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咸鱼

    尸虫群的一噩耗打破了小镇自入冬以来的平静,镇中人个个忐忑不安,心中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如果真有大群尸虫来袭那他们生存的几率太低了。

    昏暗的酒馆中挤满了人,他们面如土色,气氛沉重,而邵平凡却躺在一角唯一的沙发上灌着酒,醉眼迷离,仿佛天塌下来也和他无关的颓废。

    “从马平话中可以得知,他们是在北三十里的港北大桥遇的袭,但现在不清楚的是虫群的数量和汇集的位置。”庄离川把仅有的信息和众人分析。

    “所以我们得先把虫群数量确定,然后决定是战还是迁徙。”另一个较年长的人也说话了。

    众人不语,无论虫群有多少,一旦开战必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血战。可迁徙更是可怕,这是沦陷区,外面是尸虫的天下,所以无论选哪一个都是一场灾难。

    潘琼五人呆在人群中,听了酒馆中的人谈话后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尸虫群来袭对蓝黑两区都是重创,对在沦陷区艰难求生的人更是灭顶之灾。

    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一只酒瓶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出很远,所有人的眼睛一同望向黑暗的角落,眼中带着让潘琼几人不解的期待。

    邵平凡睁开惺忪的眼,伸手用粗糙脏旧的衣袖抹了把嘴,苍白的手在黄灯下仿佛阴森的白骨般,“明早天一亮我去趟港北大桥。”

    沙哑淡漠的嗓音此时听在众人耳边仿佛音乐一样悦耳,酒馆众人松了口气,阴沉压抑的气氛似乎也放松了不少,跟着便是相继的道谢声,“谢谢凡哥。”

    潘琼五人相互看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惊讶。潘琼心中狐疑加重,这个‘凡哥’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镇中的人对他那么尊敬和信任?

    有了邵平凡的话后,酒馆众人又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今晚他们还得轮流守夜以防尸虫来夜袭,所以谁也不敢在酒馆多呆浪费时间。

    众人走后,庄离川走到邵平凡身边把他扶起,“衣服脱了我去洗洗,一身的血腥味如果明天招来尸虫就糟了。”

    庄离川把邵平凡沾着马平血的大衣脱了,然后进了通里间的小门,邵平凡又躺了一会后踉跄站起走进前台里,从柜中摸了一瓶酒打开灌了一口。

    “既然明天要外出调查,喝那么多酒不怕误事吗?”潘琼忍不住劝了一句。

    邵平凡瘫在木椅上两只脚慵懒的搭着酒台,醉鬼的懒散模样看的几个队员直皱眉。

    “还没死呢?”邵平凡一开口就狂拉仇恨值。

    “你!”一个队员气急,刚要上前争执便被潘琼拦下。

    “江旭是个人才,在未来和尸虫的战斗里他会有关键的作用,带他走吧。”邵平凡哑声说。

    “他很依赖你。”对江旭的身份潘琼信了七.八分,但他也看的出邵平凡对江旭的重要性。

    “打晕绑回去。”邵平凡黑发阴影下的眼闪过抹不耐,“不听话就打,打到乖为止。”

    潘琼看着柜台后颓唐的酒鬼,神情意味深长,“你能猜出我们的身份,你又是什么人?”

    邵平凡又猛灌一口酒,入喉的辛辣呛的他咳嗽了一声,“人在进步,尸虫也会进步,一个天才机械师的价值不可估量,别用人类的未来去做谋取私利的牺牲品。”

    邵平凡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告诫着什么,潘琼听的出他话里的深思,这是在告诫他们不要把江旭带入争夺利益的内战中,顿时眉心不由一蹙,“尸虫侵占地球,人类危在旦夕,为了生存人类当团结起来共抗外敌。”

    潘琼站的笔直,目光坚毅,语气是邵平凡已许久未听过的坚决向上,带着对未来满满的希望。

    邵平凡总算用正眼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天真的跟言情小说里的小白花女主似的。

    “你多大?”邵平凡突然问。

    “二十六。”段伟回答。

    邵平凡拎着酒瓶站起,走回他的专属王座——酒馆中唯一的软沙发上躺下,“我赌你活不过三十。”

    潘琼木,“……”这是在诅咒他吗?

    队员们,“……”这还能忍吗?队长快上去砍死这个一脸丧衰的家伙吧!!

