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舟急得额冒冷汗,赶往海棠池的同时给少年传了信灵,可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完全没回应。
熹儿不会生气了吧…
——这不是废话吗?毕竟让人在池子里乖乖等,自己却一去不返,但凡是个人都会不高兴。
荆舟赶到药泉池时,池面无波无澜,空无一人。
他心凉了半截。
再看岸边郁辞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的放着。
他的心凉了后半截。
“熹儿…?”
无人回应。
虽然理智上知道小兔崽子八成没什么大碍,说不定还故意躲起来炸他玩儿,但下意识的还是胡思乱想且慌乱。
万一这小兔崽子泡着泡在睡着了,掉水里了怎么办?
可水也不深…好端端的一个人也不可能泡着泡着就化了不是…
想归想,荆舟衣服都没脱直接潜入水中,水面烟雾缭绕,水底却清晰开阔,荆舟正要调转方向,腿突然被人拉住了,而后那人附身而上,搂住他的腰。
荆舟挣扎着转过身,无数小气泡朝周遭扩散,浮在水中的发丝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丝丝缕缕缠住荆舟的视线,而后是那头墨发的主人。
此刻少年正含着笑意,在水里极近极近的看着他。
日光沉入水底,眼前之人艳若鬼魅。
无关皮相,而是风骨。
一刹那,荆舟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水里,一颗心似被眼前的发丝牵绊缠绕,心底杂念悄然而生。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得极快,某些不可告人、就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心思破土而出,昭然若揭,少年就似感应到对方的窘迫与无措,埋头一口咬在荆舟的喉结上。
边咬着,眼角还捎着笑意。
这力道可不小,尖锐的牙齿几乎刺破皮肤陷入血肉,可少年到底是收敛了,只用力的咬住,力道维持一种不破皮但很疼的微妙。
荆舟吃疼,方才猝不及防的心悸截然而止,他抱着对方浮出水面。
彼时荆舟的喉结处已经触目惊心的印了个深红的齿痕,少年才放开他,退后半步饶有兴味的观赏自己的丰功伟绩,而后满意的翘起唇角。
“我可是安安分分在此,等了舟哥哥一晚上。”
“我错了。”
荆舟也不急着解释,认错态度干脆且诚恳。
兴许是荆舟态度到位,少年眼里并无怒意:“哦,说说,如何错了。”
荆舟便老老实实将这一夜发生的事说与对方,一边把对方推上岸,仔仔细细的为他擦干身子烘干头发,衣衫也穿戴整齐。
他替少年擦,少年也替他擦:“你把事情原委告诉我,我再生气就显得不顾全大局了。”
荆舟苦笑:“你我之间,还顾什么大局?”
少年笑着摇头:“早知如此,我就先把气生够,再问你缘由。”
荆舟很仔细的替他束好腰间衣带:“你生气是咬人啊?”
少年纠正:“是跟舟哥哥生气,才咬人。”
荆舟啧了啧,揉了一把小兔崽子的脑袋,面上是不动声色,只他自己晓得,此刻心里痒痒的,怎么挠也挠不通透。
“我困了。”少年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眼里水雾迷蒙。
“我背你,你在我背上睡一会儿。”
“好啊,你走回去,我不想御剑。”
“行。”
荆舟躬下身子,少年熟门熟路的趴在他背上:“所以无谓如何了?”
荆舟神色暗淡下去:“现在情况是稳定下来了,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之后…我再想想办法。”
“你想救无谓,我倒是听过一个法子。”
荆舟心神一凝:“什么?”
“以魂补魂,但是找到能同调适配的魂非常难,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荆舟:“……”
少年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不过无所无谓是双生子,说不定用无所的魂可以…”
荆舟心中一凛,打断他的话:“不可,这话千万别在无所面前说。”
少年嗯了嗯:“我有分寸。”
“昨夜你鸽了我这么久,如何补偿?”少年看荆舟脸色微沉,转移了话题。
“你想要什么?”
“这样吧,”少年略略思考片刻便道,“听说上元节有灯会,还有烟火可以看,舟哥哥陪我去?”
没想到是这么简单普通的要求,荆舟怔了怔:“行啊,那天可以玩到天明。”
顿了顿又道:“为什么突然想去…”
“以前老听人说上元节灯会热闹好玩,好奇。”
“沈家那些狗东西,连灯会都不带你看?”
“舟哥哥别忘了,他们寻常仙门世家,可是最忌讳热闹的,可不像你。”
说着,少年伸出手:“你答应了,拉个勾?”
