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突然叫我本名干什么？”
杨付观被林西则叫得一愣，随后他又上下打量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总算是醒了，这都昏睡半个月了，你要再不醒我可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这小子上台表演的时候，被突然掉落的舞台灯砸到后脑勺，进医院后明明查出来的也只有轻微脑震荡，但也不知怎么的，意识一直不清醒。
虽然还能解决基本的生理需求，但跟他说话完全得不到回应。那失焦的眼神，看着就像离了魂似的，着实把杨付观给吓得不轻。
演出是他给林西则接的，这小子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抑郁，闹着要绝食自杀。
看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杨付观觉得不是办法，这才争取到这个活，想让他开心点。
原本一切顺利，林西则这次表现也不错，他都想好通稿该怎么写了，却没想到演出中途会出这样的意外。
杨付观是真的内疚啊。
林西则今年才二十一岁，人生刚刚开始，要真的成了植物人，这辈子就算是毁了，这样的责任他如何承担得起？
好在老天保佑，如今人终于醒了。
只是……
望着林西则，杨付观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那种颓唐阴郁的气质一扫而空，明明还是那张脸，但给人的感觉，却像雨过天晴，阳光从厚厚的云层后面穿透出来，明亮却不刺眼。
难道这小子……开窍了？
林西则看到杨付观，脑海里闪现的记忆片段，让他知道眼前这个有些发福的男人，并不是他认识的杨副官，而是原主的经纪人。
“杨哥？”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杨付观点点头。
不管是什么原因，林西则能变好，他比谁都高兴。
“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可他妈吓死老子了。”
他碎碎念着，在林西则的床边坐了下来，随手在床头的果篮里掰下一根香蕉，剥了皮递给林西则，被拒绝后就自己吃了起来。
这果篮还是他买的，放在这几天都没人吃。
林西则暗暗打量着他。
杨经纪虽然跟杨副官长得很像，但明显胖了不少，头发也剪得很短，气色红润，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许多。
虽然知道他并不是前世那个笑起来一脸憨厚，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杨大哥，但却给林西则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你啊，就安心在医院养病，别落下什么病根。”
杨付观一边吃香蕉，一边说道：“你的医药费不用担心，这次是工伤，除了医药费外，公司还帮你争取到了一些赔偿。”
“只不过……”
说到这，杨付观一顿，有些欲言又止。
林西则正回忆着演出的事，这大概就是他刚醒过来那会，接收到的第二段记忆。
被硬物砸头的痛感依然清晰，这时听到杨付观突然停了下来，他偏头看他：“不过什么？”
“哎，小西啊，你别激动，先吃根香蕉冷静一下。”
杨付观又掰了根香蕉，强行塞进了林西则的手里。
林西则眨了眨眼，他现在很冷静啊……
“快吃快吃！”
不过在杨付观的催促声中，他还是剥了香蕉皮，轻轻咬了一口。
林西则眼睛一亮，这香蕉软糯香甜，确实挺好吃的。
虽然在军营长大，但他的吃相并不难看，而且对待食物，林西则格外认真，见不得半点浪费。
他吃得仔细，速度却并不慢。
等他一根香蕉吃完，再抬起头，却见杨付观望着他的眼神，带了几分异样。
林西则心中警惕，杨付观是原主的经纪人，会不会看出自己并不是他了？
“杨哥，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杨付观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什么，总觉得你醒来后有点不一样了……”
“是吗？有何处不同？”林西则状似随意地问道。
谁知杨付观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他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说道：
“你昏迷了半个多月，耽误了剧组拍摄，陈导那边已经以违约为由把你给撤了，这次工伤的赔款，也基本用来还了违约金。”
杨付观低下头，似乎不太敢看林西则的脸色。
“哥知道你很看重这个剧，不仅做了很多功课，甚至能参演还是你自己想方设法求来的……”
其实这个剧的事，杨付观也不太清楚，因为这是林西则自己找公司要的。
虽然有点落他的面子，但林西则平时很乖，偶尔任性一次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更何况他跟那位还有关系……
