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门口的小厮见二人气度不凡,谄媚地迎上来,笑道:“二位公子可面生,第一次光临咱们醉仙楼吧?”

    孙婵打点了些银子,从容笑道:“劳烦带路。”

    小厮见那身量纤细面容稚嫩的公子,一出手便是五块碎银,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过来开荤,这种多是一掷千金面不改色的大财神爷,便乐呵呵地把二人带到大堂中央。

    孙婵一路走来,被越来越浓的脂粉味熏得头昏脑胀,每桌上不乏肥硕油腻的男人搂着二八佳人调笑,令她观感不适。

    “二位就在此处坐下,先看看表演,看中了哪个姑娘,吩咐小的便是。”小儿把他们带到一张桌子,搓着手笑道:“咱们这儿的姑娘,可是全京城最好的,二位公子试一次,小的打包票,往后便再也离不得咱们这醉仙楼了。”

    孙婵坐下,见荀安站着不动,眼神威胁,他才坐下。

    三尺圆台正对着他们的桌子,一个姑娘正抱着琵琶弹唱,声音清丽婉转,像黄莺轻啼,孙婵一手托腮,侧头欣赏。

    “这个姑娘挺不错的,虽然娇小了些,胜在骨肉匀称、浓纤合度,眉眼虽然平淡,也算清丽,还唱得一手好曲儿。”她侧目斜睨荀安,“你说是不是?”

    荀安不答,眼神游离点头,算应了她。

    孙婵挑眉,目光下移,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青色衣袍一角。“你不喜欢呀?那边跳胡旋舞的姑娘呢?丰满富态、眉眼如勾,那广袖一扬一抛,真真撩人。”

    “怎么又不说话呀?环肥燕瘦,都没有能入你眼的?那边舞剑的女子呢,英姿飒爽、猎猎如风,可是你梦中神女?”

    孙婵不依不饶,荀安僵硬扭头,总算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了,一双桃花一样的眸泛了水润的光,为面无表情的他表达了心中无奈。

    “小姐想做什么,不妨直言,无需逗弄属下。”

    孙婵讪笑,“你这个人真没劲,我不过想要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罢了。”

    荀安脸红了,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再到眼角,绯红一片,“小姐不要说笑,你屈尊到这种地方,不会专门为了逗弄属下而来。”

    孙婵一手托着脑袋,一手举着酒杯眼波缭绕,“谁说不是呢,我就喜欢逗弄你。”

    见荀安侧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似乎有些生气了。孙婵投降道:“好吧,瞒不过你,今日前来,的确有一桩十分要紧的事。”

    “请小姐直言。”

    孙婵灌下一杯酒,笑容笃定,“来找我的一位姐姐。”

    坐了半个时辰,毫无所获,来来往往的红粉佳人中没有一个是行烟。

    孙婵正寻思着寻个由头找小厮问一问,便听闻邻桌的训斥声。

    “那女人别给脸不要脸,你告诉她,本公子今儿见不着她,可就不走了。”

    那公子背对他们,看不到长相,一老鸨模样的妇人屈膝在他面前,唯唯诺诺道:“是……是,傅公子。行烟那丫头刚来没几天,还有些傲气,过几月多挫挫她的脾气就好了。强扭的瓜不甜嘛,傅公子也不希望她侍奉得不尽心是不是?”

    “我们这儿的姑娘,比行烟美的多的是……”

    “臭□□抱着贞洁牌坊是吧?”那位公子打断了老鸨的话,声音听起来怒极,“别以为我不知道,沈青松已经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她看上了那一穷二白光有一幅臭皮囊的小白脸,反倒嫌弃本公子。”

    那桌上另有一公子附和道:“咱们傅公子可是当今皇后娘娘唯一的弟弟,傅家在大梁的地位连垂髫小儿也知晓,咱们傅公子生起气来,分分钟踏平你这醉仙楼。”

    另外一人道:“傅公子看上行烟是她的福分,你赶紧去劝劝,跟了傅公子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别眼瞎了去攀着什么沈青松。”

    “各位贵人说得是。”老鸨不住点头,急得一脑门汗,几乎要跪下了,“我马上去唤行烟下来,先给傅公子赔个不是了。”

    孙婵面不改色地侧耳倾听,见老鸨瑟缩着上楼去了,垂下头用筷子拨弄面前的一盘花生米,心中若有所思。

    大梁三大世家,傅家、文家和刘家,世代簪缨,互为姻亲,几乎把持了整个朝廷。先帝韬光养晦多年,悄无声息提拔了许多基层官员,她爹孙文远就是从益州的穷乡僻壤一路提拔上来的小官。

    先帝一朝换了朝廷半数官员,三大世家风头不及往日,到底还存了三分威望。傅家的嫡女本是大皇子妃,如今成了皇后,傅家的声望也一路水涨船高,难怪这傅公子如此刁横。若不是因为他只是个庶子,叫句“国舅爷”也不为过。