    唯一的厚大衣让庄离川洗了,而且又是替马平疗伤又是部署防卫邵平凡也累了,干脆也不回住处了直接在小酒馆的‘王座’上躺下睡下。

    半夜,庄离川抱着一件旧毛毯出来盖在了邵平凡身上。“明天我陪你一块去吧?”

    邵平凡缩缩脖子把头埋在毛毯中,“不带,拖后腿。”

    被鄙视的庄离川也不气,随手拉个凳子坐下,“这些年你上哪都带着我也不见你嫌弃啊。”

    “情况不一样。”邵平凡因半睡半醒所以说话也有点含糊。

    庄离川呆坐了好一会最后低低叹口气,“今天你和我说的话让我有点慌。”埋在毛毯下的邵平凡睁开眼睛,但很快又闭上了,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

    “我说谎了,我,我没有那么不怕死。”庄离川自嘲道。

    “人都怕死,不丢人。”邵平凡说。

    “你呢?”庄离川看向他问,“我一直觉得你无所畏惧,你怕死吗?”

    “哪有无所畏惧的人?”邵平凡答非所问,又是半响静默后,他猛地一抬脚把庄离川踹翻在地,庄离川仰躺在地上痛的倒吸口凉气。

    邵平凡扯开毛毯眯着眼坐起,一手扒了扒稻草似的头发,一手撑在膝盖上凉凉的盯着地上的人,“看来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少,所以让你闲到半夜来找我说一堆没营养的废话。”

    “明明是想的太多才失眠的。”庄离川坐起无奈的苦笑。

    “滚起来。”邵平凡站起,左手扯掉脖子上的围巾,只穿一件土的掉渣的毛衣便朝酒馆外走去。

    盯着邵平凡的背影庄离川心中暗叫不妙,“上哪?”

    “用疼痛治治你那失眠的臭毛病。”邵平凡的拳头捏的‘咔咔’直响。

    庄离川顿时一哆嗦,“……”突然间觉得好困。

    翌日。

    邵平凡早早的爬起换上洗净血腥味的衣服,又去江旭那里拿了装备,东西并不多,对他而言过多的装备负重不单救不了命有时反而会要命。

    “我都修好了,顺便在原基础上又加强了一下,到时你试试威力不行我再改。”江旭把两个苹果大的铁球装进包包中不忘叮嘱邵平凡。

    邵平凡把背包背上,拉起兜帽带在头上,“如果那五人再来找你麻溜的收拾收拾就走吧。”邵平凡不是个爱废话的人,但对江旭他总会多出一点心软。

    江旭扁扁嘴根本不理会他的劝,而是迅速转移话题,“离川哥呢?”

    “养伤。”邵平凡简洁的吐出两个字,也不管江旭听懂没有。

    邵平凡走了,江旭在门口站了一会后便又下了地下室,随后把一个木板挂在门上,‘外来者和虫不得打扰,否则后果自负’,做完这一切后就又去折腾新研究了。

    邵平凡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朝镇外走,路过的镇民都会很尊敬的和他问候,昨晚在得知邵平凡会亲自去外面探查时所有人都是大喜,他们相信邵平凡的能力。

    在走到镇子入口时,邵平凡意外的看见了潘琼五人,不等他问潘琼便先解释了,“外出调查一个人太危险,我们都有作战经验,不如和你一块去。”

    和邵平凡一块外出是潘琼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是他对神秘的邵平凡有好奇,二是他也想借机调查一下尸虫进化的可能性。

    “和我无关。”邵平凡错开他们径自朝前走。

    “你,你别太过分!”一个队员忍不住发飙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五,闭嘴!”潘琼低声呵斥住了队员。

    邵平凡目不斜视,全然是把几人当做空气。外面平地上的积雪就有一尺后,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若非有几棵树木做参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

    他已经很久没有外出狩猎了,一个冬季他仿佛都处在冬眠状态,如今再次出镇他都有点不适应,在这吃人的末世中估计也只有他活的这么浑浑噩噩吧?

    “雪已经开始化了,虫子也该出巢觅食了,大家都小心一点。”潘琼叮嘱队员。

    他们是特地赶在冬季来沦陷区寻人,但仍伤亡惨重,如今人是找到了可却不肯跟他们走,糟心!

    潘琼眼睛看向前面的邵平凡,他依旧散漫的如入无人之境,在蓝区随便拉出一个平民都知道如何该如何面对野外,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让镇中的人对他死心塌地的信任呢?

