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殿却只是静静地执着铸魂令站在黄泉路的尽头, 杀气如飓风卷起他翩飞的白衣, 他垂眸看着那些向他索命的厉鬼冤魂,不闪不避, 不动如山!
阿珩听到自己的声音淹没在漫漫狂沙之中。
下一刹,天地忽然一静,狂沙静舞, 飓风停号, 那怨气冲天的冤魂像是听到了什么不祥的讯音, 全部警惕地停在原地窃窃私语, 不敢再往前一步。
在那寂静的一瞬间,阿珩听见了抽芽长叶的声音。
眼前水光悠悠一晃, 冥殿脚下突然出现了一片极清的池塘,塘底缓缓地轻轻地浮出了一朵朵小小的惹人怜爱的花苞。
那是一朵朵纯白的睡莲。
那极度的污秽之中开出的朵朵睡莲竟然圣洁地令人心生向往。
睡莲绽开片片柔嫩的花瓣徐徐地轻柔地将那些冤魂厉鬼围绕住, 仿若在抚慰着他们杀戮的心灵, 净化着他们肮脏的灵魂。
阿珩站在黄泉彼端看着尽头的冥殿,见他正垂眸看着那些被莲花池净化的灵魂, 目光就像父亲望着子女那般温柔而慈悲。
阿珩眼眶一热, 恍惚地抬手抹了抹眼角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一幕感动哭了。
一个又一个冤魂被超度,化作了塘中的一朵莲,那片莲花池逐渐往周遭扩散, 莲花的清香浮动在身侧, 温柔地令人沉醉。
但,很快,池水不再平静, 仍有厉鬼无法平息怒火与欲望,它们在莲池中挣扎着叫嚣着咆哮着,冲天的怨气荡起塘中的池水,像是要将一切毁灭殆尽。
冥殿脸上柔和的笑意慢慢收起,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甚至阴鸷。
无数厉鬼再度冲开莲池的束缚,朝他扑来。
冥殿慢慢抬眸,眸中是滔天的怒火。
那是冥王之怒。
他转身,铸魂令的爪尖泛起腥冷的白光,阿珩看到山门之中有一道红慢慢飘出来,像一条腥红的丝绸漾着血色,轻而柔地飘下来,神光收拢被铸魂令缓缓收进掌心。
阿珩心头巨跳,冥殿这是在引云中玦的力量!
他要利用云中玦做什么?
冥殿站在狂风中央,用铸魂令引导云中玦往黄泉而去。
莲池中睡莲张开花瓣迎接云中玦的到来,云中玦散成无数的碎片,轻轻落入睡莲之中,洁白的莲花如被瞬间注入了沸腾的鲜血,花瓣透着殷红,晶莹剔透。
红莲出现。
云中玦的神力出现这一刹,那些不愿被超度的厉鬼陡然间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冲天的怨气被更为野蛮强横的神力狠狠压制下来。
冥殿静静看着那些冤魂被云中玦锁入红莲之中,带入黄泉,转送入冥界十七殿狱司受审,清俊的脸上是一种残忍的笑意。
阿珩终于明白他在做什么了,他在借助云中玦的力量镇压冥界的恶鬼。【K】
满池的莲花被云中玦染成了令人悚然的血色。
冥殿将手一挥隐去黄泉,正要锁住铸魂令时,只听见一阵诡异的喧嚣,山门后仍源源不断被引入铸魂令的红芒遽然收回,长空之上风起云涌,惊雷滚滚而来,昭示着云中玦的雷霆之怒!
冥殿转身看去,那道红芒迸发出汹涌的杀意朝他俯冲而来。
云中玦愤怒于他对它的利用,爆发灭世之威。
朱雀怒火下,无人能生还!
“冥殿!”
阿珩纵云而起冲向他背后,将他扑倒,硬生生替他挨了这一击!
