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就在眼前, 儿子也好好地在自己身边, 便是沈家, 他也已经进来了, 不急, 快了。肩上陡然一松, 犹似放下了千斤重担,这一觉沈壁睡得很沉。
醒来已是落日溶金, 暮云四合。
推开门,儿子的欢笑伴着瑶瑶气急败坏的叫声响在了耳边, 嘴角翘起,笑意在眼里蔓延,沈壁心晴甚好地抬脚走向上房。
“沈工, 醒了。”宋管家打帘,迎了沈壁进屋。
沈壁颌首,目光从打闹的儿子和谢瑶身上略过,看向左中赏, “左会长。”
“爸爸,”沈瓒身子一转躲到了沈壁身后,“你睡好了吗?”
谢瑶掉头来追, 一头撞在宋管家腿上,撞得自己倒退两步跌在地上,“唔,宋爷爷,您咋挡道了呢?”
“哈哈, 是宋爷爷不对。”宋管家将她抱起,担心道,“可有摔到?”
“没有。”谢瑶张开两翅,扑向沈壁,“沈爸,抱。”
沈壁揉揉儿子的头,伸手接过谢瑶,摸了摸她微潮的羽毛,“跟小瓒在玩什么,闹了一身的汗。”
“老鹰抓小鸡,我是鹰,小瓒是那只待抓的小鸡。”说道鸡,谢瑶想到了两道菜,辣子鸡和炒鸡杂。
咋了咋嘴,谢瑶扭头对坐在沙发上的左中赏叫道:“爷爷,我想吃辣子鸡和炒鸡杂了。”
“哈哈,眼看就到饭点了,一直没见你提,爷爷还以为你把这两道菜忘了呢。”
谢瑶被左中赏说得一愣,这鹦鹉跟她的口味也太一样了吧。
宋管家:“除了辣子鸡和炒鸡杂,还要什么?大伙点,我去通知厨房。”
厨房!谢瑶双眼一亮,谢长风,她要见去看看这个谢长风,是不是她叔爷爷?
身子一转,谢瑶扑向了宋管家,“宋爷爷,我跟你一起去厨房。”
“行。”宋管家伸手接过谢瑶,“中午谢师傅还问起你呢。别看往日他对你嫌弃的不行,你失踪的这半月啊,每天的甜点他可从没落下过。就怕你回来没得吃,闹脾气。”
“甜点!中午的松子糕也是他做的吗?”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道糕点,也是她爸唯一拿得出手的点心。
宋管家:“对。”
“小瓒,”左中赏笑道,“有什么想吃的别客气,尽管点。”
沈瓒抿唇笑了下,看向他爸。
沈壁点点头,“你左爷爷有钱,吃不穷,点吧。”
“哈哈……”左中赏乐道,“听你爸爸的。”
“我想要一个小蛋糕。”
左中赏鼓励道:“有什么要求没,比如蛋糕上写字,或是上面雕刻个小人小动物什么的……”
“还可以有小动物?”沈瓒惊喜道,“那我要个瑶瑶。”
“可以一个小瓒,一个我。”谢瑶兴致勃勃道,“我们两一起站在蛋糕上。嗯,上面再点几笔绿色的草,几朵小花。”
越说越是兴奋,谢瑶迫不急待道:“走,宋爷爷、小瓒,我们现在就去厨房。”
“好。”宋管家安抚地顺了顺谢瑶的背,“老爷和沈工有什么想吃吗?”
沈壁:“我随意,不挑。”谢老一代御厨,他做的饭,便是不喜欢的菜式,又能难吃到哪去。
“我们这一帮人,老的老小的小,你让长风捡滋补好消化的做上几道即可。”
宋管家笑:“照你这么说,瑶瑶点的菜就不过关。”
左中赏摆摆手,“用饭时让它少吃点。”
宋管家了解地点点头,一手抱着谢瑶,一手牵起沈瓒出了门。
“沈工,”左中赏指指对面,“坐。”
张妈端上刚泡的茶,悄悄退出。
左中赏拿出棋盘:“陪我老头子下盘棋。”
“甘愿之至。”
左中赏捻起黑子,落下,“为了尽快找到瑶瑶,我让人满城贴了寻物启示,下了悬赏令。想必沈工,也有耳闻吧?”
