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海推开书房的门, 走到桌前扭亮台灯, 摸了包烟, 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复又抽了一根丢给沈瓒, 划亮火柴点燃烟, 深吸了口,拉开椅子坐下:“你是说左医生左雪松有问题?”
沈瓒将烟别在耳上, 提起桌下的暖瓶,烫了两个杯子, 倒了七分满,一杯放在李东海面前,一杯端在了手里:“两个小时前, 他帮瑶瑶拆完前肢上的缝线,突然跟我聊起了川城左府、及爷爷养的鹦鹉,其中有两点不实。”
李东海心下一凛,端正了坐姿, 一双虎目紧盯着沈瓒不放,静听下文。
“他说,42年的八月十五……”将左雪松的话复述一遍, 沈瓒提出疑点,“我入伍的审查资料想必你也看了,老爷子之所以资助我出国学习,原是44年我在舅家住的那段日子,救了他养的鹦鹉‘大将军’。”
“彼时老爷子正于两党之间犹疑不定, 得知我父亲沈壁的另一层身份,便将我留下,一是想借以增加跟我父亲的来往和了解,另一点则是因为在与‘大将军’长达小半月的相处中,我们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玩伴,小家伙离不开我,而我对它也颇是不舍。”
“只是没想到,战争会来得那么快。他老人家不但失去了次孙,还失去了承欢于膝下四年的鹦鹉 。”
沈瓒长叹一声,难掩眉间的伤感,鹦鹉变成海龟,虽然还在身边,可却因为长时间的分别,让他们彼此都有了陌生感。还有左庭瑞,那个大好年华便牺牲在前线的叔叔,“前前后后我与‘大将军’相处了一个多月,从没在它身上看到过什么铃铛。”
“另外,我发现左雪松对左家大院是否有密室,关注度很高。”
“就这两点,”李东海凝眉,“你就判定他有问题?”
“沈瓒,”李东海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解放后,老爷子捐献的二十多家医馆,除了少数几个建在贫困市县的经过扩建改成了医院,其余的全部改成了利民的平价药店。”
“医馆里原有的医护人员,多是老爷子收养的战*争遗孤。要安排他们的去处,建立档案,越不过老爷子。”
“查左雪松,沈瓒,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瓒点点头:“明白。”老爷子一生敛财无数,救人无数,原是毁誉参半。可他于川城危难之时,带头捐献了家财医药,研发了黑死病的抗生素,将最疼爱的次孙送上前线,功大于过。其成就和一生的传奇事迹,在最高领导人那里都是挂了名的。
他活着时,难道就没人想动他吗?光一个危难之际将儿孙送出国,便给人留下了攻陷的借口和话柄。
有一段时间,有关揭发攻击他的信件都堆满了川城市政的信箱,可没办法,人家早年救助的人太多了,多年过去,这些人早已长成了一个个挺拔的大树,并分散于全国各地的各行各业。
齐心协力,哪能护不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在这些人中,因为早年的经历心理健全的真没几个,个个反击报复起来毫不手软。
几次过后,再无人敢伸手。
所以调查一个左雪松,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管他是不是有问题,受过老爷子恩惠的这群人,都不允许有人动他。因为一旦这个口子撕开,他们这一个整体就被打破了,老爷子的名誉也将被世人踩在脚下。
“如此,你还要查吗?”李东海掐灭手中的烟,冷冷地注视着沈瓒,“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待在军营,而不是调离或是被人束之高阁,只是因为我爱惜人才吗?”
沈瓒精神为之一振,不可置信地看向李东海。
“你的安然是无数双手护下的结果。沈瓒,他们是你背后的靠山,你真的要持锄而挖吗?”
“……他们,”沈瓒舔舔唇,艰涩道,“也不希望队伍里混进一颗老鼠屎吧?”
李东海摆摆手,“回去好好的想想,再来回答我。”
沈瓒张了张嘴,待要说什么,李东海已经转身望向了窗外。
退出房间,沈瓒一路浑浑噩噩地回了宿舍。
尚飞宇听到动静,翻身坐起:“半夜里不睡觉,去哪了?”
沈瓒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下,不答反问:“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你说告密的事呀,”尚飞宇颇是一言难尽,“嗨!说出来你怕是不相信。”
“谁?”
“317的张灵灵,就是那个留着厚刘海,看不清面容的女飞行员。”
“确定?”
