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覆盖的冰层下断断续续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蜘蛛网的裂痕在冰层上一点点扩散开,直到‘哗啦’一声冰面从下面破开,冰冷的河水骤然涌了上来, 融化了四周的积雪。
邵平凡环抱着唐博言,奋力的从水中爬出,痛苦的咳嗽着从胃中往外呕着水。
从水下爬出, 挣扎的爬进一个排水管内,邵平凡把昏迷中的唐博言放平,解开他的外衣用力的按压着他的胸口, 为他做人工呼吸, 直到唐博言吐出水, 再次有了气息。
天太冷了, 从水中出来的两人身上很快结了硬邦邦的冰,皮肤因低温透着死人的青灰色。
邵平凡为唐博言脱下结冰的衣裳,把人抱入怀中,大力的搓揉着他冷冰冰的身体,捂着他的双手哈气,试图让他暖和起来。
“别死。”
“唐憨憨,不准死。”
邵平凡一遍遍命令着。
外面大雪纷飞,白雪皑皑, 狭窄的排水管内邵平凡用力搂着唐博言,身上,头上,睫毛上, 结满了晶莹的冰霜。平凡很冷,浑身瑟瑟发抖,眼皮很沉,止不住的困意。
望着外面大雪覆盖下的洁白世界,其实死在这也不错。
但是,不行。
邵平凡看向怀中的唐博言,咬牙用强到可怕的毅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个荒废的村子内,一辆车在数只尸虫人的围追堵截下正玩命的疾驰着。
“我C我C!它们疯了吗!?零下十几度不去冬眠,相约冬季组团蹦迪啊!!”开着车狼狈不堪的冯青杉忍不住爆粗口。
回蓝区途中,来自尸虫人的袭击几乎没停过,冯青杉的车队伤亡惨重,手下兄弟所剩无几。
尸虫惧寒,往年每到冬季大多数的尸虫都会进入冬眠,不冬眠的也很少出来活动,但今年,它们似乎对低温免疫了一样,不再畏惧严寒。
一只尸虫人爬上了车顶,锋利的爪子瞬间穿破车皮,车内的庄离川警觉的险险避开,差一点被爆了头。
“小白脸!!”冯青杉惊吓,下一秒狂打方向盘,“扶稳了!”
车子三百六十度的疯狂漂移,走位魔性,在把那只尸虫人甩飞出去后车也撞进一个房子内,翻了车,两败俱伤。
冯青杉从车内爬出后,又急忙把庄离川救出来。
二人从翻了的车内出来后,慌不择路的钻进一间里屋,躲在了一个柜子后面。
冯青杉一屁股坐下后气喘吁吁,庄离川则第一时间检查包中的样本。
冯青杉见状有点酸了,“我重要包重要?”
“包重要。”庄离川头也不抬的脱口而出,“样本毁了,我跟你同归于尽。”
冯青杉“……”扎心了。
详细检查了包中装着样本的容器,确认完好无损后庄离川才松下一口气。余光瞥向身边有气无力的冯青杉,盯着他脸上的伤看了一会,庄离川迟疑的伸出了手。
“别手欠。”冯青杉身体后仰机警的避开了。“小心传染。”
“我是特别的。”庄离川用那天冯青杉的原话堵他。
“别仗着一时的侥幸有恃无恐,得寸进尺,容易遭雷劈。”冯青杉坚持不让庄离川碰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只是看着吓人,但全是皮外伤,我皮糙肉厚的,抗造。”
“你……”
“嘘——”冯青杉让他噤声,戒备的举起了枪。
攀爬声从房门外传来,外面,尸虫人正围着翻倒的车徘徊。冯青杉庄离川二人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的藏在柜子后面一动不动。
“一会儿,我引开它们,你什么也别管,只管跑。”冯青杉小声叮嘱。
“好。”庄离川点头。
“……”冯青杉哽了一下,回头表情微妙的盯着庄离川。
庄离川疑惑,“还有别的吗?比如……遗言?”
