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酌, 你来啦!”阿珩欢喜地飞奔到他面前。
她一觉睡醒才发现自己昨晚和月酌说着话居然就睡着了, 正懊恼月酌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走了。
月酌见她小脸上还留着梳洗完的水渍,他伸手帮她贴在额头上的乱发捋好, 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呀?”阿珩好奇,但月酌已经拉着她的手上了仙云。
待两人走远, 白月一拍脑门, 懊恼地对星若道:“星儿, 我应该提醒你帮阿珩好好打扮打扮的, 这难得和神座出去一次,你看那丫头的德行......”
星若笑道:“阿珩还小呢, 再说神座也不会在意这些。”
缇眠仰望着天际,不觉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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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说的铃兰仙草生长在醉仙泉四周, 醉仙泉乃是一眼仙泉, 泉水从十一重天的仙境中流淌而下,仙气滋养了周围的山川草木, 生出不少仙灵圣物, 铃兰果便是醉仙泉畔独有的珍贵草药之一。
铃兰喜寒,可花期却在暮春这入暖时节,这几日醉仙谷清晨辰时三刻会有一道寒流短暂经过山谷, 那铃兰便在此时开花, 花期只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立刻凋谢,不会有半分留恋。
白月当年为了摸清铃兰花的个性, 特特在醉仙谷住了两年多。
日光未曾照过来,月牙还不曾移至西边,阿珩望着脚下这片仍旧黑黝的山谷,不解道:“月酌,这里是哪里啊?”
月酌牵着她的手,温柔一笑:“跟我来。”
两人往深谷中去,只听传来淙淙的水声,就见一片乱石滩中矗立着一座亭,此亭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亭后是一座山壁,一条瀑布从山壁上哗然冲下,半株枯木盘亘山壁之间,偶尔落下几片枯叶。
循着水声两人落在那亭檐上。
阿珩好奇又疑惑:“月酌,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月酌抬手,示意她转身:“你看那里。”
她转身望去,就见一抹融融月色漾起轻纱般的光华落在山谷之中,的寒夜里的寒霜覆在翠色如墨的茵茵草叶上,凝出些许剔透的亮光,瀑布的水声回荡在山谷中,像是从遥远的时光尽头淙淙而来,诉说久远着的过去,天与地都透着柔与静。
阿珩凝望着那片静谧景色,喃喃道:“哇,这里真美啊......”
她忍不住坐在亭檐上,双手托着腮,与他一起感受这温馨的一刻。
天光又亮了些,她可以看到清风徐过,露水划过草叶的瞬间。
“这样真好。”她心满意足地想。
谷中的暗色又散了些,阿珩轻轻眨了眨眼,只见一点浅浅的紫色莹光悄悄在晨雾中划过。
月酌轻拍她的肩头,道:“阿珩,等我一下!”
他踏空而去,脚下聚起纷乱的流云,掌心的仙气如涟涟秋水徐徐而下,散向整座山谷,一点一滴一丝一缝将山谷包围在仙气之中。
阿珩不知他要做什么,便站在亭檐上等着,很快他便回转回来,只见他振袖一挥,一道呼啸的清风倏然在谷中荡开,无数纯白的仙气飞腾而起尽数散开,整座山谷恍若被人用揭去了罩着轻纱。
有细微的铃铛悦耳之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山林草木之上,碎石岩缝之间,那一簇簇一丛丛一蓬蓬的铃兰从落花垂蕊,流水鸣溪之中缓缓飞升而起,长长的花瓣轻盈转落,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掬起再轻柔撒下,缓缓铺开又慢慢聚合,那流丽的点点紫色莹光被白色的仙气保护着轻轻拥入了天际初开的霞光之中......
满山遍野,宛若璀璨星河,曼妙绝伦。
阿珩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撼的景致,眸光晶莹璀璨。
他听着她因为兴奋而格外热烈的声音:“我知道了,这里是二哥曾经跟我说过的铃兰花,这里是不是醉仙谷?你特地带我来看铃兰开花么?”
他微微一笑:“嗯,还好没有错过它的花期。”
她在那点点流光之中转过脸庞嫣然而笑,白玉般的脸颊上渗出一丝薄汗,透着令人心动的胭脂色:“月酌,谢谢你!”
风中有一阵像是风铃摇曳发出悦耳的撞击之音,阿珩道:“啊!那是铃兰结果时的声音,铃兰果的外壳很硬,碰撞起来会发出金玉之声,像是铃铛的声音,二哥带给我玩儿过!”
这时就听“叮当”两声,有两颗铃兰果掉在了亭檐上,顺着屋瓦的纹路一路滑了下去,阿珩眼疾手快用手一挡将那铃兰果接在了掌心里。
铃兰果长得也跟铃铛似的,她将果子捻在手指上,互相碰了碰,果然听见细细脆脆的“叮当”声。
“你看是不是?”她将铃兰果放在他掌心里。
“嗯。”
“铃兰果是很稀有的药材,而且可以泡茶喝,我再去捡一点来,待会等我们回去,我给你磨铃兰茶。”
阿珩开心地回顾四周,那如萤火的铃兰花还在山谷中轻轻漾着灵光不时落下一颗颗铃兰果,她赶紧去捡将它们放在腰间的袋中。
她的笑容像个无忧的孩子一样,他目光忍不住追随着她,透出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眷恋。
忽听“叮当”两声,他低头看去,只是赤金色的玄光一点一点从他的肌肤下透出,那两颗铃兰果穿过他透明的手掌轻轻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笑意停滞在了脸上。
他俯身试图将那两颗铃兰果捡起来,可脚边却陡然浮出无数道耀眼金芒,那是一道结界,而他被锁在其中根本无法动弹。
他看着自己虚无的双手,喃喃道:“这么......快么?”
