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公子五官仍是一团稚气, 平直的眉型和眼型透着清贵傲慢, 聚光看人的时候,又变成个略活泼的小公子。
仔细瞧着,五官和荀安是有些像的。
孙婵鉴宝似的把这两兄弟看来看去,唤来小二添满一壶茶,再点两道小菜给小公子垫垫肚子。
他啃着杏仁饼, 不绝夸赞:“太好吃了吧, 嫂嫂也太好了,不仅人长得美, 而且心地善良。我表哥这呆子哪里配得上你呀。”
荀安一记眼风过去, 他讪讪闭嘴。
孙婵托腮看着,这小公子欢脱, 还好荀安能制住他,这声嫂嫂她还挺受用的。她起身为他倒了茶,为表一视同仁,还唤人拿来个新被子, 给荀安也倒一杯。
“你是陆匀之吧?”
他飞快点头:“原来嫂嫂知道我呀!”
孙婵问:“你为了寻你表哥而来,那你在京城住在哪里?可方便?或可住进咱们国公府,还有人照顾你。”
他的言行举止都十分孩子气,她便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了。
“才不要, 我好不容易得了老头子的指令, 出门游历,当然自由自在的好。”他右手遮住一侧嘴巴,压低声音, 像在对孙婵说悄悄话,“我是奉了我爹的命,保护这呆子来了。我爹以为他死了十多年,却总是不死心,一直派人留意着,这不,知道了他没死,屁颠屁颠地派我过来了。结果呢,人家根本就不领情,说他没这门亲戚。”
“我能怎么办?就这样回去,会被老头子打死的。当然多在京城留一阵,京城吧,气候比不上扬州,美人还是挺多的,我还挺习惯的。特别是像嫂嫂这样的美人……”
他后脑勺挨了一个爆栗,捂着头缩进椅子里嗷嗷叫起来。
“他打人,嫂嫂,他是个坏人。”
荀安气得要去拧他耳朵,孙婵制止道:“好了好了,匀之也是开个玩笑嘛。”
荀安不再动手,侧头望向楼下,陆匀之则夸耀之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良心发现的孙婵想哄哄侍卫大人,没办法牵手,伸了桌底下的脚,去蹭他的小腿,他眸色微变,不敢动弹,任由她动作。
桌布掩盖下她的动作大胆又放肆,看着他逐渐漫上红霞的脸,心中得意。
“两位老兄,我方才在楼下看得清清楚楚,陛下脸上有个巴掌印子!”
后面一桌来了个人,大嗓门叫唤,四周雅座的人皆向他们投去目光,被同桌友人嘘声,才压低音量。
“真是稀奇事儿,谁敢往天子脸上招呼个巴掌?陛下也不想着遮一遮,便这样出来见人了?”
“我听说了,是皇后。今早陛下册封了赵贵人,皇后跑出来大闹一场,把陛下和赵贵人都打了。在场不少司礼官员,都看着呢。”
“陛下对皇后可真好,这样无礼,他还不恼。要是我家那婆娘,非得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
“你家那婆娘,能跟皇后娘娘比?谁不知道陛下靠着娘娘才坐稳了皇位。”
孙婵耳力极佳,能从陆匀之叽叽咋咋的声音中分辨出后桌之人的议论纷纷。
她缓了动作,仔细听着,脚却被荀安并拢的膝盖夹住,无法放下。
她扯了两回,放弃了,看向楼下,台上果然站着一身明黄锦衣的李凌风。
看不清他脸上有没有巴掌印,但他动作从容,吩咐乌泱泱跪了一地的百姓平身,应该是毫不在意的。
她忽然想到,李凌风不是个会吃闷亏的人,他挨了皇后一巴掌,又大摇大摆展示在众人眼前,或许在计划着陷害傅家。
文昭玉先前说过,她去看望了皇后,皇后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回神时,陆匀之说累了,静静地喝茶,荀安仍夹着她的脚,满脸绯红。
她旖旎的心思全都飞走了,靠近陆匀之用气声问:“你可知道皇后的事?”
他也用气声回她:“她很凶的,不像嫂嫂这么温柔。”
“她有孕了,是真是假?”
“不知道,李凌风心思深,把宫里的人全换成他的心腹,我们收不到宫里的消息,也不知皇后怎么样了。”
他们凑近了窃窃私语,荀安轻咳两声,脸上仍是很红,放了她的脚,端起茶水垂下眼睫掩饰不安。
孙婵却没功夫管他的少男心思,继续道:“我怀疑她出事了。”
陆匀之双手抱拳,“英雄所见略同。宰相真是老了,若论心眼,根本斗不过李凌风那狗皇帝呀。”
孙婵亦抱拳,“他还想让我做皇后,不知他想对皇后做什么,我总觉得他一肚子坏水。”
“明日宫宴,我去探探虚实……”
他还未说完,忽然有人惊呼:“那是匈奴王子吗?”