现在刚醒过来，不仅气质焕然一新，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了，大概是还惦记着那部剧吧？
这剧是大制作的古装宫廷剧，原著很火，还没开拍关注度就已经很高了。
林西则拿到的角色是个文官，虽然是男三，但人设十分讨喜，跟他的外形也挺搭的。
虽然书粉都在抗议，但这年头真香的例子还少吗？只要演得不错，凭这个角色，林西则打一场翻身仗也未尝不可……
“哎，你也别难过，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杨付观干巴巴地说道。
他没抬头，却能看到林西则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杨付观心里叹息，这事也怪他，当初就不该接那档演出，不然也不会出事……
他沉默了一会，抬头偷偷觑了眼林西则，只见少年脸色惨白，唇紧紧咬着，额头隐约能见青筋凸起。
这是有多不甘心和难过啊？
“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杨付观不忍心看下去，起身出了病房，很快消失在门口。
而床上的林西则，当然不是像杨付观想的那样，因为一个角色没了而大受打击，而是提起这部剧，他的头就开始疼。
“别再纠缠小鱼。”
“离开他，这个角色就是你的。”
男人冰冷的话语在耳畔响起，眼前闪过一个个画面，有的模糊，有的清晰，让林西则额头冒汗。
良久，他才恢复了平静。
林西则有些难受地按了按眉心。
他想起了一点记忆片段，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了解一些事情。
轻飘飘的白纸打在脸上的刺痛感，依然残留在脑海。
而现在，他总算知道那几张写着字的白纸，到底是什么了。
原主签约在星月娱乐旗下，和时越同属一个公司。作为顶流和公司招牌，星月娱乐所有资源都朝时越所在的四人天团倾斜。
而杨付观说的那个角色，就是原主从时越那儿求来的。
扔在原主脸上的白纸，就是合约。
原主跟他达成了一个交易。
让林西则疑惑的是，按照原主的记忆来看，他对演艺事业并不是很上心。
那他为什么对这个角色如此看重？甚至愿意忍受羞辱，在时越面前卑躬屈膝？
林西则抚摸着耳钉，眉头紧皱。
等一下，那个小鱼是谁？时越为什么要让原主离开她？
林西则想到第一次触摸这颗耳钉时，眼前浮现的那个女孩子。
难道她就是那个小鱼？她是时越的心上人，然后原主和他是情敌关系，所以时越才要原主离开她？
林西则摸了摸下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是原主的情感纠葛，他不好置喙什么，但是吧……
时越凭什么说他的名字恶心？
竟然要他改名，原主还答应了？简直岂有此理！
林西则抿紧了嘴唇，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那个时越还长了张跟纪时越一模一样的脸！
有了杨付观在前，他基本明白这个世界的时越，跟他的死对头纪时越并不是一个人。
但他就是觉得……好气！
“你的名字就很好听啊？凭什么说我？”
“下次别让我碰到你，不然……”
病床上的少年，腮帮微鼓，碎碎念地嘀咕着什么，一脸义愤填膺。
杨付观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他这幅表情，连忙堆起一张笑脸。
“小西，来来来，吃饭了。”
他把小桌子架起来，再把刚买的粥放在林西则面前。
“我给你买了瘦肉粥，你趁热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身体要紧。”
“这粥是不是很香？哥跑了两条街才买到的，闻着啊就很有食欲，你快吃快吃！”
被他一搅和，林西则那憋闷的情绪倒是散了不少。
他也确实是饿了，醒来后就吃了根香蕉，此时闻到香味，肚子就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林西则有些脸热，轻声说了句谢谢，这才用塑料勺子舀了口粥水，小心尝了尝味道。
有点咸，不过他也不挑食。
看他乖乖喝粥，杨付观松了口气。
“我给你拍张照发到微博上去，你住院这段时间，粉丝们都挺担心你的。”
他说着，趁林西则抬头看过来，用手机抓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为了装装可怜，他没有开美颜。
反正林西则的颜能打，即使不磨皮，皮肤状态也好到没话说。
苍白的脸色配上懵懵的小表情，简直少年感爆表，绝对能激发粉丝的保护欲。
“微博？”
林西则看杨付观低头操作手机，想了想问道：“杨哥，我的手机呢？”
在原主的记忆中，手机基本是人手一台的。现代社会，可以不带现金，但绝对不可以没有手机。
“哦哦，你的手机在我这儿。”
杨付观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
