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的剑意不仅切断了缚住祝衍的龙藤, 更是在固若金汤的结界上方划了一道裂口。
阵法被破, 结界的灵力流失扩散, 以潜龙岛为圆心,方圆数百里海域剧烈震荡,四周海域掀起滔天巨浪, 不断拍打祭台下的礁石林。
顾成妄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可他抱着自己的尸体, 坐在轮椅之上没有半分举动。
只目光沉冷的看向郁辞, 又用余光扫了眼已是强弩之末的祝衍, 唇角抽了抽, 似在耐心等待什么。
祝衍用嘴叼住郁辞抛来的埋泉, 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便扭过头朝结界裂口驰骋而去。
郁辞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空落落的,如今他连个可以握在手里的武器都没有了。
他看着即将消失在结界金光里的祝衍, 以及那抹随他而去的红色身影,心情复杂微妙。
他知道自己放走杀父仇人、放走人人得而诛之的凶兽, 相当于做了全仙道最大逆不道的事, 可是可是说得好像他能忍住不这么做一样。
而且这把埋泉本来就是荆前辈用自己的长寂给他换的
就在他以为祝衍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时,对方在结界裂口处顿住。
祝衍驻足一瞬,突然衔剑出鞘, 电光火石间一抹弧形的寒光掠过, 祝衍竟是朝自己的尾巴砍去
“前辈你”
祝衍斩断自己的一条尾巴, 同样抛给郁辞“你给我剑,我给你尾巴,天经地义。”
祝衍清楚,如果郁辞就这么放走他,之后在玄寂山的日子必不好过,顾成妄这一世性情大变,如何对郁辞尚不好说,但戚无所那个混账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而郁辞现在的身份处境,除了玄寂山也无处可去,十分被动。
假如戚无所拿到了他想要的药引,戚无所想必也不至于太为难他。
白绒绒的尾巴因为是灵体状态,落到郁辞手里的瞬间化为一瓣灵魂碎片,莹润明澈透着浅淡白光,像一片雪白的羽毛落在郁辞手心。
他明白前辈的用心,小心翼翼的收紧五指,眼眸低垂着,声音有些微发颤“多谢前辈。”
祝衍笑了“是我谢你,后会有期。”
“前辈保重。”
尾巴一旦斩断,祝衍眉心处的业火红莲就变成了六瓣,其中一瓣暗淡了下去。
“看他干嘛,看我。”
祁决飞身而上,在结界裂口处补了一刀,一手伸向祝衍,“阿衍,舟哥哥,我带你回家。”
祁决身上红衣湿淋淋的淌着血,手心上沾满血污,静静的摊在祝衍的面前,等待他的回应。
祝衍也没迟疑,抬起白色的爪子搭在祁决手心上“这回,我可背不动你了。”
“嗯,我背你。”
灵体状态的祝衍晃了晃尾巴,化作山猫大小伶俐的一跃而起,跳到祁决的肩膀上,像条围巾一般缠住祁决的脖子。
“舟哥哥”
“嗯。”
“阿衍”
“嗯。”
祁决就像是为了确认般,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名字,念着念着就笑了“真好啊。”
他的笑嚣张又夺目,整个乌烟瘴气的人间在祝衍眼中都敞亮了。
“怎么好”
“我喜欢的阿衍和舟哥哥是一个人,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祝衍啧了啧“你亏了,原本有两个人喜欢你,现在合二为一,只剩下一个了。”
言下之意,他承认了无论作为祝衍还是荆舟,他都是喜欢着祁决的,虽然两者的喜欢有细微的差别。
“不亏啊,明明是赚了,阿衍喜欢我,舟哥哥也喜欢我,现在合二为一,对我的喜欢叠加了,不得喜欢死我”
祝衍笑“你也太不要脸了。”
“那也是你养出来的,”祁决撇了撇嘴,突然正经道“舟哥哥,那现在你之前对我说的喜欢,还作数么”
祝衍故意迟疑了一瞬,祁决紧张的再度确认“你说话,说清楚,我好心里有数。”
祝衍噗的笑了“作数啊,我什么时候跟你赖过账。”
顿了顿,他不安分晃了晃尾巴,柔软的毛刚好挠在祁决的喉结处,把祁决的心也挠痒了,他用低且柔的声音在祁决耳边道,“熹儿,等回了血谣宫,我娶你。”
以前这句话,都是祁决对祝衍说的,他时不时对他的阿衍前辈半真半假说上一句,祝衍就当孩子话漫不经心的听一听,从未认真往心里去。
他知道这小兔崽子对他是有情的,但究竟是何种情,就说不清了。
毕竟在他心里,祁决永远是他在死川畔捡到的小崽子,爱撒娇,长不大,孩子话怎么能当真呢
可经历了荆舟这一世,彼此抛却所有前尘往事,两人复杂的羁绊和感情也被过滤干净,最后剩下的,却是他想和这小兔崽子朝朝暮暮,翻云覆雨。
简单又直接。
枉他活了几千年都没想明白的事,却因做了短短二十多年的荆舟,想透彻了。
“好啊,我答应。”
“啧,小崽子这么不矜持”荆舟调侃。
祁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毫不掩饰眼里的侵略之意“可舟哥哥你不是娶过一次了吗,要不换我娶一娶”