沈壁紧跟着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知道。会长出手,悬赏手笔之大,满城谁人不想得之。”
“哈哈,如今这笔钱落在了沈工头上,你是想要钱呢,还是别的什么?”
沈壁一愣:“什么都可以?”
左中赏微笑点头。
“药呢?比如青霉素。”沈壁捏着棋子,目光咄咄。
“可以。不过……”
沈壁一颗心陡然提起,失控道:“不过什么?”
“呵呵,青霉素贵啊!五百个大洋的悬赏,我便是酌情处理,顶多也就给你换算13支。沈工可是想好了?你是要五百个大洋,还是13支青霉素?”
呼吸一窒,压下心头的狂喜:“我要13支青霉素。”
“好。”左中赏落下一子,“用罢饭,我让宋管家给你取。”
棋子相继落下,一时间,二人静默无声。良久,沈壁端起茶杯润了口喉,“会长不问问,我要这么多青霉素干嘛?”
“青霉素是药,除了救人,还能做什么。”左中赏轻笑。
沈壁:“是我思想狭隘了。”
……
左家各房有自己的小厨房,在谢长风没来之前,大厨房形同虚设。
如今则不同,各房的饭菜几乎都来大厨房点,也不是说谢长风做的饭菜就挺别的好,各人口味不同,哪能全都中意呢。
只不过,他们争权夺利的心思太重,知道家里的老爷子格外重视谢长风,好像自己每天不跟着点上道菜,跟老爷子的关系就远了似的。
“宋管家,‘大将军’来了。”不知谁嚷了一句,人群迅速分开,让出道来。
宋管家冲各房的佣人、其他厨师杂工点点头,抱着谢瑶,牵着沈瓒走进了单设的一个小厨房。
灶前忙着两道身影,谢长风和他徒弟。
谢瑶抬起翅膀捂了捂嘭嘭直跳的心口,轻烟缭绕里,她只看到一张模糊的侧颜。
“谢……谢师傅!”紧张之下,谢瑶的声音又尖又利。
谢长风扭头瞥了她一眼,“不叫叔爷爷了?”出去半月,回来生疏了。
“叔……叔爷爷!”谢瑶惊道。
“等着。”谢长风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谢瑶吸了口带着麻辣味的焦香,探头看向锅内,红红绿绿的辣椒裹着鸡块,在谢长风铲下翻转滚动。
宋管家笑道:“谢师傅已经做上了,瑶瑶来前正叫着今晚要吃辣子鸡呢。”
“这说明啊,师父跟咱们‘大将军’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徒弟插话道。
宋管家淡淡地瞟了眼小徒弟:“谢师傅,除了辣子鸡,瑶瑶还点了道炒鸡杂。另外老爷说,让你看着再添几道滋补好消化的菜。”
谢长风点点头,把炒好的辣子鸡装盘,洗锅。
锅热倒油,放入葱姜末煸炒出香味,加入青豆、芹菜、胡萝卜丁略炒,然后倒入鸡杂,加入适最白糖、酱油等调味,翻炒,装盘。
洗手,擦干,解开围裙,取下帽子,扯去袖套,谢长风从宋管家手里接过谢瑶,抱着出了厨房,往一旁的甜品屋走去。
沈瓒见了,连忙跟上。
留下小徒弟招呼宋管家,从做好的饭菜里挑选。
“中午的松子糕吃完了吗?”半晌没有等到谢瑶的回答,谢长风疑惑地点点她的喙,“咋,跟叔爷爷生份了?”
“叔爷爷!”谢瑶怔怔地看着他,人比爸爸夹在菜谱里的照片要年轻,双眼泛出的光芒也不在是冷冰淡漠。
“嗯。”谢长风顺顺她的背,推开门把她放在椅上,“还吃松子糕吗?”
“怎么又发呆了?说话!”谢长风抬手敲了她一记,“不会是出去一趟,把脑子丢在外面了吧?”
“要蛋糕。”谢瑶抬爪揉了揉头。
“上面要放一个我,一个他。”她指了指门口的沈瓒。
“就是他捡了你,养了你半月?”