苍穹之上,风啸云吼,霞光有如沸腾的烈火从天际席卷烧来,天地间不知何处传来令人神魂肃穆的唱颂之音,紧迫而急促,像是有谁在召唤着什么。
“阿珩。”
阿珩正俯身在簇放的铃兰花中找着,不意间听到了月酌的声音,她回头望去却见他站在金色的法界之中,一袭红衣被赤金色的烈焰缓缓吞噬,一道银色冷光凝成半张面具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
阿珩手中的锦袋倏地掉在地上,铃兰果叮铃铛啷落了满地。
烈寒猝然间爬上后脊,她狂奔而去,又急又怕:“月酌......你要去哪里......月酌......”
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游离闪现,好像很多年前,很多很多年之前,他也曾这样离开过她。
不可以......不可以......
她不要这样,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红衣一寸一寸变得像是燃尽的飞灰,心在刹那间像被挖开了一个大洞。
铃兰花重繁影,他站在万音天的法界之中寸步难行,只能看着她满脸泪痕,惊惶地向他飞奔而来,就像当年他第一次离开她一样。
站在法界之中,他温柔地看着她:“阿珩,对不起,我要走了。”
她试图抓住他的手,可一次又一次落空:“你要去哪里?”
“回万音天。”
她记起他说过,如果万音天召唤,他必须回去。
阿珩害怕极了,浑身都在颤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月酌仰首望着天际那无边无尽的法界,那是囚禁他的牢笼。【一】
“我......回不来了。”
他无法许诺她归期,他不能让她活在漫长的等待中。
她伸出双手想将他抱住,可冲进那法界之中时却什么也抓不住,她不肯停下,仍旧朝他扑去,泪水落得又急又快。
“我不要你走,月酌......”
他伸手想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指尖却无法触碰到她,只得无奈地垂下:“阿珩,记得好好修炼,保护好自己,记得一定要把重华灯带在身边。”
阿珩将重华灯紧紧握在掌心,泪簌簌落下,冰冰凉凉:“如果......如果我点了灯,我还能见到你么?”
“......不能了。”
他朝她温柔又寂寞地一笑:“阿珩,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
阿珩抱着重华灯,拼命拼命地点头:“我会的,我会的。”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一片红衣最终化作细碎的灵光往天际散去了。
他在她眼前消失,仿佛从不曾出现在这天地间出现过一般。
万音天的金光徐徐从长空撤回,云海归于平静,霞光亦似收敛了滔天的怒火退回天边。
阿珩安静地跪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点燃了重华灯,灯芯闪烁出柔软的光华。
“月酌......”
她守在灯旁默念着,一颗泪凝出泪珠轻轻落下将灯芯的一点亮浇灭,她惊惶不已哽咽出声似要在那一瞬间崩溃。
但她很快安静下来只是胡乱擦干泪水,重新地小心翼翼地将灯再度点燃,然后悄悄地屏息,悄悄地等待着......
风很冷很冷,吹过山谷,拂过她额前的发,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铃兰果发出轻盈的“铃铃”声,那紫莹莹的花却在晴光洒满整个山谷前尽数凋谢了。
铃兰的花期过了。
灯仍旧亮着。
那个人却没有再出现。
她终于相信,他真的走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终于领悟,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坐在漫山遍野的铃兰花中,阿珩抱着膝盖将重华灯捂在心口终于忍不住放声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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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眠接到月酌的神谕赶到醉仙谷时,阿珩披着一身凋谢的铃兰花瓣,抱着膝盖正呆呆地看着渐起的朝阳,她身边的山坡上落了满地的铃兰果,风一吹发出寂寞的“铃铃”声。
她走过去,单膝俯身,手轻轻替她拂去发丝上的花瓣,轻轻道:“阿珩......我带你回沧海境去。”
阿珩轻轻一颤,定定地抬起头来望着她,脸上是干涸的泪痕,眼角通红,她开口,声音竟然嘶哑地厉害也不知她哭了多久:“缇眠姐姐,月酌走了,他说他回万音天了。”
缇眠点点头:“是的。万音天是父神为了关押朱雀亲手制造的封印法界,神座奉父神之命镇守万音天,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朱雀逃了出去,还在洪荒犯下滔天杀孽,所以神座就在万音天之中承担所有本该朱雀承担的业障。”
“为什么这些要他一个人担着?”
“因为他是月酌神座,这是他的责任,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万音天的稳定,只有这样万音天才不会崩塌,才能有朝一日将朱雀重新再锁回去。”
“神座在里面被关了很多很多年,除非万音天给他自由他可以回到天界来,可是那自由不会长久,一旦万音天召唤,他就不得不回去。”她哑声解释。
阿珩低着头,泪水一颗颗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告诉我他再也回不来了,这是真的吗?”
缇眠有些欲言又止,可看着她憔悴的脸庞,终是不忍:“会的,只是要等很久。”
“多久?”
“距离他上一次离开有三千年。”
阿珩低下头去,泪再次无声滴落,落在她手心里的重华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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