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 大豆动镰那日, 农场里突然来了只流浪猫, 瘦骨伶仃, 身上的毛*发纠结着秃了一片又一片, 要多丑就有多丑, 无论大人孩子没人待见,见了总会捡起脚下的土疙瘩朝它丢去。
那猫傻傻呆呆的连躲都不会躲, 砸痛了流血了,只会可怜巴巴的瞅着你凄哀哀地叫, 那声音就像初生的婴儿,听得人心疼又发毛,渐渐也就没人再理它了, 左右它也不偷吃食,不乱闯屋子。
可从前日起,人们发现,那猫开始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沈壁左右, 白天你往沈壁身边一瞅,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看到它;夜晚便卧在沈壁门外、或是屋顶,偶尔惊呼地叫上两声, 跟个幽灵似的,诡异得很。
“沈工,”拎着镰刀从田里往回走的路上,队长庄有生似笑非笑地拦住沈壁,“你瞧, 那猫又跟来了,我看你还是抱回家养吧。左右一个人住也寂寞,有了它,也有个说话的解闷。”
宋舰航眉头紧皱,回头打量那掩在路边草丛中跟来的黑猫。
这事说来也怪,那猫胆子不大,也可能是被人砸怕了,四天前还远远地瞅着人就飞快地躲开。
可自从前天见到沈壁后,就开始想法设法地往他跟前凑,那股亲热劲啊,叫宋舰航说,便是小瓒见了沈壁都没这么情绪外露。
沈壁回头瞧了一眼,就嫌弃地拧了眉:“我可没那闲情给自己找个麻烦。”
“呵呵……猫有九条命,我还想着你跟它住在一屋,比一比,看谁骨头更硬,寿命更长呢?”庄有生恶趣味道。
“你——”宋舰航气愤不过,举起了手里的镰刀。
沈壁忙一把扣住他的胳膊:“老宋,别冲动。”
庄有生吓得倒退一步,眼见沈壁制止了宋舰航,心下松口气的同时,脸上挂不住,气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发狠话道:“咱们走着瞧 !”
目送庄有生骂骂咧咧远去的背影,宋舰航颓然地垂下手里的镰刀:“小沈,我又连累你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沈壁松开手,弹弹衣袖上沾染的豆叶,“你还不是为了护我。走吧,吃饭去,吃完饭,抓紧时间睡一觉。”下午还要忙呢。
“嗯。”宋舰航应着,跟在沈壁身后眼角余光扫过后面巴巴望来的黑猫,不由心尖一软,“那猫你当真不准备养吗?我看着瞒可怜的,你不会是信了那些人的话,觉得它诡异吧?”
诡异吗?他倒不觉得,二十年前他跟鹦鹉‘大将军’相处过几日,知道有些动物天生便是灵性十足。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知道,这只黑猫亦是其中之一。
他不愿养,一是没那么多吃食,二是这么脏兮兮的猫,身上肯定生了跳蚤,不说杀虫药能不能找到吧,光那一身毛要想洗干净,就得几大桶水。农场里没有井,用水要到几里外的小河里打,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田里的活一天干下来,就累得够呛,哪还有精力管它啊。
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宋舰航的寻问,推开自己住的小屋,沈壁放下镰刀,拿起了碗筷,随隔壁的宋舰航一起走进食堂。
有了庄有生的吩咐,两人只分得一碗野菜汤和两个婴儿拳头大的杂粮窝头。
端着饭碗两人出得食堂,随他人一样寻了片无人的树阴,盘膝坐下,宋舰航率先苦了脸:“那家伙不会一个秋季都给我们吃这些吧?”
“有可能。”沈壁淡定地喝了口汤,咬了口窝头,汤苦窝头涩,不能品味。
黑猫远远地看了几眼,掉头跑出农场,到了小河边。盯着河里悠闲游过的鱼儿,“扑通”跳了下去。
咕噜咕噜喝水的时候,它脑中隐约闪过一个残影,一只硕大的海龟对着条虎鲸说着什么,画面一转,海岸线上堆满了各式鱼类。
短暂的慌乱过后,凭着本能,黑猫张嘴咬住眼前游过的一条巴掌大的小鱼,爬上了岸。
放下小鱼,黑猫蹲在太阳下一阵精神恍惚,它好像忘了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眼睛又酸又涩,无端地就想张嘴大哭一场。
呜呜的哭声响起,惊得吃过饭前来洗澡的几位汉子,慌张爬上岸,拎起衣服就跑。
哭过心情好了不少,黑猫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按住还在蹦跳的鱼儿啃食了起来,刚啃了两口又全吐了,心里无端地乏恶心。
放下鱼,黑猫掉头朝远处的山林跑去,到了山上,避开蛇虫,啃食了些野果,还顺着山药秧子,挖了堆山药,摘了把干木耳。按理它是不认得这些的,可是不知为何,它心里就是知道,这些都是能吃的。
黑猫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又瞅了瞅眼前的东西,知道拿不完,它寻了根藤蔓咬断,绑了根长长的山药拖在地上,往山下走。
到了山脚下遇到捡柴的孩子,看到它身后拖得不成样子的山药,均是双眼一亮,拦了它的去路。
“唉,小猫,山药哪挖的?”
