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砰……”
“啊……杀人了……杀人了……”
枪声、叫喊声、奔跑的脚步声,嘈杂地响在耳边。
“咣当……”有什么被撞倒砸在了身边,谢瑶迷迷糊糊地醒来,枪火烟屑里夹着的哭喊声,刺得她一激灵睁开了眼。
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从眼前匆匆晃过,然后是皮鞋、军靴,还有一旁倒下的红木雕花灯台。灯芯没灭,蜡油流在木制地板上,熊熊地燃了起来,一同烧起的还有窗帘幔帐和椅子上的靠背软垫。
“老爷,快走!”
“‘大将军’,‘大将军’呢,宋管家,你有看到‘大将军’吗?”
“老爷,‘大将军’被您喂了酒,这会儿应该在哪睡着呢,我先送你下去,再上来找它。”
谢瑶寻声望去,烟雾缭绕里,四五个身着长袍马褂的青年男子,簇拥着位拄杖的老者,匆匆消失在了门口。
这是哪?
谢瑶晃了晃有些晕乎的头,呼吸间除了烟火气,还有酒菜的鲜香驳杂,国营饭店吗?不对,国营饭店没有这么豪华的布置。
还有方才那些人,一身民国的装扮,难道是在排演话剧?这里是话剧舞台?谢瑶从角落里探头看了下四周,立马否定了这种猜测,先不说在这么敏感的时期,适不适合排演穿插有民国故事的话剧,就目光所及,这个房间不大,桌椅就占居了大半的空间,既没有设观众席,也没有演员大幅度活动的空间,还有飘在鼻间的酒菜香,不像是道具。
火于地上的蔓延,转眼就到了身前,谢瑶没想到烧得这么快,一声惊呼叫出了嗓,“嘎——”
嘎!嘎?这粗哑的鸟叫,是她发出的吗?
谢瑶试着又叫了声:“嘎——”,嗓子被烟熏伤了?她抬手摸向喉咙,然后……惊恐于眼中一点点聚集。
她摇了摇手,没错,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她那白嫩的小手,而是一只色彩斑斓的翅膀。
白眼一翻,不等晕倒,屁股上便传来了焦热的疼感和羽毛被燎烧的臭味,“嘎!”
谢瑶惊跳而起,扭头一看,熊熊火焰已烧到了尾巴根。
扇着翅膀,谢瑶疯狂地拍打着身后的火,结果,火借风势,烧得越发旺了,连带地翅膀也燃了起来。
这是要活活被烧死的节奏啊,“嘎……水,水……”
也不知道是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还是舞起的翅膀自带了飞行的本能,身子离地,她飞上桌面找到茶壶,一爪子踢翻,壶盖滚落在地,跌成了两半,壶里的水流出来,迅速浸湿了桌布,朝桌下沥沥哒哒地滴去。
谢瑶忙推开杯盘,往水湿的桌布上一躺,滚了几滚,尾巴根和背部的火灭了,只余左翅还在继续燃着,谢瑶跳起来啄起桌布,将水湿的部分往翅膀上一缠,灭了。
“嘎,吓死我了。”谢瑶一愣,“原来我会说话啊!咳咳……”
火势飞速窜起,烟雾在屋中弥漫,谢瑶一边咳着,一边慌乱地看向门窗,木制的门窗已经纷纷扬扬地燃了起来,从哪走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过,留下肯定是个死。
死!
谢瑶记起来了,她刚死过一回,认真来说,应该是被“人”强势地夺了身体。
灵魂被“人”吞噬的疼痛,还有濒临死亡的绝望与冰冷……刺得谢瑶心尖一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不想,不想再死一次。
她想活着,好好地活着,纵然不能夺回身体,她也要找到父母,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万不能让“人”取而代之,抹除她所有过往存在的痕迹。
只是要活着,却也不能占了这鸟儿的身体,不然,她与那夺她身体的“人”有何区别。
谢瑶试着飘出鸟体,却发现自己的灵魂与鸟身竟是百分之百地契合着,离不开。谢瑶又试着去唤醒鸟儿的灵魂,识海里一片空空如野。
这……
“‘大将军’,‘大将军’……”
是刚才劝“老爷”离开的宋管家,他的声音正从走廓的另一头,慢慢朝这里靠近。
这里没有什么大将军,只有她一个不知什么的鸟。
“‘大将军’……”声音到了门口。
谢瑶现在还搞不清状况,也不清楚原身这只鸟跟宋管家是什么关系?谢瑶不愿立马就与他见面,啄起水湿的桌布,掀翻杯盘,叼着布的一角顶在身上,跳起往半开的窗户冲去。翅膀扬起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扇动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窗户,往下一看,谢瑶当下脑袋一懵,这是楼房,好像二……三,第三层,离地好高啊!而她……恐高。
惊惧之下,谢瑶舞动的双翅骤然一停,身子往下坠去,“嘎——”嘴张开的那一刻,身后着火的桌布被夜风卷起,拍在了二楼的窗户上,点燃了什么。
“‘大将军’……”
“砰!”