一青一红两道神光相撞,爆发出赫赫威压,地动山摇。
云中玦察觉青芒现身,立刻缩回山门之后,山门轰隆关上,一缕缕烟色青丝夹杂在风沙之中缓缓消散。
阿珩以为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了,谁知她只是被挡在碧色的光芒之下,一点伤都没有。
青芒事了拂衣,撤去光华遁了。
沙漠之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卷沙而过的声音,那座巨山还有云中玦全部销声匿迹。
阿珩怔了怔从沙地里爬起来,就看到冥殿静静地躺在离她三丈远的沙丘后,铸魂令滚落在一边。
阿珩将铸魂令捡起来飞奔到他身边,将他扶起道:“冥殿,你没事吧?”
冥殿听到她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眼睛却漆黑地像两口深渊,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
“冥殿!冥殿!”阿珩吓得还以为他的眼睛受伤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谁知下一瞬就看到一丝耀眼的光从他眼底火种般亮起,他胸口大力震动着疯狂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那般得意那般畅快近乎猖狂:“哈哈哈哈哈......原来真的可以......真的可以!”【K】
阿珩吓得快哭了:“冥殿?冥殿你傻了么?可以什么啊?”
冥殿抬眼看她吓得要哭的样子,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哑声道:“阿珩,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恐怕就命丧在这沙漠了。”
阿珩摇摇头,急道:“冥殿你没事吧,你刚才有被云中玦伤到么?”
“我没事,亏得我这次带了你这只吉祥物在身边......”
阿珩:“......”
“你扶我起来。”
“哦哦。”
阿珩赶紧将他扶起来,谁知冥殿身体忽的一僵,整个人脸色疾速苍白下去,胸口一道红芒一闪,他闷哼了一声,一口鲜血猛地从喉中喷了出来,整个人无力地倒下去。
阿珩吓得尖叫起来:“冥殿!冥殿!”
她解开他衣襟一看,只见他胸口是一片可怕的伤口,伤口处遍布着云中玦残余的神力,阿珩这才知道,刚才云中玦那致命一击虽然被她和青芒挡了一半,还是无法避免冥殿被波及受到重创。
“殿下!阿珩姐姐!你们在哪里?”
原来是常缅常怀寻了过来。
见冥殿全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样子,黑白童子吓得脸色都白了。
“阿珩姐姐,我们殿下怎么了?”
阿珩无暇解释,只道:“你们快扶着冥殿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他,我们赶紧回南境找我二哥!”
黑白童子手忙脚乱地将冥殿扶好。
三人腾云朝有人烟处的地方飞去,谁知走着走着,三人发现自己竟在原地打转,阿珩急地问黑白童子:“常缅常怀,你们知道去霜海城的方向么?”
黑白童子面面相觑,又看了看脚下昏暗的地势,他们对人间并不熟悉,不由哽咽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竟然迷路了。
阿珩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淌下来,一摸竟是黏稠的血。
阿珩急地大哭:“冥殿,你不要死啊,你千万要撑住啊呜呜呜......”
她一哭,旁边的黑白童子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
冥殿挣扎着睁开一只眼,奄奄一息道:“你们......放......放心,本君没那么容易死,我死了谁......谁敢收啊......”
阿珩见他转醒了一颗心落了地,喜极而泣,哭着一边背着他飞:
“太好了......太好了......冥殿你没事呜呜呜呜......”
黑白童子:“呜呜呜呜......”
这哭声真是响彻云霄。
冥殿艰难地挣扎着想捂住耳朵:“你们三个别哭了......再哭,我真死给你们看!”
三人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声。
啊!终于安静了。
冥殿决定安心地昏过去,就听到阿珩在那儿支支吾吾:“冥......冥殿?”
“说!”
阿珩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你好重。”
“......”冥殿气得把头一歪昏过去了。
“诶,殿下你别晕啊,你看看这里是什么位子?我们不知道回去的路!”
三人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阿珩忽然想起缇眠让鲲顼给她的那块弦月璧。
她忙取下弦月璧,擦了三下,对着玉璧大喊:“缇眠姐姐,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么?”
