等到江繁向后退开，梅尔维尔猛地抱住了他，低声道：“你不要有压力，”
“嗯？”
“就是……不要有压力。这件事情，我谁也不会说的，在俱乐部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我绝对不会妨碍到你的事业。就算哪一天，你要是喜欢上了其他人，喜欢上了女孩子……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好，我绝对不会缠着不放，一定会祝福你的。”
江繁自己都没想到那么多，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好。”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他是真的有点累了，江繁不由得叹了口气，回抱住了梅尔维尔道：“睡觉吗？”
哪知少年沉默了一下，试探的反问道：“……哪种睡觉……？”
江繁：“……我才十五岁，当然是不犯罪的那种睡觉。”
“就一起躺着吗？”
江繁又好气又好笑道：“不然呢？”
梅尔维尔立刻道：“好。睡。”
“我陪着你。”江繁抚了抚他的背脊，“陪你一晚上。”
梅尔维尔小声道：“只有一晚上吗？”
“那？”
“明天去看电影吗？”
“什么电影？”
“不知道，我等会儿搜一下。”
“好，那你先搜搜看吧。”江繁这么说着，放开了手。梅尔维尔也松了开来，却紧紧地盯着他。
江繁有些受不了束缚的扯了扯领带，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对了……衣服得还回去才行。”
“……那怎么办？”
“我打电话让霍伊尔他们上来一下？我们的衣服应该在车里，让他们送上来，再把衣服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去还吧。”江繁离开窗边，往床上一扑，懒散道：“我反正不想动了。”
梅尔维尔跟着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看着他，“……我让杰拉德上来吧。”
江繁下意识的转过脸去看着他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他只会一个人上来，但霍伊尔和布拉德利可能是两个人。”梅尔维尔道：“我不想让那么多人来打扰我们。”
“……也行。”
“我去给他打个电话。”梅尔维尔道：“然后去看看衣柜里有没有睡衣。”
听见他起身的响动，江繁叹了口气，艰难的爬了起来，脱起了衣服。
梅尔维尔站在衣柜前，给杰拉德打了个电话，又站了好一会儿后——他不想让江繁觉得尴尬——才扬声问道：“格雷戈里，可以了吗？”
听见江繁“嗯”了一声，他这才从衣柜里拿出了两套睡袍，走了过去。
从造型师那借来的衣服已经叠好放在了床边，金发的少年躺在被子里，蜷缩着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格雷戈里？”梅尔维尔一只脚的膝盖跪在了床上，他凑近了江繁，轻声道：“先穿上衣服。”
江繁睁开眼，“嗯”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睡袍，拽进了被子里。
梅尔维尔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有些没有真实感——他就这样答应了自己，成为了他的恋人……
不，或许还不能称之为恋人。
那么……
情人呢？
梅尔维尔思考着他们那不确定的关系，默默退回到了床边，安静的脱下了贴合着他宽阔肩膀的外套，勾勒出紧实胸膛的衬衣，还有将双腿裹着，更显修长笔直的长裤。但忽然，他身后的江繁扑了上来，用被子把他裹了进去。
他低声道：“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描述出来的话，这如果是个小说，章节就要被屏蔽了！”
梅尔维尔：“？？？”
他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反身在被子中找到了江繁，扑了上去。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皮肤的温度几乎让梅尔维尔感觉到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别发抖啊。”黑暗中，江繁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伸手贴上了他的脸颊，“梅尔，你是冷吗？”
“……”梅尔维尔没说话。他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轻轻的叹了口气。“不是。是想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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