有枪射来,谢瑶不知道这颗飞来的子弹,是冲上面宋管家去的,还是针对自己而来,忙扇动翅膀往旁边避去,子弹擦过左翅,带起了一串血珠,“……好痛……”
“‘大将军’——”
“砰砰……”
谢瑶鼓着一口劲,躲开一连串飞来的子弹,身子一转,朝夜色下的房屋窜去,没了尾巴,飞行间就失去了平衡,再加上被大火烧秃的两翅,谢瑶东倒西歪地撞在屋脊的石雕上,顺着瓦片滑下,“扑通”一声,掉进人家的染布缸里,呛了一口水,晕了过去。
凌晨三点多,宅子的主人起来染布,换水,一名壮汉扶着缸,转动着移到水沟旁,缓缓将缸放倒,把水倒出。
昏暗的灯光下,谁也没有看到,随水飘走的还有那被染料浸得乌黑一团的鸟儿。
污水流到下水道,一路冲到城外水沟里,谢瑶被水沟边伸来的一截枯枝拦住,在水中载沉载浮。
天光大亮,城门洞开,住在城门边棚户区的一帮孩子,晨起出来或是觅食,或是捡柴,或是挖野菜,三三两两地呼朋唤友,结伴而行,唯有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夹袄,拎着个竹篮孤单地坠在人后。
“唉,尾巴,”胖墩撞撞身旁的伙伴,瞥了一眼后面的小子,“你前几天不是说,你姑父要来接他吗,他咋还在你们家呢?”
“嗨,别提了,我姑父后面又捎信来,说什么晚两天,这都晚小十天了。为这,”小名叫尾巴的男孩,拧巴着脸,烦燥地一脚踹飞脚下的土疙瘩,“我娘在家都跟我爹闹几天了。”
胖墩可知道尾巴她娘的性子,那就不是个吃亏的妇人,这么闹肯定是尾巴他姑父给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近段时间,物价飞速上涨,米面油盐都贵了几倍。棚户区家家困难,一天能混个两顿水饱就不错了,家里添张嘴,可不就成了大事,“你姑父是个大方的,等他来了,让你娘多要点银钱呗。”
“问题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啊,我家昨天可就断顿了。”竹篮挎在胳膊上,尾巴紧了紧背篓的带子,双手揣在袖筒里环着饿得扁平的肚子,佝偻着身子跟个小老头似的一路疾步前行,“走快点,争取今天多捡些柴,多挖几颗野菜。”
柴多了,挑着换把粗粮,配着野菜煮锅糊糊,起码能让全家混顿水饱。
“不等你表弟?”
“那小子聪明,这片地方他来两趟就记熟了,不用管,左右也丢不了。”现在家家自己都过得困难,不主动往外丢孩子就不错了,谁还捡了孩子回家养啊。
行吧,人家亲表哥都这样说了,胖墩自然没有意见,五岁大的孩子能干多少活?带着也是个累赘。
两人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一岁,正是半大小子,别看饿着肚子,做起事来麻利的很,往林子去的路上,就忙活开了,干柴捡起放进身后的背篓,野菜挖了随手丢进竹篮里。
胖墩:“尾巴,我们沿着水沟走吧?”挨着水的地方,野菜总是长得肥美些。
尾巴:“行。”很久没有下雨了,地上干得很,林子里亦不例外,寻到颗野菜,也是枯瘦枯瘦的,没有吃头不说,嚼着还塞牙,真不如臭水沟边的水灵多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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