冯青杉无语凝噎,“……”心痛。
“你伤着我的心了。”
尸虫人慢慢逼近里屋的柜子,听着外面渐近的声音,冯青杉握紧枪,默默计算着出手的时机。
五,四,三……
冯青杉默念着倒计时,当念到一时,冯青杉刚要冲出,尸虫人突然停下,下一秒扭头跑了出去。
“??”冯青杉傻了。
“枪声。”庄离川道。
冯青杉侧耳听了一会,果然听见断断续续的枪声。
“援兵来了。”庄离川话中有庆幸,欢喜,可唯独没有惊讶。
“你早知道会有援兵?”冯青杉问。
“猜的。”庄离川回答。“这里距蓝区的防线很近,而且——”庄离川拍拍怀中的包,“为了这东西,可有不少人望眼欲穿的等着呢。”
冯青杉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变幻莫测,想想刚才自己准备慷慨就义时的英勇,而庄离川狼心狗肺的无情,心拔凉拔凉的。“你耍我!?”
“不。”庄离川笑的人畜无害,“我是真想弄死你。”
“……”冯青杉。
沦陷区。
一个荒废多年的加油站内。
邵平凡把屋内可以拆的全拆了,点了火,烧的旺旺的。又找了一个以前用来装油的大铁桶,烧了一桶热水,把唐博言脱.光后放了进去。
也是唐博言够幸运,命不该绝,从河里出来后平凡带着他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走,找到了这个加油站,才不至于活生生的冻死在雪地里。
邵平凡把烤干的衣裳穿上,搬了个椅子坐在了桶边,才算歇了下来。生死线上溜达了一圈,如今围着暖洋洋的火堆才有了又重回人间的感觉。
扭头看向唐博言红扑扑的脸,邵平凡有点抑制不住的笑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可笑的,只是情不自禁罢了。
休息了二十分钟左右,邵平凡又忙碌起来。他把屋内的沙发简单打扫干净,拖到火堆边,再把唐博言放到了上面。
看着唐博言昏睡中的脸,邵平凡恶劣的掐了掐,“你倒是舒坦。”
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一点,但是温度只降不升。
邵平凡守着唐博言坐在火堆前,整个人像一只猴子一样抱着腿枕着膝两只幽深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外面怔怔出神。
低温中人体最容易冻伤,何况平凡又蹚了雪,下了水,身上因此添了很多冻疮,尤其腿上脚上最严重,小腿和脚肿的都变了形,如今烤着火又痒又痛。
平凡.赤.着足,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挠的红彤彤的,又红又肿像灌了水一样,仿佛新鲜出炉的红烧猪蹄。
红烧猪蹄??
有点饿了。
晚上,天黑下后,平凡把推拉门关死,以免火光引来尸虫。
因为掉下水,食物已所剩无几,邵平凡饿了,饿肚子的邵平凡总是会心烦气躁,坐立难安。
如坐针毡了好一会,邵平凡再次站起把推拉门打开一点,让火光露出去,用自己和唐博言当诱饵引尸虫上门,守株待兔。
陷阱设好了,邵烂人回椅子上继续抠脚丫子。
抓不到尸虫,他就把唐憨憨吃了!!
饿肚子的邵烂人六亲不认!
唐博言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重新恢复了意识,从一个□□凡胎的正常人身上来看,唐博言的身体素质算得上强悍的,换了别人,一番折腾下来早一命呜呼了。
燃烧的火焰带来的温暖让唐博言的大脑逐渐清明,虽然身上依旧病痛但好歹没病的糊涂到不知今夕是何时的地步。
艰难的转过头,唐博言看见了抱着刀缩在椅子上打盹的邵平凡。许是脚肿的太厉害,太疼了,平凡没穿鞋,红肿的脚上全是冻疮,看的唐博言揪心不已。
唐博言伸出手,试图触碰平凡的脚,但以平凡的警惕心哪会被他碰到?
邵平凡一向浅眠,很少有睡沉的时候,更何况在野外?
邵平凡把西瓜刀从唐博言的狗头上拿开,顺势又踢开他不轨的咸猪手。“醒了?”
唐博言尴尬的收回手,问,“我昏迷多久了?”
“两天了。”
“……是我拖累你了。”唐博言相信,如果不是自己拖着他,以平凡的本事估计早到黑区了。
唐博言盯着平凡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掀开了他的衣服。邵平凡摸上刀,面无表情的看着。
邵平凡腹部的伤口已包扎过,绷带上渗出了一片血色,看的唐博言心中一紧。
“上药了吗?”