“嗯嗯。”谢瑶连连点头。
“谢爷爷好。”沈瓒躬身问好,“我叫沈瓒。”
“洗手。”说罢,也不管沈瓒听没听明白。兀自浸了条毛巾给谢瑶擦了擦爪子。
沈瓒怔了下,走到水池前,打开水笼头,认真地洗了洗手。
谢长风把洗好毛巾搭在绳上,端了盘饼干放在案旁,招呼一人一鸟:“吃。”
沈瓒取了两块,自己吃一块,谢瑶一块。
饼干奶味十足,吃着香甜可口。
谢长风系上雪白的围裙,戴上同色的帽子,取出烤好的蛋糕坯冷却。
打开厨柜取了几瓶水果罐头,一字摆开,“小瓒过来挑两样喜欢的。”
沈瓒挑了黄桃和草霉。
谢瑶跟着探了探头,“我先要挑两样。”
谢长风诧异道:“不喜欢苹果和芒果了?”
“喜……喜欢。”她要挑的正是这两样。
“嗯。”谢长风把剩下的罐头放回厨柜,将四瓶罐头打开,捞出里面的水果,或保持原样,或切成丁放在一旁备用。
打开冰箱取了冰沙和半成品奶油,飞速地打制成糊。
将打好的奶油抹在蛋糕坯上,摆上一圈水果,中间洒上水果丁,然后去厨房拿了个萝卜,又从冰箱里取了个苹果。
转眼间,一个像沈瓒的小人和一只秃毛鹦鹉便在谢长风手中诞生了。
“叔爷爷!”谢瑶抗议道,“您怎么这样?我要美美的,才不要这个丑样子呢。”
谢长风恶趣味地欣赏了番,谢瑶跳脚的模样,才不紧不慢地重新拿起雕刀,雕了个漂亮的鹦鹉放在沈瓒的小人旁边。
“嘻嘻……原来我长得这么好看啊!”
蛋糕不大,打包后,沈瓒直接提在了手里。
谢长风带着他们过去,宋管家已经选好了饭菜。
谢瑶双翅抱着谢长风的脖子,不舍地蹭了蹭,“叔爷爷,我明天带着小瓒,还来找您玩哦。”
“嗯。”
宋管家接过谢瑶,牵着沈瓒,领着两位提着食盒的佣人走出厨房,不知想到什么,他脚步一顿,回身笑道:“谢师傅,忘了跟你说了,瑶瑶身上长虱子了。”
谢长风浑身一僵,掉头就往自己住的小院走,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小徒弟:“宋管家,看这样子,没有十天半月,我师父是不愿再见‘大将军’了。”
“那正好让瑶瑶待在主院,跟老爷好好地香亲香亲。”
谢瑶:“……”
……
“少爷,”司机不解地看着大步往主院走的左庭瑞,“现在是用饭时间?”
“嗯。”左庭瑞冲他挥挥手,“你去跟我娘说一声,我跟爷爷一起用饭,让她不用等我。”
“你……跟老爷约好的?”
“孙子找爷爷吃顿饭,还要约吗?”跟‘大将军’短短相处了几个小时,左庭瑞发现,跟老爷子那人相处,你就要脸皮厚,真的!
“小瑞!”
左庭瑞回身,“大伯,大哥。”
左明宇点点头,“你这会儿去主院,找你爷爷有事?”
“听说爷爷这边晚上的饭菜不错,我过去蹭一顿。”
“钻门去蹭饭?”别说左明宇了,便是左庭芳都不相信这说辞。
老爷子性子独,最不耐烦看到他们这些子孙了。往常家里谁见到他不是犹如老鼠见到猫般,哧溜就躲啊,咋还上赶上了。
父子俩相视一眼,心中有了猜测,多半是想求什么。
知道两人不信,左庭瑞也无心解释,“大伯、大哥也是找爷爷吧,一起。”
三人进院,餐厅里刚摆上放菜,谢瑶正指挥着沈瓒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蛋糕给左中赏和沈壁看呢。
“看这个是我,漂亮吧?”
“漂亮!”大伙点头。
“嘻嘻,”谢瑶不好意思地抬翅捂了下脸,翅膀半露,又问道,“美不?”
“美!”