“不算,那是荆宗主的份,而且娶的是郁辞。”
顿了顿祝衍又道“不过现在我回不去玄寂山了,只能蹭你的血谣宫,娶你的话只能入赘。”
祁决笑“没事,我把血谣宫送你,再给你丰厚的嫁妆。”
祝衍“哦你说说,都有什么”
祁决吹了声口哨,招来血雕纵身而上“给你清理门户,教训徒弟。”
“好,那我等着。”
“我怀疑那缕魂魄碎片被戚无所种在戚无谓身上,给你清理门户,顺带把灵核碎片拔出,给你补全魂魄。”
“你打算如何清理”
“舟哥哥还记得当年长乐岛江家,是什么下场吗”
“当然记得。”当年江家为了捕猎祝衍做药引,几次三番使诈险些得手,祁决一怒之下屠了长乐岛满门,当时血流成河,凄惨无比,祁决雅兴大发,还用他们的血绘制了一幅血染长乐图。
所有想打祝衍主意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到时候我用这个法子,血洗玄寂山,用他们的血给你染婚服,舟哥哥不会舍不得吧”
祝衍沉吟一瞬“等我们把伤养好,随你怎么玩,不过”
“不过留你郁公子一命,是不是”祁决轻笑。
祝衍倒也坦荡荡“没错。”
“行啊。”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不然呢舟哥哥心疼他,我若不识时务为难他,舟哥哥该嫌我不贤惠啦,到时候休了我怎么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完全没有亡命天涯的自觉。
用祝衍的话来说,逃命本来就够辛苦的了,再苦大仇深的只会让自己更难过,不如快活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尽兴快活尽兴作。
不然万一逃命失败死掉了,再想快活更没机会了。
而且他刚承受抽魂术的强烈攻击,现在整个魂核暴露在外十分脆弱,讲不好他一个打盹,就再醒不过来了。
有些话不亲自说出口、不亲自同对方确认,他怕憋到黄泉之下再无人可说。
“阿衍,舟哥哥,回血谣宫,我们就成亲吧。”
“一言为定。”
祝衍弹出他的一条尾巴,和祁决的小手指勾了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祝衍现在有六条尾巴,那就能抵得了至少六百年。
只不过现在祝衍有些困了,他缠在祁决的脖子上,神志渐渐模糊。
“你先睡吧,记得一定要醒过来。”
眼见郁辞叛变破坏阵法,祁决就要携着祝衍离开潜龙岛,岛上的修士们都着急了
戚无所却依旧气定神闲的“诸位不要惊慌,再喝点茶吃点酒吧,我们备下的都是极品好茶好酒,如今地动山摇的,洒了浪费。”
“戚公子,祝衍和鬼主现在都已是强弩之末,我们若不乘胜追击将其剿灭,等他们卷土重来可就晚了。”
戚无所悠然一笑“卷土重来么可惜师尊和师娘没机会了,毕竟,他们已经成了饵。”
众人没听清戚无所究竟说了什么,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不到片刻遮蔽了日光,潜龙岛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正午时分如同子夜降临。
只见一道紫电直劈而下,笔直汹涌的电流倾泄入海,紫电沉落之处海水掀起巨大的漩涡,又从漩涡变成一道百丈来深的巨大天堑,震耳欲聋的海啸声中掺杂着一股浑厚低沉、让人不寒而栗的低吟
“是龙吟”
“难道传说中的真龙”
即使远在观台之上的修士们,都被真龙的低吼震慑得汗毛直立。
紧接着无数道闪电贯穿天地,头顶天雷如洪水泛滥,脚下海水如巨兽低吼,传说中以凶兽为食的上古真龙,就隐藏在滔天巨浪里。
祁决额冒冷汗,护着越来越虚弱的祝衍,骑着血雕在闪电惊雷中穿行,如风雨飘摇的一叶扁舟,尽量远离越来越深的海沟。
又是一道惊雷砸下,雷落处传来一身沉闷又浑厚的龙吟。
原本昏昏欲睡的祝衍被龙吟唤醒,他挣扎着睁开眼,低头望向脚下如两道瀑布倒挂的大海。
天堑的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海水覆盖下迅速移动的银白色的鳞片,电闪雷鸣间如一道鬼影潜伏在狂风暴雨里,正一点点朝他们的方位靠近。
“熹儿,你的鸟跑不过龙的,别浪费气力了。”
“你想怎么样”祁决的声音沉且冷,双眉拧在一起,祝衍很少见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
“我们先把剑交换回来。”
“嗯。”
“龙嘛,脾气大,不能逆他的鳞,得顺着。”
“你还打算送上门去给龙吃”
“没错啊,他想吃我,我就遂了他的意,自己送到他嘴里。”
“”
“但是他能不能消化,就看他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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