尚飞宇点点头,一脸古怪。
“因为什么?跟秋文有过结?”
“不是。”尚飞宇摆手,怕好友误会自家女友是个惹事精,连忙解释道,“听陆南琴话里的意思,好像是那张灵灵喜欢闻兴安。”
“上次试飞,最初定下的人选不是闻兴安吗?结果被你截胡了……”
“什么被我截胡了!”沈瓒偏头瞪他:“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问题?都临上机了,喝得酩酊大醉。”
“是是,我说话不对。”尚飞宇双手举起做投降状,继而小声嘀咕道,“不管怎么说,我和文文可是代你受过,有没有什么补偿?”
“你和秋文难道就没有问题?”沈瓒冷冷晲他一眼,扯起薄毯往身上一盖,阖了眼,“睡觉!”
尚飞宇瘪了瘪嘴,嘟囔道:“我不管哦,待我和文文结婚,你得给我们包个大大的红包。”
李东海待沈瓒离去,想了想还是走到桌前拿起了电话。
“喂,”对面响起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什么事?”
“我,李东海。”
男人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可是沈瓒出了什么事?”老爷子离去前,可是专门打电话对他叮嘱了番,让他日后对沈壁家的那小子多照顾几分。
“他要查左雪松。”
“左雪松,”男人想了想,一时没想起,“谁呀?”
“老爷子早年收养在医馆的孤儿,现在我们军医院的外科医生。”接着李东海将沈瓒对他的怀疑说了下。
男子的面色冷了下来:“‘大将军’喜不喜欢戴铃铛,打电话让人问一下川城的老住民就知道了。”
李东海诧异地扬了扬眉:“你不反对?”
“无中生有,我当然不喜。可要真如沈瓒所说,有问题呢?那这些人的存在,其危害可就大喽。”
可不是吗?老爷子前半生游走全国行医,后又开药厂、医馆,每月定期几日无偿救治病人;全国□□那几年,更是利用川城商会会长的影响力,号召全国商会捐款捐粮。一生救人多少,他们都分布在了哪,谁也不知。
若左雪松利用老爷子收养这个情份,私下联合鼓动这些人为他做个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对面的男人显然想得更远,语气铿锵道:“查!彻查!”
“这么坚决?”李东海还以为对方至少也要考虑,犹疑一下呢。
“你不是说,他言语中已经在打听左家大院是否有密室了吗?”真正触到男人神经的便是这个。
先不说老爷子究竟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便是留了,作为受了老爷子半生恩惠的左雪松,发现大院的地砖被撬,不应该上报有关部门吗?哪还能一副探究的语气,到处打听。想起就让人来气。
还有那些住在大院的药厂员工,想干嘛!老爷子才离开几年,一个个就露出了贪意,全他妈一群忘恩负义之辈。
放下电话,男人越想越气,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拿起电话就打给了川城市长:“李建国,你他妈的整天都干什么吃的,老爷子的宅子都看不住,要你干嘛?”
大晚上的被电话吵起,一接通连是谁都还没弄明白呢,就是一通喝骂,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李建国心里那个委屈啊。
待人骂完,李建国小心问道:“您是?”
男子一噎,颇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朱赫年。”
“团长!”李建国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隔着电话就敬了个礼,“您现在在哪呢?好久不见,您还好吗?身上的伤如何了……”
朱赫年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连声道好,末了又道:“左中赏左老爷子留下的祖宅,我听人说里面的地砖都被人撬了?”
“啊,有吗?”李建国黝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工作不到位啊,“我……对不起团长,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天一亮,我立马派人去查,若是属实……”
“若是属实,”朱赫年接话道,“那就换一批人居住。”
“那你看,哪些人合适?”
“我前几天看你们川城递上来的驻军报告,有一批因伤要退下来的战士,说是无处安排。药厂怎么样,再不行平价药店呢?”
李建国双眸闪了闪,能看到驻军报告,那都是上面体制内的人,“药店没有多余的职位,药厂倒还能特招几位进去。”
“嗯,”朱赫年扯了扯下巴上的胡茬,沉思道,“左家大院原有的住户,还有药厂现有的工人,全部给我查一遍,凡是思想上有问题的,给我遣回原籍,腾出位置给退伍人员。然后,挑那些知道感恩的,将其家属安排在左家大院。”
这工作量可不低!
李建国咋舌:也不知哪个王八触了团长的神经?TA的,唉,竟给老子惹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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