“还有钥匙，钱包，卡……全都在这了，你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林西则接过袋子，往里面瞅了瞅，将那块小石板一样的东西拿出来。
通体银白的金属质感，套着透明的胶壳。胶壳有些旧了，泛着浅浅的黄色，唯一露出的那面是黑色琉璃的质地，表面光可鉴人，堪比铜镜。
这个应该就是手机了吧。
杨付观把东西还给林西则后，就继续低头编辑微博，顺便处理一下工作。
除了林西则外，他手下还有几个艺人。
说起来，林西则并不是他手底下人气最高的那个，却是最让他操心的，只希望这小子以后能顺顺利利，那他就阿弥陀佛了。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林西则耳朵动了动，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背着包，打扮时尚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应该是隔壁床那位老人的家属，见床上没人，顿了顿脚，侧头朝他们这边看来。
看到林西则，她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疑惑。
被个姑娘家毫不避讳地打量，林西则脸上不显，心底却有些慌。
从小在军营长大，除了母亲妹妹之外，他就没接触过几个女孩子。
他不敢多看，连忙收回视线，自顾自喝粥，耳根因窘迫而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们好，我爷爷也住在这间房，请问你们有看到他吗？”
那个女孩没有离开，反而开口询问道。
林西则木着脸，尽量不去看她，扫了眼隔壁的床位，说道：
“在下……呃，”
他顿了顿，及时转换了更现代化的语言，“我回来的时候，床位上已经没人了，估计是出去了吧。”
“哦哦好的，谢谢。”
那个女孩道了谢，却没有离开，反而继续盯着林西则看。
林西则被看得很不自在，埋头工作的杨付观也发现了情况，不由皱眉：“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啊，我想起来了！”
女孩指着林西则，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假唱受伤的林西则！”
林西则愣愣地望着她，只觉得心头咯噔了一下。
而杨付观，他的脸色则刷地黑沉下来。没错，虽然是自家艺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林西则的现场真的烂得一b。
明明在录音棚的时候唱得好好的，但只要一上台就不行，所以每次演出基本都是假唱。
这次他在舞台上出事，人晕了过去，后台歌还在放，于是假唱实锤，被黑粉嘲上热搜。
要不是林西则昏迷不醒刷了一波同情分，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就刚刚他用林西则账号发的微博，下面评论已经有一堆黑粉开始冷嘲热讽了，没想到现实又冒出来一个。
不过杨付观很快收敛了表情，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
“小姑娘你认错人了，你爷爷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还是快去找找他吧。”
女孩愣了愣，迟疑了一下，又坚定地说道：“我没认错，你是他的经纪人吧？我之前还在微博上看到过你。”
杨付观头疼，想着该怎么把这黑粉赶走。
林西则先是懵了一下，但很快，原主的记忆就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
原主以前也遇到过黑粉，甚至被记者围堵过，记忆中的那些场面都十分混乱，充斥着难过、惶恐和逃避。
这样的情景，对林西则来说是陌生的。
林家军倍受百姓爱戴，从小到大，他无论走到哪里，接受的都是礼遇和赞美，大概也是由此产生的荣誉感和责任感，支持他努力成为对得起这份期望的人。
而像原主这样同时承受这么多谩骂，甚至还有当面的指责，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然而，如果一味逃避的话，那问题永远也得不到解决。
林西则想了想，抬头望着那女孩，说道：“你好，我确实是林西则。”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很镇静，透着淡淡的温和，像山间清泉流淌而过，温温柔柔。
女孩望着他清澈的眼神，脸上忽然红了红。林西则这么坦然，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其实只是个路人而已，虽然林西则风评不好，但大小是个明星啊，她刚刚确实有些激动了。此刻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她望着林西则，忽然发现……
他本人好像比照片还要更帅一点！
最重要的是那种气质……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对他生不出讨厌的情绪。