“哈哈……再过一段时间,我的羽毛就长出来了,肯定比叔爷爷雕的还美。”
“是是。”沈壁含笑以对,左中赏连连点头。
沈瓒拔下蛋糕上的鹦鹉,好奇地张嘴咬了口,“头是苹果,身子是萝卜,不太好吃。”
众人:“……”
大伙担心地看向谢瑶。
谢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有些呆。
鹦鹉雕的小小一只,沈壁一口咬下,去了大半,只剩尾巴尖和两条腿留在手里。
见谢瑶紧盯着他的手不放,沈壁送到她喙边,“吃吗?”
谢瑶抬爪推开他的手,抓起蛋糕上的小人,一口啄了头,含糊道:“你吃了我,我也要把你吃了,这才公平。”
“哈哈……对对,我们不能吃亏,也不多占便宜,”左中赏大乐,“我们很公平的。”
沈壁拉过儿子,“小瓒,什么感受?”
“我……”沈瓒抿了抿嘴,“谢爷爷雕的小人跟我很像,我还想多存放几天呢。”
沈壁:“有点伤心?”
沈瓒诚实地点点头。
谢瑶看看爪中没头的小人,“是你先吃的我。”
沈瓒:“对不起。”
谢瑶挠挠头,觉得自己降智了,竟跟个孩子计较了起来,“我也不对。”伸爪将没头的小人递过去,“还你。”
沈瓒一口把手里剩下的鹦鹉塞进嘴里,“不用了,我把你吃了,你也把我吃了吧。”公平嘛,就是这样。
众人大乐。
“老爷,”宋管家被门卫叫出去了一下,回来道,“大爷、大少和二少来了。”
“嗯,让他们等着。”左中赏道,“瑶瑶、小瓒,蛋糕我们当饭后甜点吃,先收起来可好?等会儿饭菜该凉了。”
一人一鸟点点头。
张妈过来,把蛋糕端走,放到一旁的餐柜上。
“张妈,”左庭瑞不顾宋管家的阻拦,掀帘进来,“帮我拿幅碗筷。”说着拉开左中赏身旁的椅子坐下,“爷爷,我跟沈工相熟,我来陪客。”
左中赏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了下,当着沈壁的面,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张妈见此,忙打开餐柜,取了副碗筷摆在他面前。
门口的宋管家微微一笑,不管二少图什么,能有这份心就行。
“大爷、大少也没用饭吧?”
左明宇摆摆手,“没味口。”
宋管家看向左庭芳。
左庭芳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客厅。
宋管家轻叹一声,转身去茶水间端了茶,给父子二人送去。
一顿饭吃完,又用了蛋糕,沈壁适时地提出告辞。
“爸爸你要走?”沈瓒面露不舍,“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家吧?”
“啊,你们要抛弃我!”谢瑶一下子就慌了,“我也要跟沈爸回家。”
“瑶瑶!”左中赏受伤道,“你不是说最最最爱爷爷吗?”
“可是……”谢瑶看看沈壁沈瓒,又瞅瞅左中赏,犹豫不决,老爷子对她确实很好,而且这里还有叔爷爷。
沈壁安抚地拍拍儿子的肩:“五天后,爸爸来接你和瑶瑶。”
沈瓒想了想,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沈壁笑着与儿子拉勾,定下五日之期。
“庭瑞,帮我把沈工送回家。”左中赏说着给宋管家使了个眼色。
宋管家心领神会,飞快去书房抱了个箱子出来,交给左庭瑞,“老爷给沈工的报酬。”
左庭瑞狐疑地接过箱子,这箱子他认识,青霉素的专用箱,一箱可装一百盒,一盒10支。
他看了下箱子的封口,还是出厂的模样,没有被打开过。
一支青霉素,进口价是一条小黄鱼,40个大洋。这报酬……高得左庭瑞咋舌。
药放到后备箱,左庭瑞打发了闻迅赶来司机,亲自开车载着沈壁出了左家。
“二少,帮个忙。”
“不帮。”这么会儿左庭瑞多少猜出了,沈壁隐藏的另一层身份。不管爷爷是怎么想的,左庭瑞都不打算掺和其中。
“呵呵,真冷酷啊。”沈壁低低笑道,“我还没说出口呢。”
“我的任务只是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的路上稍稍拐个弯,不为过吧?”