    邵平凡的散漫让潘琼狐疑,但也未因此而低看他,能在沦陷区生存下来的人怎么会简单?潘琼从不会轻看每一个人,也正因这种谨慎他才会活到现在。

    ‘是单纯的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还是艺高人胆大,视危机四伏的野外不屑一顾?’潘琼想。

    前方的邵平凡猛然间回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住潘琼,“你的视线很讨厌。”打量估算猎物价值的注视比尸虫更惹人生厌。

    毫无生机的黑眸和沙哑麻木的嗓音让潘琼一惊,一瞬间甚至有拔枪的冲动。“抱歉。”压下涌动的情绪,潘琼干巴巴的说。

    ‘身后跟着几条碍事的咸鱼真影响心情。’邵平凡压低帽子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小镇到港北大桥的距离有三十里,但末世交通尽毁,又逢冬季大雪封路,野外是尸虫的地盘大路危险小路崎岖,短短三十里的路用了近七个小时才走完。

    港北大桥是两座城市互通的重要路段,用时三年才建城,因为这座桥两城人员经济互通,慢慢从小城发展成省级城市,因此这座桥还有个别名叫‘希望大桥’。

    港北大桥长三千四百多米,桥首桥尾左右是片密林,林外曾是田野但现如今已荒芜,而大桥下水也因水闸毁坏长久荒废而干涸,巨大的深坑中杂草丛生。

    在临近大桥途中邵平凡收敛掉几分随性,幽深的眼中添了些认真,他半蹲下扒开积雪抓了一把冻硬的土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腥臭味,那是尸虫分泌物的味道。

    “等雪化后这里就会长出大片植物。”潘琼望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感慨,尸虫最爱隐藏在丛林中,届时植物长出后这片田野将会成为尸虫的狂欢地人类的坟墓。

    末世已有十五年,很多人类都快忘记农作物长在田地中是什么样子。而一些年青少年和出生在末世的孩子连五谷杂粮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没见过和平世界。

    可要说真正纯粹的和平见过的人寥寥无几。潘琼二十六岁,末世爆发时他刚十一岁,但在末世前便已是各种天灾人祸,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战争和死亡,整个世界都被染成血色。

    邵平凡神经紧绷,眼中浮上抹隐晦的戒备和杀机。‘不正常,太静了。’雪化后饿极的尸虫便会出来觅食,互相厮杀吞食,可一路走来他一点血腥味都没有闻见。

    再向前两三里就是港北大桥,邵平凡隐隐有种抵触继续上前的感觉,这种危机感他太熟悉了,曾经和尸虫战斗挣扎生存时这种感觉几乎日夜压迫着他的精神。

    “这是什么?”一个队员眼尖的从雪地中捡起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迎着光细细打量。和他并列站着的队员瞄了眼并不在意的开口,“雪水结成的冰吧。”

    邵平凡看眼那颗珠子,尸体,虫子,旧事在记忆中闪过,脑中电闪雷鸣间似想到了什么,他瞳孔陡然收紧,飞快冲上前狠狠拍飞队员手中的珠子,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队员气急,他的手都都点肿了可见邵平凡用的力气很大。

    邵平凡无视他的愤怒,而是快步走到那颗珠子前蹲下打量,结果越看脸色越差。邵平凡给潘琼的印象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见他变脸心脏不由狠跳一下,“有什么问题?”

    “还记得二六年的‘冰雹’吗?”邵平凡沙哑的声音中透着让人压抑的沉重。

    五人闻言神情微变,二六年‘冰雹’那年他们年龄虽都不大但都记事了,‘冰雹’变成虫卵孵化尸虫捕杀人类,那犹如地狱般的场景他们怎会忘记?

    潘琼似乎懂了,他猛地看向地上那颗‘珠子’眼中闪过惧色,“那是……虫卵?”

    队员们惊了,特别是刚刚触碰过‘珠子’的那人,脸上的怒气让惊惧和后怕代替。

    “尸虫,产卵了?”潘琼的嗓音也有点哑了,脸部肌肉的抽搐明显是在强行克制着情绪。

    邵平凡用一个铁盒把‘珠子’装进去,跟着站起眼睛望向港北大桥的方向,片刻沉默后朝那里迈开脚步。潘琼也不计较礼貌问题,示意队员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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