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中赏年纪大了, 他自己就是学医的, 知道大鱼大肉吃不得, 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过, 半月前的那场车祸, 让他差点醒不来, 倒是长了些记性,肉食什么的出院后就忌了, 不会无端地又点上。
“听说是‘大将军’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捡到它的一对父子, 再加上出力寻它的二少,吃饭的应该有四人一鸟。”
“父子!孩子多大?”
“师父,你都不听外面的消息的吗?这几天街面上一直流转着一句话, 说是捡到‘大将军’的是位五岁大小的孩子。”
“孩子啊!”思索间,谢长风从长房的菜式里,又挑了份咕老肉,两盅佛跳墙, 一份清蒸鱼,一碟素炒虾仁,一盘锅塌豆腐, 一个山菌锅子、一道素珍,一盆牛肉羹,两份甜点,“记着,佛跳墙别让老爷、‘大将军’和那孩子吃, 虚不受补。”
“师父!”长房点好的菜被挑走了一半,小徒弟急得要哭了,“大夫人今天有客,请的还是凤仙小姐。”那位可是田中一久的夫人。
谢长风眉眼不抬地剥着手中的松籽,“让她有问题,找左中赏。”
小徒弟一噎,看着谢长风手下的松仁一点点增多,试探道:“师傅,这是给凤仙小姐那只凤头鹦鹉吃的,还是给‘大将军’的?”
谢长风眼睑轻撩,瞥了小徒弟一眼,“你说呢?”
唉,这还用说,看师父的表情就知道了。
……
谢瑶趴在沈壁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真美。花草树木、亭台轩榭、假山流水,可谓是十步一景,百步一亭复一院。
“到了,这边请。”左庭瑞迎了父子俩进入主院。
左中赏已等在正房门口,一眼扫过沈壁怀里的谢瑶,心下巨震,羽毛怎么会……烧得这么严重?他家宝贝最是爱美,这还不得自闭了。
“瑶瑶,我的儿啊~”
沈壁脚步一顿,“瑶瑶!‘大将军’的小名?”
左庭瑞先前听爷爷叫过那么一两声,遂点点头。
宋管家笑道:“当年买它时,它就叫瑶瑶。听宠物店的老板杰西说,瑶瑶是小家伙自己取的名字。”
“明明是只公的,却坚称自己是名女生。老爷怕它左了性情,便又给它起了个威丰凛凛的大名——‘大将军’。”宋管家说着,伸手从沈壁怀中接过谢瑶。
谢瑶:“……”
她现在脑袋一片混乱,世间真的有这么多巧合?为什么看到左会长,她心下同样激动万分,明明她不认识他啊。
到了左中赏面前,谢瑶下识地往他怀里一扑,双翅揽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爷爷,瑶瑶想死你了。”
话一出口,谢瑶就僵住了,为什么她说得这么自然?还有……这种熟识度,哪来的?
“唉,爷爷的心肝宝贝哟,爷爷也想死你了。咋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心疼死爷爷了。”
左庭瑞看着他爷爷心肝宝贝将一只鹦鹉宠在心上,嘴里泛起了苦味。
“是不是很幻灭?”他问沈壁。
说实话,不管见过多少次,他都没法将这一刻的老爷子,与面对他们时的那个冷醋无情、刻薄寡恩的老头子对映吻合。
人都有多面,沈壁虽然略有诧异,却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跟左会长先前也没有接触过。再说,看他满城找‘大将军’的疯狂劲儿,多少也能猜测些‘大将军’在他心中的份量。
“爸爸,”沈瓒握住沈壁的手,情绪低落道,“以后瑶瑶是不是就留在这儿,再也不能与我们相见了?”
沈壁揉了揉儿子的头,没有回答。
心里的惊疑暂放,谢瑶拍了拍老爷子的肩,“爷爷快别伤心了,我没事,就是羽毛秃了,难看了些,身上的那点伤早好了。”
“瑶瑶还伤着了!”左中赏心中一惊,忙抱着谢瑶进屋,“小宋,快叫顾医生过来,给小家伙好好地看看。”
“我这就去。”宋管家应着,转身就走。
左庭瑞对沈壁父子做了个请,引着两人进屋,吩咐张妈上茶。
另一边,左中赏将谢瑶放在沙发上,打开翅膀查看了起来。
“啊~爷爷!还有人在呢,你能不能顾忌一下人家的面子……”
“哈哈……好好,是爷爷不对。”看谢瑶没有因为羽毛留下什么心里阴影,还是这么欢乐,左中赏高兴地对沈壁道:“沈工,老头子谢谢你们父子,谢谢你们将我家瑶瑶照顾得这么好。”
“左老谬赞了,我也是昨天才接了它和小瓒回家。先前他们一直待在棚户区我舅兄家,那地方穷,想必我不说,您也能猜测几分。”
“嗯,我和小瓒好苦啊,天天喝野菜麦麸糊糊。爷爷,你能把小瓒留下来吗?我想请他尝尝咱家的饭菜。”谢瑶虽然不聪明,但她直觉敏锐,能体会出老人言谈动作间对她的慈爱。
“好。”左中赏对自己一手养大的鹦鹉向来是有求必应,并不觉得有何突兀,“沈工,半月的朝夕相处,两个小家伙已是难舍难分,陡然分开,只怕双方都不习惯。”
说罢,左中赏冲沈瓒招了招手。
沈瓒看了沈壁一眼,沈壁含笑点头。
沈瓒上前,左中赏牵起他的手,轻声问道:“小瓒留下陪瑶瑶住几天可好?”
沈瓒想了想,“那以后,瑶瑶也能陪我回家住几天吗?”