“额，那个……你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女孩从包里取出一个本子和笔，递到林西则面前。
林西则愣了一下，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杨付观眼神犀利地盯着女孩，“你不是我家小西的粉丝吧？”
女孩眨了眨眼，怯生生问：“不是粉丝就不可以要签名吗？”
不是粉丝要签名干嘛？杨付观一脸问号。
“可以。”
这时，却听林西则说道。
“但是很少有人跟我要签名，我怕签得不好，你可以先给我张废纸练习一下吗？”
少年说得坦荡，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倒是让杨付观和女孩愣住了。
杨付观有些心酸，想起林西则这一路的不容易。
而那个女孩的眼神，貌似已经同情心泛滥了。
“你……你用吧，这本子都可以写的。”她结结巴巴说道。
“谢谢。”林西则对她笑了笑。
少年有一双特别漂亮的卧蚕眼，笑起来像弯弯新月，温柔又亲切。
女孩望着他，傻愣愣的只知道点头了。
林西则便拿起女孩的签字笔，翻开本子，纸上印着猫咪的卡通图案，粉白底，少女心十足。
他确实没有被人要过签名，而且前世都是用毛笔写字，用这种签字笔还是第一次，他得先试试，免得闹出笑话来。
幸好底子还在，写了几次之后就找到了手感。
他捏住页脚，准备把这页草稿撕掉。
“诶，不用撕……”
看到林西则的动作，女孩连忙阻止，“我想留着当纪念！额……可以吗？”
东西本来就是她的，林西则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他点点头，翻开新的一页，在粉白色的空白纸张上，笔走龙蛇地写下自己的大名。
漂亮的行楷字，龙飞凤舞，干净利落。
林西则满意地点点头，将本子合起来，递回给那个女孩。
“喏，你的本子和笔。”
“谢谢，谢谢。”
女孩脸红红地接了过去，胡乱塞回包里，然后看着林西则，有些忐忑地问道：
“我……我以后可以做你的粉丝吗？”
林西则一怔，然后微微笑道：“在下的荣幸。”
女孩忍不住捧心，脸红红地傻笑。
“那……那……我去找我爷爷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就一溜烟跑向门口。
不过出去后，她又探回头，大声道：“林西则，我觉得你把额头露出来会更好看！”
说完，就咻地跑了出去。
林西则眨眨眼，下意识地抓了抓刘海。
至于杨付观，此时看他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西则看过去，疑惑：“怎么了？”
“好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亲和力了？”
林西则心头一跳，“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哈哈哈，没有，没有不对。”
杨付观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就这样，多笑一点，这样更招人喜欢！”
被揉头的林西则直接懵了。
他可是堂堂大魏朝的少将军！怎么能被曾经的下属揉头？
“不要揉我头。”他眉毛一竖，严肃地说道。
一板起脸，属于林小将军的气场自然地流露而出，林西则稚嫩的脸上透出几分威严。
“额……”
杨付观看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这小子正经起来，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好好好，男人的头摸不得嘛，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林西则这才点了点头，神色放松下来，像炸毛的猫被抚顺，又一次回到乖巧邻家少年的状态。
过了会，他试探道：“杨哥，你知道小鱼她……”
林西则对这个女孩子还是有点在意。
如果她跟原主是情侣的话，那他以后不就尴尬了？
原主已经不在了，自己肯定不能跟她在一起，那自然要和人家姑娘说清楚。
“哦，你问喻少啊……”
杨付观的表情有点尴尬，“他去特训了。”
看到林西则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他顿了顿，说道：“他其实也不是不想来看你，你知道……”
这时，林西则伸手让他停下来。
喻少？
这个小鱼是男的？！
“你有照片吗？”林西则望着杨付观，垂死挣扎。
“照片？你说喻少吗？等等啊。”
杨付观连忙打开微博，他记得喻庭晏的微博有更新特训的照片。
林西则本来觉得眼下经历的一切已经够刺激的了，直到他看见杨付观给他看的照片。
他妈的，这个小鱼，怎么和他前世长得这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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