“药掉河里了。”邵平凡道。“也不用上药,我自愈力很强,两三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唐博言低头咳嗽,喉咙中一股子血腥气,呼吸困难仿佛快窒息了似的。
强制自己咽下喉中涌上来的血腥,唐博言抬头,邵平凡也在盯着他看。
“是不是很丑?”唐博言问。
邵平凡点头,“丑。”
水痘烂了,伤口溃烂,血肉模糊,丑的吓人。
唐博言失笑,“你倒不怕语出伤人。”
邵平凡两眼幽深的凝视着唐博言,也不知在琢磨什么。突然,他拔出枪抵住了他的头。
只需一下下,扣动扳机,唐博言必死无疑。
如今,唐博言是个拖累,带着他,可能两个人都活不了。而且现在唐博言受尽病痛折磨,死了倒也解脱了。
只要扣下扳机,一切都结束了。
被枪指着头,唐博言不见任何惧色,不反抗不讲话,目光平静的望着平凡。
不知过了多久。
邵平凡收回了枪,冷着脸,表情有点烦躁。
“我刚刚逗你玩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嗯,我知道。”唐博言纵容的应道。
两人都不再讲话,屋内又变的静悄悄的了,只听的见屋外寒风的呼啸和火堆燃烧时时不时的炸裂声。
“平凡。”唐博言突然出声。
“如果……如果这一次我可以挺过去,有一句话我想跟你说。”
“什么话?”邵平凡问。
唐博言摇头,不再说别的。
邵平凡皱眉,也懒的再追问。
‘神神叨叨,故弄玄虚。’
这一晚,邵平凡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多人,有活着的,也有死去的。
他梦到了以前很多的事,那些人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个不停。
“哥!!”
肖一邺远远的冲他招手,笑容灿烂,仿佛一个小太阳一样。
“我的狙.击.枪坏了哥你给我修一下嘛。”肖一邺缠着他撒娇。
邵平凡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肖晗!嘛呢!?走啊!”一个粗犷的汉子捶了他一拳。
“肖哥!快来,兄弟们就等你了。”戴着眼镜的清秀青年笑着喊他。
“军长你发什么呆呀??快跟上!偷偷告诉你,苗苗答应我了,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们就结婚。”皮肤黝黑的光头男人笑的一脸傻气。
“军长!”
“肖哥……”
……
越来越多的人喊他,邵平凡有点害怕,有点无措,直到有人从身后温柔的拥抱住他。
“哥,我想你。”
平凡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一邺,我也想你。
“平凡?”
“平凡……”
焦急的声音把邵平凡从梦魇中拉出,平凡混混沌沌的醒来,还是那个加油站,火堆依旧在燃烧着,自己依偎在唐博言怀中,两人挤在一张沙发上。
“你哭了?”唐博言问。
邵平凡迟钝摸向眼角的湿意,神情依旧呆呆的,仿佛仍沉浸在梦魇中出不来。
“平凡……”
邵平凡翻个身背对唐博言,把自己蜷成一团,显然是不愿和他说话。
唐博言沉默一会,伸出手贴上他的额头,手掌下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皱眉。“你在发烧,是感染了吗?”
“……不是。”
望着此时显得十分脆弱的平凡,唐博言试探的一点点把他抱住。
“平凡,等天亮后你自己走吧。”
“你自己先去黑区,我在这里等着,好不好?”
“闭嘴!”邵平凡用手肘用力的撞了一下唐博言的胸口,表情不耐。“我救人是收费的,你欠着我的账我是你的债主,你死了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会赔的血本无归。”
“只是这样吗?”唐博言问。
“不然呢?我觊觎你的肉ti?”邵平凡随口一怼,却不知正中唐博言的心事。
唐博言无奈,低低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邵平凡闭着眼却没半分睡意,这些年他常常做噩梦,每每闭上眼都是鲜血,尸体。濒死的痛苦,绝望,让他很少能够睡的安稳。平凡知道是因为自己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那些人活着时的样子了,每回梦见的都只是他们死时的凄惨。
邵平凡是有点害怕见到他们的,对他们,他是有愧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09 15:07:19~2020-01-11 13:3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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