    想着前世这位傅祎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孙婵不禁冷笑。

    荀安坐得一本正经目不斜视,余光见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孙婵,正一手撑着脑袋,低着头,颦着眉,眼神空洞悲伤,向来明媚的神情此刻无边落寞。

    他霎时慌了,以为自己方才态度不好惹她生气,正急着开口解释,却见她蓦然抬头,眨着眼睛,脸色不太好,眼神游离,却不自觉看向斜对面。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楼梯上一个姑娘走下来,越过他们的桌子,望隔壁桌去了。

    孙婵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发抖,这是老毛病了。尽管心有决策,也无法抑制身体的本能。

    上次见行烟,还是她站在沈青松身旁,一身缟素衬得脸蛋素净又娇媚,白色的衣袍下露出大红的绣花鞋一角。

    前世与行烟那一仗,她败得彻底。她的家世、才情、声望,全在她之上,容貌也算分庭抗礼,却输给了一个小小的丫鬟,这是她心中永不磨灭的耻辱。

    行烟在那头与傅公子等人娇笑着赔礼道歉,又婀娜地坐下。孙婵喉头哽咽,见荀安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拼命抓住一丝温暖。

    荀安觉得她神色有异,不忍推拒,两只手一道把她冰凉滑腻的双手包裹。

    她镇定了下来。

    像溺水濒死的人在茫茫大海中寻到一块浮木。

    “都怪陈妈妈,奴家不过梳个妆,想好好收拾了来见傅公子,陈妈妈却错怪奴家不想来侍奉傅公子。”她嘴里说埋怨之语,实际抛了一个眼神给站着的老鸨,眼波流转,又对着傅公子笑,又媚又娇,满是小女儿情态地撒娇,任见了也不忍对她狠下心来。

    她的气质很特别,一言一行,明明是正常的举动,她做起来便染上嫩生生的媚。站在那儿便是一股随风摇曳的柳条,无端惹人觊觎。也正是如此,孙婵头次见她,便如临大敌。

    此刻她的媚气比之后来,还夹着一丝青涩与讨好,更让人心疼。

    傅祎果然不忍责怪,搂着她坐下。

    孙婵收回视线,发觉双手还被荀安握在手心,幸而有桌布掩饰着。

    见荀安呆滞着,莫名想撩开他耳后的头发看看,那儿是否粉红一片。手指挠了挠他手心,笑道:“怎么,不舍得放开了?”

    荀安连忙放手,像扔了块烫手山芋。

    孙婵也不恼,又喝了两杯酒,过一会儿见傅祎搂着美人上楼去了,对荀安道:“你跟上去,看他们往哪个房间,悄悄的,别被人发现了。”

    ……

    夜晚的京城,初冬的寒意渗透各个角落,虽然身上的男装还算厚实,孙婵仍冷得打了几个寒颤。

    除了街角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街道上渺无人烟,孙婵觉着这是个和侍卫大人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她再次强迫荀安与她并肩而行,打趣道:“你方才在他们的房门前,有没有听见什么?”

    荀安顿了一下,“属下听到他们在打架。”

    孙婵笑出声来,觉着荀安这个小傻子什么也不懂,毫不客气数落道:“你不懂,那不是打架。”

    荀安一脸执着,“就是在打架,属下听得清清楚楚,那位公子在打那个姑娘。”

    “好好好。”孙婵决定先顺着他,反正他迟早会懂的。

    这一片不是热闹的市集,这会儿沿街的商铺大多关了门,弯钩一样的月亮洒下如水的月光,除了时不时一户人家檐下吊着灯笼照明,孙婵几乎看不清路。

    她扯着荀安的袖子,逐渐整个人侧身躲在他身后。

    长街的尽头有家未打烊的酒馆,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越发靠近,孙婵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其中的一个人长得好像她爹。

    酒馆前停下,孙婵眼睛盯着酒馆里头,拍了拍荀安的手臂,“荀安,那个人是不是我爹?”

    荀安仔细看清了,道:“是。”

    两人站在黑暗处看着,见孙文远似乎醉的厉害,趴在桌上,手里还捧着酒壶。他旁边二人晃他,见他没反应,上手在他身上搜起来。

    没有收获,孙文远也拍着脑袋坐起来,三人开始争执。那二人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人似乎气极,竟拔出匕首指着孙文远。

    孙婵急道:“你别愣着啊,快去救我爹。”

    荀安应下,走进酒馆,在那二人反应的间隙,已经赤手空拳把匕首打下,几下拳脚把二人打倒在地。

    孙婵跑过去扶起她爹,余光瞧见二人的模样,霎时愣了,二人逃跑,荀安要追,孙婵连忙制止。

    那两个人她认识,是孙文远的从前的同僚,从益州一同来京,皇帝登基后便散尽家财销声匿迹,听说是仗着先帝宠幸犯了事,怕陛下责罚。

    那两个人,怎么会刺杀她爹?

    她的印象里,前世根本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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