荆舟再次感到意外,直觉得今天的攻略对象意外的纯情,于是他受宠若惊的抬起手,小指和对方缠绕在一起。
“说好了。”
“嗯。”仅仅是小手指勾了勾,方才小鹿乱撞的心情卷土重来,荆舟暗暗在心底骂了声糟糕。
他身上热,想收了避雪的灵障让自己清醒清醒,可顾及背后的少年,只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暗自在热烘烘的氛围里煎熬纠结。
他不是很乐意承认自己的心动了那么一下下,今天太反常了。
可身后的小兔崽子就跟没事人一样,在他肩膀上蹭,湿热的呼吸也打在他脖子间,连带着被咬伤的喉结也火辣辣的蔓延开来。
荆舟只得念清心诀。
行了一路,大雪没半分停下的迹象,荆舟背着少年行于山间,万籁俱寂茫茫一片,少年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视线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停留在暗红的齿痕上,一会儿又怔愣的盯着漫天大雪。
其实眼前除了明晃晃的白,几乎没有别的了。
“还多久?”
“快了,你困了就睡。”
“这一路,真像去黄泉。”
少年迷迷糊糊来了这么一句,荆舟心里咯噔一声响,之前在埋泉幻境中的人骨牢里,荆舟背着他,也有这种感觉。
一种走向地狱、走下黄泉的熟悉感。
这次他却柔声道:“胡说,你见过黄泉?”
即将陷入睡眠的少年笑:“见过啊,毕竟,我从地狱来的。”
荆舟只当他说梦话,却苦笑有感而发:“也是,你是收我命的鬼。”
少年的笑还凝在唇角:“嗯,我是鬼。”
言罢,他真没心没肺睡着了。
荆舟认为,攻略者可真是高危职业,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赔进去。
***
年关将近,捉鬼镇邪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荆舟每日魂猎忙得脚不沾地,而他的三个弟子里,能帮上忙的暂时只有戚无所。
彼时戚无谓的情况逐渐稳定好转,不到三日又能吃能喝,且吃喝得比先前还多,大有赶上荆舟食量的趋势。不过恢复归恢复,戚无所待自家弟弟更小心里,衣食住行伺候到,连山都不让他轻易下了。
戚无谓无聊,成日闷在屋子里写写画画,再就是捣鼓手工制品。
荆舟记起郁辞那番话,双生子的魂魄可以互补填魂,心里有些担心,戚无所是不是心里也清楚?
要是一方要割裂自己的魂魄,用来填补另一方,那伤害要比天生的魂魄不全厉害百倍,如果真这样做…戚无所很可能性命不保。
荆舟心里沉了沉,身边的戚无所柔声道:“师尊在想什么?”
“今年冬天的怨灵作乱,似乎比往年又多了些。”他转移话题,掩盖心里所想。
戚无所点头:“是,自从鬼域结界封印后这七年,人界看似平静,可那些不愿往生、无法度化的魂魄无处可归,弥留人界作乱,终究不是平衡之道。”
荆舟不是原住民,自然知道得不那么详细,他曾经也思考过这个问题,鬼域作为万千怨灵厉鬼的归土,现在被一刀切封了路,这些不得安生的鬼该怎么办?只能凭着修行之人手动清除强行度化吗?
效率太低了。
荆舟一直认为,这可能是为了后续剧情发展,强行铺垫留下的bug,且不是他此行目的所在,故没有深入相关,今日戚无所提起,他不得不想。
戚无所见他没说话,继续说:“我们虽然能以灵力镇压,净化超度,可比起魂魄众生,修行之人寥寥无几,能做的终究有限,假若人鬼失衡,最终必然天下大乱,可是整个仙道,没人考虑过这个问题,师尊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说话时清明且锐利的望向荆舟,这个眼神,就好似戚无所是个局外人,以一种上帝视角,在评价这个世界观,评价世间万物。
荆舟与他视线相触,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可转瞬即逝。
只一瞬,戚无所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柔美,荆舟思考片刻道:“天道自有其因果,前辈们种了因,后人必食其果,只无论是甜是酸是苦是涩,都得等吃到嘴里才清楚。”
戚无所微微挑眉:“师尊认为,鬼域的结界终有破裂的一日吗?”
荆舟不响,他知道剧情走向,自然知道答案。
戚无所垂头一笑:“我说笑的,师尊不要往心里去,我们玄寂山一门作为守山人,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我认为,必然的。”荆舟截了他的话,戚无所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里却无太多惊讶。
荆舟继续道:“只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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