“沈工,我对你做的事不感兴趣,也请你别想着拉我们左家下水。”
“晚了。”沈壁淡淡道,“在小瓒捡到‘大将军’的那一刻,在你找上门的时候,我们的缘份就已经结下了。”
左庭瑞沉默。
“二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来前真没想着拿什么报酬。可你爷爷张口便给了我一个选择,他问我是要钱,还是想要别的什么?”
“太诱惑了,我没忍住,真言想要青霉素。左会长他一口就答应,给的还是口头答应的几十倍。走前还让你亲自送我。”沈壁看着左庭瑞,呲牙一笑,“这意味着什么?二少比我聪明,不会想不明白吧?”
左庭瑞磨了磨牙,“去哪!”
“呵呵呵……百乐门停车场。”
“把地址说得这么清楚,你就不怕我告密?”
“不怕。左会长家大业大,手中势力也大,我们的人真要因为你告密被抓,想必转天就被他托关系送了出来。”
“呵!你可真能。”左庭瑞猛然一打方向盘,朝百乐门的方向开去。
沈壁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毫无防备之下,被甩在了车门上,撞到肩上的伤口,闷哼一声,血腥味在车里蔓延。
左庭瑞皱眉,在前面不远处靠边停下。打开后备箱,取了医药箱往他怀里一塞,“自己处理。”
“唔……”医药箱顶在胸口的伤处,疼得沈壁当下扶着医药箱,汗如雨下,眼前阵阵发黑。
“不会吧,胸口也有伤。”左庭瑞烦躁地扒拉了下头,上车。
车子在法租界的一栋小楼前停下,“能走不?”
沈壁扶着座背缓缓起身,左庭瑞忙上前搭了把手,架着人掏出钥匙,开了院门,往里走了几步,上了台阶。
“这是哪?”
“我早年购置的宅子。”左庭瑞打开门,扶着他进屋。
“私产啊,左会长知道吗?”
“不曾刻意隐瞒。”
沈壁轻笑:“却也没有主动告之。”
“若是关心,他早该知道。”左庭瑞心里闪过抹苦涩。
这栋房子,一月中他总要过来住上那么几天,所以,里面生活用品不缺,打扫得也干净。
将人扶进客房的床上躺下,左庭瑞拎来药医箱,取出剪刀,扯着沈壁的西装外套就要下剪。
沈壁抬手一挡,苦笑:“报复呢。知不知道这件衣服多贵啊?”
“按沈工的工资来算,一月买上两套也是够的。”
“二少不会忘了一支青霉素多少钱吧?无论是前方战场,还是我们这些隐在后方的同志,都太需要它了。”沈壁解开衣扣强撑着坐起,褪去西装、开衫、衫衣,露出胸前和左肩,四处被血/液浸湿的伤口。
左庭瑞倒吸了口冷气,“你可真能忍。”
沈壁强笑了下,扣动皮带,退去裤子,大腿上的三道绷带,浸透的血/渍早已干涸。
左庭瑞气得想骂娘,“作死呢,这么重的伤,你还敢出门晃荡。”
飞速剪去染/血的绷带,镊子夹着医用棉沾上精酒洗去伤口的血渍,扩创、缝合、上药、包扎,一套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
“二少也学过医”
左庭瑞收拾垃圾的手一顿,“儿时学过几年。”
“很喜欢吧。”沈壁一件件穿上衣服,轻靠在床头扣着扣子,“既然喜欢,后来又为什么不学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拎着垃圾走出客房,左庭瑞在厨房寻了个空盆,将带血的绷带医用棉什么的倒进去,点燃。
望着飞蹿的火苗,儿时被大娘陷害的一幕,又闪现在了眼前。
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不平与愤瞒。待盆里的垃圾被火烧完,左庭瑞戴上手套,端起盆,浇上水,冲进卫生间的下水道。
将盆洗净放好,斜依在厨房的门框上,望着夜空,左庭瑞点燃了支烟,深深吸上一口,复又缓缓吐出。
“走了。”沈壁站在门口催促道。
将烟掐灭丢进垃圾桶,左庭瑞一边锁门,一边刺道:“你可真是打不死的蟑螂。”
“那是因为我心有理想……”
到了百乐门停车场,沈壁打开一辆车的后备箱,指挥着左庭瑞将整箱的青霉素放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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