弦月璧上闪出一阵玄光,缇眠的声音传来:“阿珩,怎么了,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珩一听救星来了,不由狂喜,哽咽道:“缇眠姐姐,冥殿出事了,你快点来救人啊!”
缇眠的声音似乎顿了顿,才道:“那家伙怎么了?”
“冥殿和我去调查《尸魂簿》的案子,他被云中玦伤到了,现在快死了......”
阿珩望着漆黑一片的苍穹和脚下黑乎乎的山峦,急地不知所措:“而且我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和常缅常怀他们迷路了......”
“好,我知道了,你别哭,有弦月璧在你身边,我知道你的位置,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就来!”
“嗯嗯!”
阿珩擦擦眼泪降了云头,和常缅常怀两个人小心地把冥殿扶到了地上,又起出几个仙印封在冥殿的伤口上。
“冥殿,你放心,缇眠姐姐马上就来救你了,你千万要撑住啊......”
冥殿原本奄奄一息地躺着,听到这句话全身振奋地痉挛了一下,挣扎着坐起身来,喘地随时要断的气,问:“你......你刚才说谁要来?”
“缇眠姐姐。”
“缇......缇眠?”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血糊了一脸的冥殿惊恐至极,两眼翻得跟要厥过去似的,随后他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窜起来,梗着脖子往旁边一棵树上撞去,口中宣告自己坚决的死亡宣言: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阿珩和黑白童子手忙脚乱地费了大劲儿才抓住他。
“冥殿!你为什么突然想不开啊!”
“少君殿下!三思啊!”
冥殿心如死灰地朝他们三个笑了笑:“我宁愿死也不要见到她!”
说着手脚并用努力爬到树边,抱着树干就要撞头。
阿珩七手八脚地拉住他:“啊啊啊啊冥殿,别这样啊......”
“殿下,你这样我们怎么办啊......”
一阵厉风扫荡过来,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悠悠地道着风凉话:“哼!你们别拦着!让他撞!他要真有本事就把自己撞死!”
阿珩一回头就看到一身烈火仙袍的缇眠抱着巨斧,好整以暇地倚站在树边,唇边勾着讥讽的笑意。
只听“咚”地一声脆响。
常缅常怀惊呼:“不好了,我们殿下真撞树了!”
阿珩扶着脑袋肿起大包、不省人事的冥殿,急着朝缇眠招手:“姐姐,你快来看啊,冥殿他他他他......”
缇眠走过来,俯身查看冥殿的伤势,冷哼道:“放心,他可是冥界狱府少君,这点小伤哪那么容易死。”
说着一手把冥殿拽到自己背上背着道:“先就近找个地方给他疗伤再说。”
因为冥殿伤势太重实在赶不回霜海城,缇眠在北疆附近的云州城找了间名叫福客来的客栈投宿。
到云州城时已经是清晨了,晨光遍洒,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了。
缇眠把整间客栈二楼都下了个障眼法的结界,叫凡人来去都看不到这层楼,如此避免引起麻烦。
阿珩看着缇眠将冥殿平放在床上,道:“姐姐,我去把我二哥叫过来。”
听到这句话,垂死着要昏迷的冥殿居然转醒了一下,虚弱地阻止她:“你别去找白月。”
“为什么?”
“他要是知道我带着他妹子去冒险,会把我的骨头拆了的。”
阿珩:“......”
缇眠冷笑:“既然知道不该带阿珩去冒险,你居然还带着她去了,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可不止被拆骨头了。”
冥殿睁着朦胧的眼盯着她,苍白的嘴唇喃喃想说什么,可力气似乎被用光了,只能躺在床上喘着气儿。
缇眠不理会他,查看了他的伤势之后,对阿珩道:“既然他不要你去找白月,你就不必跑这一趟了。他这是朱雀弄的伤,白月来了也无济于事。我会帮他疗伤,好在等云中玦的神力消散就能好了。”
“可是,等朱雀神力消散之前,冥殿还得受好一会儿的罪呢!”阿珩担忧。
“这是他活该!”