黑猫诚实地指指身后。
“呼啦”孩子们一窝蜂地朝山里跑去。
黑猫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拖着它的山药继续走,它要去找爹爹,让爹爹给它煮山药吃。
为什么认定沈壁是它爹呢,其实它也不知道,反正见到他,就是觉得很亲很亲,人类幼崽都有爹,它也不能没有啊。所以,它决定了,从今以后,那人就是它爹。
黑猫到达农场,农场里静悄悄的,里面的人都已上工去了。
将拖得只剩一个头和嫩芯的山药放在沈壁门口,黑猫耸了耸鼻子,顺着气味一路追到了地里。
宋舰航正在跟沈壁并排闷头割豆子,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砸向龟裂的地面,又迅速消失不见。
庄有生走过来恶意地对着他猛然一撞,宋舰航挥下的镰刀一下子砍在了腿上,裤腿齐整地咧开一个口子,血从腿上涌了出来。
宋舰航发出一声惨叫,疼得白了脸。
“老宋!”沈壁忙丢下镰刀,就地寻了把刺儿菜,在手心里搓了搓,给他糊在腿上,掏出手帕系上。
“走,”沈壁蹲在宋舰航面前,“我背你去镇上的医院。”
庄有生瘪了瘪嘴:“就这么点伤……”
沈壁凌厉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他立马闭了嘴。
跟宋舰航的孤家寡人不同,沈壁可还有个当军官的儿子,时不时地前来探望呢。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也就平常在言语上占占沈壁的便宜,真枪真刀的来,他还真不敢。
沈壁背起宋舰航走出豆茬地,庄有生不甘地在后叫道:“沈壁你有种,我警告你们哦,一人扣二十个工分。”
宋舰航一惊,平常他们辛苦干上一天也才五六个工分,这一扣,先前几天白忙了:“小沈,放我下来,不用去镇上。你已经给我包扎了,伤得不重,过几天就好了。”
沈壁扫了眼身后一路滴落的血:“刺牙菜的止血效果不够,你这伤没有白药怕是不行?”
说罢,沈壁不由叹了口气:“白药,县医药便是有,没有队长手写的条子,人家也不给开。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黑猫远远地嗅到血腥味,担心阿爹受了伤,一溜小跑到了两人面前,歪头上下打量了遍沈壁,又瞅了眼宋舰航滴血的腿,长吁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受伤的不是爹爹。”
虽然听不懂黑猫在嘀咕什么,可这搞怪的模样,还是让沈壁下意识地扯了下嘴角,绕过地上的它急步朝农场走去。
黑猫耸了耸鼻子,讨好地沿路采了些艾叶,用丢在路边的玉米叶裹了叼在嘴里,追上两人。
宋舰航余光扫过,不由好奇道:“咦,它采艾叶干嘛?”
沈壁低头瞧了眼:“艾叶有理气血,逐寒湿、温经、止血等作用。”
“它还认识药材?”宋舰航这一刻,真相信众人说的话了,这猫甚是诡异!
沈壁推开宋舰航住处的门,将他放在床上,取了门前晒的温水,解开帕子,拭去上面浸血的刺儿菜,洗去伤口周围的血渍,接过黑猫嘴里的艾叶,搓碎给他敷在伤口上,取下宋舰航晾在绳上的干净帕子给他包扎好。
洗净手,倒了盆里的水,沈壁捡起他门前乌漆麻黑只剩一个头和一截细芯的山药,问黑猫:“你从山上带回来的?”
黑猫咧嘴一笑,欢喜地点点头,指指他屋里惯常煮粥的一个小盆。
沈壁按了按额头:“把外面这层脏的去掉,就不剩什么了,拿什么煮粥。”
黑猫一僵,缓缓合上咧开的嘴,转身往外跑去,它要到山上再拖一根。
“回来。”沈壁叫住黑猫,“你认得山药,还认得止血草,那山上哪里有三七,你也是知道的了?”
黑猫皱巴着小脸想了下,脑海中闪过一种像生姜的疙瘩。
“走吧。”沈壁背起竹篓,拿起小铲子,“带我去山上挖几块。”
它不确定那疙瘩是不是三七啊,黑猫苦了脸,不过倒也没有拒绝,寻不到三七,就让阿爹背些山药下山好了。
跟宋舰航简单说了声,一人一猫上了山。
到了山上黑猫耸动着鼻子一路寻找,三七没找到,倒在一处山坳下发现了结有红色小果的植物。
黑猫的直觉,这植物很值钱,兴奋地围着植物跳了几下,方才冲跟下来的沈壁招了招爪。
“人参!”沈壁瞧了眼人参,又瞅了瞅邋遢的黑猫:“行啊,还挺有本事。不过,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三七,这颗人参先不挖,等找到三七,止了宋同志腿上的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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