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孙婵默然片刻,直言道:“其实傅祎要杀的不是我,是荀安。”

    “他见了荀安,就跟发了疯似的,虽然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但是,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太可怕了。爹你知道吗,昨夜京城了发生了一起人贩灭门案,几乎同时,荀安的家人被杀,我很难不将这几件事与傅祎联系起来。”

    孙文远摸着小胡子,看向池子中央,若有所思。孙婵又道:“荀安是荀家的养子,爹,我猜想,荀安真正的身份对傅祎有很大威胁,因此他才不顾一切要杀了荀安。但是这个威胁是什么,女儿想不通。”晃着孙文远的胳膊撒娇,“我怕傅祎不肯死心,还会派出死士前来暗杀荀安。爹爹能在官场全身而退,定不是靠装疯卖傻,肯定是有真本事在的。爹爹你就帮帮荀安,帮帮女儿吧。”

    孙文远伸手作势要敲孙婵的脑袋,落到她头上只轻揉了她的头发,“你说你爹我装疯卖傻?我明明是真的可爱。你老实交代,为什么听说荀安家人出事,便不管不顾地赶过去,荀安是不是你跟你娘说的什么鬼心上人。”

    孙婵低头捂脸,“哎呀爹爹你都知道了,就不要明知故问嘛。”作出请求的手势,脸上神情也可怜兮兮,“爹,这次你可必须得帮帮我,荀安可是你的准女婿,他若有事,女儿也不能独活。”

    孙文远脸色不耐,撅着唇十分委屈,到底点头了,甩袖离开,自言自语道:“生女儿、生女儿有什么用,就会向着她情郎,一味胳膊肘往外拐……”

    孙婵哼着曲儿回房,她以前是多么有眼无珠,才认为她爹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明明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

    荀安把整个下午的时间花在武堂练剑,直到精疲力尽,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进入睡眠。

    脑海里一会儿出现那年除夕爹喝醉了酒,回家打娘,娘也把他打了一顿,再罚他到冰天雪地的站着,屋里生着火,他们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吃饺子。一会儿场景又变成今晨见到的血肉模糊的脸。

    他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场景赶出脑海,翻身时眼睛里流下一滴泪。虽然娘对他动辄打骂,但心情好时,会让他上桌吃饭,爹赢了钱,也会高兴地揉揉他的脑袋,给他两文钱。微薄零星的片段,是他关于家人的全部记忆。

    痛苦或欢喜,都随着那家人一起埋葬,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转眼脑海中又浮现那个少女浅笑盈盈的脸,她耀眼夺目如天上日光,却在他面前流露脆弱,张开双臂,拥抱卑微渺小的他。

    她昨晚说,她爱上他了……

    他没有回应,心思却翻来覆去,才会卯时不到,便去武堂练剑,听说乡人寻来,惊讶之余,正好有理由晚些面对她。

    若不是她乱了他的心神,他可能不会因为荀家人的死回乡。他签了卖身契,本就生死都是国公府的人,与荀家再无关系。若她知晓,会不会觉得他很冷血?不符合她心中对情郎的想象,她便再也不会来爱他了。

    他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足够回应她这份炙热的爱意,他们之间的身份之别,犹如天堑。也许,她只是少女心思,一时兴起。也许等她长大了,会淡忘了这份感情,安心去做簪缨之族的贵夫人。

    她那么好,明明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儿郎,今日那位傅公子,便像是爱极了她。

    无论如何,他都会默默守护着她。

    荀安侧身闭眼,眉头蹙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中此起彼伏,好不容易才睡下去,“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他想去开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孙婵下午补了觉,此刻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总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担心今夜傅祎会有动作。索性起身问了石献荀安的住所,提着灯笼找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她从小长大的国公府里,还藏着一片这么破的房子,是时候翻修一下了,不然传出去被人说他们国公府苛待下人可怎么好。

    敲了好几下门,不见有人来开。她刚刚专程从武堂过来,荀安不在那儿,必然是在房里休息。

    “荀安,开门啊,是我!”她边敲门边小声叫唤,“荀安,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我开门。”

    无人回应,她有些担忧了,左右转转见一扇窗户半掩着,思索片刻,提起裙子跳了进去。

    清冷的月光下,荀安缩在棉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她关了窗,点了煤油灯,走到床边去翻过他的身子。

    皱着眉涨红了脸,眼皮直颤,睡得极不安生,孙婵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应是今日吸了汗,现在发起了高热。