缇眠又睨了她一眼,厉声数落:“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你二哥交待吧,随随便便就跟这种人出去冒险,你是嫌自己命大么?”
阿珩心虚地躲到了一边。
缇眠坐在床边帮冥殿把满是血污的衣裳脱下来,一直虚虚地喘着气的冥殿幽幽转醒,抬手拦住她的手道:“你不要碰我......”
“怎么,怕我趁机占你便宜?”缇眠没理会他,端来清水帮他清理伤口。
冥殿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虽然虚弱,眸光却十分坚决:“我不想看到你!”
缇眠抿着薄唇,神色一僵,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蓦地站起身,对阿珩和黑白童子道:“你们三个来照看他,我去抓几服药来。”
“这不方便吧。”阿珩以为冥殿推拒缇眠是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
缇眠淡淡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扒了他的衣服,把伤口清洗一下。”说着冷着脸出去了。
阿珩点点头,和常缅常怀一起帮冥殿处理伤口。
冥殿几乎是被云中玦一击贯穿,胸口的伤是个碗大的深口,表面被一层云中玦残留的神力黏连着,阿珩拿着布巾擦拭着他的伤口,布巾上很快被黑色的血染透,阿珩只得不停地更换布巾。
冥殿痛得脸色惨白,身体深处都还在不停地痉挛着,浑身都是冷汗。
阿珩从小和朱雀打交道,知道这滋味不好受,唯恐自己手下没轻重,一个劲地道歉:“冥殿,我会轻点的,轻点的。”
常缅另外去打清水进来,阿珩继续清理伤口,常怀小心地帮冥殿擦着冷汗。
云中玦的神力还在燃烧他的肌肤,剧痛之下冥殿从昏迷中再度转醒,只是双瞳却涣散着没有色彩,他嘴唇一直在翕动着。
常怀道:“阿珩姐姐,殿下好像在说话。”
阿珩看过去,见冥殿痛得神志不清的样子,嘴唇一张一合的确在在唤着什么。
三个人赶紧把耳朵贴过去听。
只听得冥殿嘶哑虚弱的声音轻轻地说着两个字:“阿眠......阿眠......”
这两个字被他唤得眷恋无比,像是藏着说不出道不来的情与意。
常缅常怀面面相觑:“阿眠是谁?”
阿珩挠挠头:“就是缇眠姐姐吧?”
黑白童子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我们殿下每次看到缇眠仙君都吓得绕道走呢!”
“就是就是,殿下才没胆子这么亲热地称呼那位仙君呢!”
门打开,缇眠提着药走了进来,见三个人围在床边嘀嘀咕咕,道:“你们三个怎么了?”
阿珩跑到她跟前,小声地道:“刚才冥殿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谁?”
“我们也不知道,冥殿在叫什么阿眠,姐姐,这个阿眠是不是你啊?”
缇眠垂下眸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到床边站着,常缅常怀忙闪到了一边。
冥殿气若游丝地躺在枕头上,双目无神地睁着看着眼前的某个点,慢慢地他将眸光移到她身上,怔怔然看了许久。
“我去煎药。”缇眠轻叹了一声,转身要走,垂在身侧的手却被轻轻勾住了。
她身子一僵,转头看去就看到冥殿抓着她的手,唇边漾着笑,双瞳蕴着迷离的光,干裂的嘴唇唤出沙哑的声音:“阿眠,不要走......”
阿珩、常缅、常怀倒抽了口凉气,齐齐捂住了嘴。
冥殿像个小孩子似的抓住缇眠的手,慢慢慢慢地放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他垂着眼角,仿佛委屈地不行:“阿眠,这里疼......”
常缅常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阿珩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将缇眠手里的药包拿过来,呵呵笑道:“姐姐,这药还是我去煎吧。”
说着两手一左一右把常缅常怀提溜了出去,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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