“替换着住啊!”不等左中赏答应,谢瑶便乐道,“哇~我也有亲戚走了。今天在爷爷家,明天去沈爸家,嘻嘻,想一想就好开心呀。”
“哈哈,好,爷爷答应你们。”半月前的车祸,让他对一句话深有体会——那便是生命无常。
一只金刚鹦鹉可活60-80年,他老了,护不了瑶瑶几年,家里因为他对瑶瑶的偏宠,一众子孙对它忌恨不已,交给谁他都不放心。他打量着沈瓒,这段时间多观察观察,若是可以,等他百年之后,便将瑶瑶托付给他。
“老爷,顾医生来了。”宋管家在门外报备道。
左中赏:“快请。”
一位身着黑呢大衣的中年男子,拎着药箱跟在宋管家身后走了进来。
左中赏:“顾医生帮我看看,‘大将军’的身体如何。”
顾医生接过谢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翻过她的翅膀,“‘大将军’身上长虱子了。”
谢瑶:“……”
唔,没脸见人了。
“老爷!”宋管家惊跳道,“您……”
“无碍,”左中赏摆摆手,“不过是用杀虫药洗个澡的事。”
左庭瑞长这么大没见过虱子,闻言凑到谢瑶身旁瞅了瞅,“顾叔,哪个是虱子?”
顾医生捏了一个给他,沈壁恶寒地抖了下,浑身都痒了,心里对这位左家二少的认知又深了一分。
“身上的烧伤,还有子/弹/滑过的伤痕都已经好了。除了营养不良,掉了些膘,羽毛丑了点,没啥大碍。”
“嗯,这就好,这就好。”左中赏庆幸地接过谢瑶,“杀虫药有吗?”
顾医生:“等会儿,我让人给您送来。”
沈壁:“不只瑶瑶身上有虱子,小瓒身上也有。我昨天去药店买了杀虫剂,在家已经给他们洗过一遍了。”
“听我家楼上的王大娘说,杀虫剂药效太强,不可连着使用,要间隔几天。”
“放心吧。”顾医生笑道:“府上的药,便是一天洗上两遍,对皮肤毛发也无一丝副作用。”
“哦,那我要讨几包了,家里还有我身上,这会儿只怕都已染上了虱子。”
“这有什么,我这儿别的不多,就是药多。”左中赏的目光落在沈壁面上,意有所指道,“各种药备的都十分齐全,有需要,尽管开口。”
沈壁心中一凛,“哈哈……您老大气。”
左中赏抚了抚谢瑶,转头对管家吩咐道:“小宋,帮我送送顾医生。”
“唉。”宋管家手往门口的方向一伸,“顾医生请。”
“老爷,饭菜摆好了。”张妈在门口道。
左中赏抱着谢瑶,招呼众人:“走,吃饭去。”
“哇,”一眼扫过面前的食物,谢瑶乐道:“有我最爱吃的红烧肉,烤鸭,还有佛跳墙,嘻嘻,好幸福哦。”
“幸福那就多吃点。”左中赏坐下,拿起碟子里的湿毛巾给谢瑶擦擦爪子,夹了只鸭腿给她,另一只给了沈瓒,然后抬手将左庭瑞面前的佛跳墙端了过来。
张妈眉间一跳,“老爷,谢大厨说您和‘大将军’,还有沈小公子不可食用佛跳墙,说是虚不受补。”
谢瑶一怔,踮起爪子看向沈壁面前的佛跳墙,好像放了人参等上好药材,“爷爷,沈爸先前出差,吃不好睡不好,听小瓒说都瘦了好多。昨夜……”谢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想您想得睡不着,硬是让沈爸陪我玩了半夜的捉迷藏,他这会儿身体也虚得很,我看佛跳墙还是给二少吃吧。”
左庭瑞呆愣地看着谢瑶,若是没有记错,在沈家撒泼耍赖不愿意回来的是它吧。
左中赏端起左庭瑞面前的佛跳墙看了一眼,冷笑道:“老大媳妇点的吧。”也就那个蠢货,吃个什么都要放名贵药材,也不管适不适合,能不能放。
张妈点了点头,“大夫人今天请客……”
左中赏对儿媳请谁,做什么不感兴趣,他摆了摆手,“沈工那一份,你端下去跟人分了。”
张妈点点头,端起沈壁面前的佛跳墙,悄悄地退了出去。
左中赏夹了个菌子喂给谢瑶,对沈壁笑道:“我观沈工的面相,好像有些贫血,佛跳墙虽好,今个儿做的对你来说确实是虚不受补,改天我让长风,按照传统的做法做了请你。小宋,”他对刚送了顾医生回来的宋管家道,“让厨房送些补血的菜式来。”
沈壁一惊,锋芒在背,“不用了……”
“听我的。”左中赏手一挥,劝告道,“年轻人别不把身体当回事儿,等你老了再后悔就晚了。”
“嗯嗯,”谢瑶嘴里塞着肉,含糊道,“爷爷说得对。”
“爸爸,”沈瓒担心地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沈壁给儿子夹了筷子青菜放在碟子里,“别光吃肉,要荤素搭配。”
“那鸭腿给你吃。”沈瓒把还没吃的鸭腿夹到沈壁的碟子里,“吃肉能补血……”他不确定地看向左中赏,“左爷爷,对吧?”
“对。”左中赏含笑赞道,“小瓒真孝顺。”
谢瑶闻言忙把自己啄得坑坑洼洼的鸭腿,递到左中赏嘴边:“爷爷,我也是孝顺的好孩子,鸭腿给你吃。”
左庭瑞就坐在老爷子左手边,清晰地看到鸭腿上还沾着的鹦鹉口水,头皮一麻,竟是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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