    这个时辰,街上的医馆已经关了门,府中本来养了医师,孙婵记得他前几日恰好告假回家。这会子该怎么办?请爹爹入宫去请太医?来往手续下来太医肯定得明日才到。

    荀安转身,把脸埋入枕头里,露出烧红的耳垂,无意识嘤咛着,不再是平日那副冷冷的样子了,增添了不少稚气。

    孙婵整理着棉被,想把他盖严实了,不料手划入枕头底下,摸到了一样东西,扯出来,是她的那条手帕。孙婵勾唇笑了,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汗。

    起身拿过墙面挂着的一条绸巾,四处扫视,正好墙角有一盘水,摸了摸温度,冰凉冰凉。孙婵把绸巾折成四四方方,双手入水时冷得刺骨,拧了水后,小心贴上荀安滚烫的额头。

    她边用手帕擦他后背的汗,边喃喃道:“荀安呐荀安,我竟然会为了你做这么多伺候人的事儿,你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

    整理好一切,搬了张小凳子,倚在他床头睡下,迷迷糊糊间,突闻前院人声嚷嚷,从睡梦中惊醒,悄悄从窗缝往外看,前院一片火光,附近屋子里住着的侍卫纷纷抄起刀剑往外冲。

    肯定是傅祎打听到荀安是国公府的侍卫,深夜派人前来刺杀。傅祎对荀安果真这样执着?

    回头见荀安还安安静静地躺着,小心得关好门窗,落了锁,坐回荀安的床边。

    捂住了他的耳朵。

    睡梦中的荀安眉头逐渐松了下来。

    孙婵在心中默念,爹爹我这样信任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过了这一劫,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抢大鸡腿了。

    ……

    荀安一觉睡得极为香甜,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神清气爽,脑子却没及时转动,突然见了倚在床边熟睡的少女,吓了一跳。

    昨夜前院闹到了鸡鸣时分,孙婵差不多一宿没睡,强撑着为荀安换了几次绸巾,此刻隐隐听闻有人唤她,还拍她手臂,她伸手拍掉那人的手,发出清脆一声“啪”。

    孙婵惊醒过来,见荀安倚在床头看她,脸色无奈,慌张道:“我刚才是不是打你了?”

    “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忽略荀安的问话,孙婵拿过他的手揉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昨晚进贼了,你身为一个侍卫,睡得这么香,你有没有愧疚啊侍卫大人。”

    荀安皱眉回忆,“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昨晚发了高热。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一整晚,不然你就烧成傻子了。”孙婵指着被他甩到枕边的绸巾道。

    “属下有愧,生病了,还连累小姐照顾,贼人被抓住了吗?”

    孙婵把他的手摔在棉被上,“什么属下、小姐,你是不是烧傻了?”

    转身打开门,看了眼外头的情景,“国公府的丫鬟还能自由走动,应该是抓住了贼人。”

    孙婵命令荀安继续休息,趁着外面无人,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抄了小道走去爹娘的房中。

    没想到赫萱把她挡在了门外,“小姐,老爷和夫人还没起身呢。”

    她的爹娘怎么如此没有紧迫感?

    她问:“昨晚的刺客怎么样了?”

    赫萱道:“昨晚一共有刺客三百人,两百人从前院围墙翻入,一百人进了后院。后院的人一进来便被侍卫全部斩杀,前院刺客斩杀一百二十九人,逃脱三十五人,活捉三十六人。活捉的刺客已经交付大理寺审问。”

    孙婵追问:“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爹娘就一点不担心?”

    “夫人倒是挺担心的,老爷劝解了两番,说困了,他们便一同回房休息了。老爷还特地吩咐,让小姐你不必担忧,安心准备两日后的笄礼。”

    孙婵告别了赫萱,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见丫鬟洒扫,侍卫操练,井井有条,地面也干干净净,没为昨晚的厮杀留下一丝痕迹。

    国公府的侍卫,有这么强吗?她心里充满了疑惑,等她爹醒了,一定要好好问问。

    刚到房中坐下,正想唤绛芷烧桶热水,洗个澡再安安生生地睡一觉,却见那丫头急冲冲跑进来,大叫着:“小姐!小姐!昨夜傅祎公子和刘瑟公子遇袭,刘瑟公子被杀,尸身掉进河中,至今仍在打捞,傅祎公子被侍卫拼死救出,受了重伤,宫中的太医都往傅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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