他们往楼下看去,李凌风身旁站了个直襟短衣,扎脚裤靴,匈奴装扮的年轻男子。
李凌风下台,留下匈奴人和一个大梁男子,他们将进行蹴鞠比赛。
“我要下去看看。”陆匀之兴致勃勃,迫不及待起身。
孙婵揪起默默喝茶的荀安,把面具贴在他脸上,“我也要去看看。”
……
匈奴王子乌邪鸣,被三皇子斩杀的乌邪聦的异母弟弟,于大梁庆祝最重要的节日——春节之际,来朝拜贺,并与大梁男儿比试蹴鞠。
蹴鞠是大梁的传统运动,流传到塞外,意外合游牧民族的口味,在匈奴中亦流传甚广,既要比试,大梁男儿自然不能输阵。
可眼下连续两个蹴鞠高手,都被打得垂头丧气、铩羽而归。
孙婵被荀安护着,用内力挤开汹涌的人群,一路挤到最前面,看得清清楚楚。
那匈奴王子大约二十上下,年轻气盛,脚踩一只蹴鞠,插腰,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轻狂笑道:“堂堂蹴鞠母国,竟无一人能打败我么?”
台下男儿自然不服,又有一公子撩了衣袖上台,只撑了两个回合,被他一个蹴鞠正中面门,仰面倒地,鼻青脸肿。
他往地上之人的胸口上踩了一脚,狂傲之极。
一片嘘声,那公子被拖下去了,无人再敢上前应战。
他微微眯眼,笑得满是嘲讽。
一个红衣公子飞身上台,把他脚边的球踢走,他也反应极快,立刻去追,两人都有功夫在身,动作快到旁人只能看见个影子。
缠斗作一团,球亦被争来抢去,无人能占上风。
孙婵抓着荀安环在她腰际的手,眼睛一刻不离望着台上,默默为陆匀之加油呐喊。
陆匀之忽然退让几步,抻了抻左腿,复又马不停蹄地去截球。
“匈奴王子的招式很毒辣,”荀安看出不妥之处,解释道,“他脚上聚力,除了运球,还实打实地往陆匀之脚上踢去。陆匀之只会一门轻功,无法还手,只能挨打了。”
孙婵看得揪心,十几个回合下来,陆匀之明显力有不逮,反应亦迟钝两分,仍一刻也不松懈,严防死守,不让他把球踢进球门。
荀安面上风轻云淡,实则亦在担忧。
陆匀之的确慧黠,却少年心性意气用事,怕是会在乌邪鸣手上吃个暗亏。
他注意到乌邪鸣的动作缓了一拍,陆匀之正要捡漏,把球拐到自己的脚边,那匈奴王子却暗自脚下聚力,他没注意,定然躲不过去。
他迅速捏起一颗石子,对准乌邪鸣的脚弹去,正好化解了他的攻势。
陆匀之趁机把球踢进对方的球门,昂首道:“怎么样,你输了,小爷我赢了!”
匈奴王子冷哼一声,往台下巡视一周,似乎在找从中作梗之人。
荀安的动作一气呵成,孙婵在他身边,亦差点反应不过来,此刻有些心慌,揪着他衣袖,挤到前面观看比赛的全是女子,他若不低下头,未免太显眼了。
“你低头啊,别看他。”她垂头小声叮嘱。
他却似毫不畏惧,与乌邪鸣对视,半晌那匈奴王子先放弃了,嗤笑一声。
他暗中伤人在先,本来就不占道理。
有人带头鼓掌,继而在场观众爆发掌声,陆匀之春风得意,鞠躬致意
。
“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蹴鞠技艺,本王子甘拜下风。”匈奴王子作揖道。
陆匀之大概心中有气,白了他一眼,朝台下叫喊的女子挥了挥手,径直走向楼梯。
“匀之,”李凌风适时从观战的地方走过来,拦下他,面上果然有个巴掌印,“匈奴王子询问你的名讳,转身就走,太不礼貌了。”
“陆珧大人当年处事,朕犹历历在目,不知,他是如何教导的你。”他佯装恼怒,把陆匀之拉回擂台中间。
“这是我朝扬州郡守陆珧之子,陆匀之,这是匈奴王的幼子,乌邪鸣,你们这场蹴鞠打得精彩,朕也看得十分满足,两朝青年才俊,又有共通爱好,不如结成好友?也彰显我朝好客之风。”
他说了番冠冕堂皇的话,却没料到陆匀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他当着众人的面,撩起裤腿,左右展示小腿上几个乌青的脚印,毫不留情指责道:“这匈奴王子技不如我,便出些阴损的招数,小爷我本不屑还手,也不想与你计较。与这样的小人结成好友?我是午饭多吃了两勺猪油蒙了心还是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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