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赵奕提起恋人朱倩,左庭芳眼里闪过抹狼狈,仿佛周身的衣服被人扒下,露出了在爷爷面前的懦弱无能。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左庭芳掏出一叠法币放在吧台上,拎起椅背的大衣,抬脚就走。
“哎,”赵奕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我说你这人是怎么会事儿?叫我过来,就只能一言不发地陪你喝酒,不能说上两句是吧?”
“抱歉,”左庭芳拂开他的手,双手交错间,一枚小巧的钥匙到了赵奕手里,“改天再请你。”
“别!”赵奕冷了脸,“你左大少的邀请,我可承受不起。”
“抱歉。”左庭芳微一颌首,疾步出了百乐门,穿上大衣,等门童将车开来,丢给对方一叠小费,上车,驶离。
门童捏着厚厚一叠小费,凑到唇边深深亲了一口,“大方。”
“嗤~”赵奕缓步走来,“我说六子,你能出息点不,这么点小钱也看在眼里,好似小爷哪次少给你了。”
“那小的先谢谢,赵爷打赏。”六子谄媚一笑,伸出了手。
赵奕掏出一叠法币,连同车钥匙丢给对方:“去,把小爷的车开来。”
“得令。”六子一溜小跑到了停车场,摊开手,车钥匙下压了枚小钥匙,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六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慌不忙地从赵奕给的小费里抽出张纸条,一眼扫过上面的内容,随手将纸条塞进嘴里,打开左闪。
待后视镜里晃过一抹高大的身影,六子缓缓打开后备厢,并将小钥匙从车窗丢出。
男人飞速从后备厢里提出一只箱子,弯腰捡起小钥匙,消失在昏暗的停车场,动作之快,前后不超十五秒。
左庭芳慢无目地开着车在街上游荡,路过川大,远远地将车停在路边,望着人来人往的学校大门,他却没了下车的勇气。
“倩倩,”张婷胳膊肘抵了抵身旁的好友,指着远处的斯蒂庞克,“是左大少的车,你不过去看看?”
朱倩停步,抬眸看去,路灯下,斯蒂庞克的车窗打开,光影里露出男人英俊的侧脸,是他。
“婷婷,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朱倩转身。
“哎,”张婷拽住朱倩,气道,“我说你怎么回事?不见时抱着人家送的礼物,伤春悲秋,垂眸落泪。见面了,又躲又藏的有意思吗?”
“你不懂。”朱倩扯开张婷的手,疾步朝大门走去。
“不就是你爸被他家的鹦鹉误打误撞地拦了一下,让那帮人追上进了监狱。一只扁毛畜生,也值得你跟他怄气,真要是气不过,让他将鹦鹉宰了便是……”
“哈哈……张婷,你莫不是从哪个马戏团里跑出来,专门搞笑的。”
张婷回头,是同班的廖念涵。
“满川城现在谁不知道,左会长在大张旗鼓地找他的心肝宝贝‘大将军’呢。有一句话不好听,不过我想,多少能叫醒些没脑子的人。”廖念涵回身望着听到声音,打开车门走来的左庭芳,含笑道,“左会长子孙众多,他最不缺的就是孙子,反而你口中的扁毛畜生,在左会长心里,只怕比左大少还要重上几分。”
“左大少,我说得可对?”廖念涵笑道。
左庭芳目光冷凝,没理廖念涵,走到朱倩身边,张了张嘴,艰涩道:“倩倩。”
朱倩眼睫轻眨,泪珠滑落,抽噎道:“你还来干嘛?让你爷爷知道……”
左庭芳一颗心被她的泪击得纷碎,手足无措道:“你别哭,我爷爷,我爷爷……”
“左家是名门大户,”廖念涵看着自己刚做的指甲,闲闲道,“左老爷子思想传统,他虽然儿孙众多,也不怎么在乎过谁,可也最见不得无媒苟合。”
“呜……”朱倩捂着脸,小猫般呜咽了一声,跑进了校门。
“倩倩——”左庭芳伸手,满眼哀戚,却迈不开脚去追,因为廖念涵说的都对。
“廖念涵!”张婷指着她,怒道,“拆散一对有情人,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NO!NO!”廖念涵伸出纤指冲张婷摇了摇,“拆散我的不是他们,是这万恶的世俗,是左老爷子的成见。”
“哎,小婷儿,”廖念涵一抬胳膊揽住张婷的肩,“来来,我跟你讲讲作为新青年,当理想与现实冲撞时,我们该如何解决。”
“先顺应现实变化再去实现理想,这是迂回战术……奋起反抗,不畏艰难险阻推翻固有的受压迫、受剥削的传统思想、封建模式、官僚主义……这叫革/命……”
左庭芳唇边扯起一抹苦笑,枉他还自予是名接受过新思想、受过高等教育的新青年。
“大少,”宋管家好奇地看着左庭芳,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还一身酒气。
怕他打扰老爷休息,宋管家直接拦在门外,“你找老爷吗?这么晚了,老爷已经睡下,要不,你改日再来。”
“怪不得整个川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左家的子孙在爷爷心里不如一只鹦鹉,呵呵……”左庭芳悲哀地笑道,“现在看来,别说一只鹦鹉了,只怕在爷爷心里,我们连宋叔也不如多矣。”
宋管家:“……大少这话,老奴可不敢接。”
“小宋,让他进来。”屋内,左中赏放下空空的鸟架,挪动着不太灵便的身子,缓缓于桌后坐下。
半月前,田中一久记恨‘大将军’将他暴露在gong/dang的眼皮子底下,让他受了伤。
一再要求他交出‘大将军’。
被他拒绝后,恼羞成怒,便派出了暗杀小队,打听出他的行程,于路上伏/击。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司机狂打方向盘,冲进了一旁的店铺,撞在了后墙上。他人虽然被手下护着没事,只是年纪大了,经受不得,当场就昏了过去,若不是恍惚中听到‘大将军’焦急的叫声,他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爷爷。”
左中赏点点对面的椅子,“坐。听说你今天去城南帮我寻找‘大将军’了,怎么样,可有消息?”
左庭芳:“……”
“我要是你,今天就把‘大将军’带回家。看在鹦鹉的面子上,你和朱小姐的婚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不知怎地,赵奕的话突兀地响在了耳边。
“嗯?”左中赏拨了拨茶汤,疑惑地望向长孙,“没找到?”
撂下茶碗,一丝嫌弃从眼中划过,左中赏不怒自威道,“那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老头子在医院躺了小半月,也没见你跑去看过两趟。呵呵,”左中赏审视着眼前他曾寄于厚望的长孙,软懦无能,意志不坚定,没有一点他的杀伐果断,失望地摆摆手,“出去吧。”
“爷爷,”左中赏眼里的失望再次刺疼了左庭芳,“我见到‘大将军’了。”
“在哪?”左中赏激动得霍得一下站了起来,“‘大将军’!我的‘大将军’在哪?快告诉我。”
左庭芳见过吸食富寿膏的病人,要不是知道爷爷对富寿膏深恶痛绝,他真会以为爷爷吸食富寿膏病发了。
“您别激动,它很好,真的……”
“别废话,我就问你,‘大将军’你带回来了没?”
左庭芳摇头。
左中赏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为什么不带它回来?”
“我……看着像,只是不敢确定……”
优柔寡断!这就是他一手培养的继承人,左中赏失望地抽了张纸,又丢了支笔过去,“写下你见到它的经过。”
“小宋,等会儿你将大少写下的东西拿给二少,跟他说,明天上午,我就要见到我的‘大将军’。”
“是!”
“爷爷!”
左中赏推开椅子,拎着空空的鸟架进了内室,他懒得跟这蠢货再多说一句。
跑饱喝足,谢瑶舒服地躺在竹篮里,由沈壁拎着下了电车往家走,一晃一摇,谢瑶似躺在了摇篮里,幸福得裂开了嘴,“沈爸爸。”
“嗯。”
“篮底有点硬,下次再出门,您给我在下面垫层小垫子吧。”
“要新做的。新的花布,新的棉花,上面再带点淡淡的香味,就完美了。”
沈壁抽了抽嘴角。
沈瓒伸手揉了揉她摊开的小肚子,“瑶瑶,你还难受吗?”
沈壁手中散漫,从不在吃喝上抠唆,晚上他点了三荤一素,其中有一道红烧肉,太对谢瑶的胃口了,肥而不腻,她吃得欲罢不能。结果就是,一下子吃撑了。
“早好了。还有,”谢瑶挥开沈瓒的手,“男女有别,你别乱/摸。”
沈壁抬手按了按额头,“瑶瑶,我记得你是公/的吧?”过年那会儿,城里流传着一道消息,说是田中一久的夫人,凤仙小姐养的小葵花凤头鹦鹉于宴会上对左会长的‘大将军’一见钟情。
凤仙小姐养的那只鹦鹉,他确定是只/母/的,总不至于鹦鹉界也玩断袖吧……咳,想得多了。
对上沈壁一脸古怪的模样,谢瑶抬翅遮了遮脸,“鹦鹉记忆力短暂,还不兴我记错了啊。”
沈壁以手抵唇,轻笑了声,转而问儿子道:“小瓒,‘瑶瑶’这名,你给它起的?我看还是改一个吧。”叫得多了,它可不就将自己的性别弄错了。
沈瓒:“不是我取的,是瑶瑶说它就叫这个名字。”
“哦。”沈壁想起儿子说,鹦鹉模仿力强,智商堪比五六岁的小儿,只当‘瑶瑶’这个名字,它在哪里听到了,觉得好听,就拿来自己用了。
说话间两人一鸟上了楼,走到门前,沈壁目光一凝,有人来了。
掏出钥匙打开门,沈壁将竹篮递给儿子,“小瓒,你带瑶瑶洗漱睡觉,爸爸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嗯,爸爸你忙吧。”
沈壁点点头,推开书房的门,闪身进去。看到坐在书桌后面的男子,不由皱眉道:“怎么来家了?”平常接头,都是在外面的。
“事情紧急……监狱里传来消息,不少同志受伤严重,急需阿莫西林和青霉素……”
阿莫西林和青霉素,一药难求,黑市里这两种药已炒到天价。
沈壁:“左家的药,要半月后才到……”
男子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药我已经拿到。虽少,监狱那边倒是能应一下急,只是送药人……我考虑了一圈,非你莫属。”
谢瑶的耳朵动了动,觑了眼厨房里烧水的沈瓒,她轻轻地抬起脚,小心翼翼地往书房门口挪了挪。
“啪!”房门打开,谢瑶抬头对上了似笑非笑的沈壁。
她歪了歪头,朝屋内瞥去,窗户大开,屋内哪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易安小心地跳下楼,转瞬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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