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直发怵, 心虚地打哈哈:“诶?道长!你怎么在这里啊?哈哈哈, 这么巧啊,我们在这里都能遇见!真是缘分呐缘分!”
渡华音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好似一顿恍悟:“原来是你啊,我当是谁呢这么无聊,从酒坊那儿就开始跟踪我了。”
阿珩讪讪。
“咕噜噜”的一声肚响传来, 渡华音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唉, 刚喝完酒就饿了。”
她啐了一口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在了一边, 伸手勾了勾阿珩的小脸, 笑道:“走,跟我去吃饭, 怎样?”
阿珩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一边后退一边伺机逃跑:“不, 不了, 我还有点事儿......”
“别走啊,老朋友了, 客气什么?”
渡华音笑着一把拽住她的后领子将她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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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最大的酒楼——乾源十三汀, 菜式以量大味厚著称,常年因瘴毒食欲不振的百姓们如今瘴毒解了胃口大开,加之云州城又地处北方, 这类粗犷浓厚的菜式格外受欢迎。
渡华音将阿珩拽到了酒楼的三楼, 此处是云州城视野最开阔之地,今天天色略阴沉,可是也挡不住十三汀名厨对大家的召唤。
楼上楼下都坐满了客人, 店里的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楼上楼下地跑,真是热闹至极。
两人去三楼找到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店小二笑吟吟地走过来道:“两位客官要点些什么呀?”
渡华音将九霄鸾凤放在桌上,两条长腿一岔搭在桌上,双手撑头靠着椅背,活像个财大气粗的纨绔子弟,大喇喇地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么?”
“有有有,本店可是云州城最有名的酒楼,光招牌菜就有十三样儿,有浓香蒜蓉鳆鱼、辣油煨兔肉、红酱玉猪蹄儿、卤全鸡......”
渡华音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自卖自夸:“别废话,都给本道爷端上来便是!”
小二眉开眼笑的道:“好嘞,客官您稍等!”说着要下去叫菜。
“慢着。”渡华音唤住他道:“还有什么点心没有?”
“有有有,有金丝饼酥、杏仁酪、水粉汤圆儿、菱角粉蒸松子仁儿......”
渡华音豪爽地一挥手:“同样,每个都来一份儿!”
店小二喜滋滋地道:“好嘞,好嘞!”
阿珩听着瞪大了眼:“道长,这太多了吧,我们吃不完呀。”
“吃不完就剩下呗,怕什么,咱有钱!”
阿珩哇了一声:“道长好大腿哦!”
“你要说的是好大方吧。”
渡华音偏着头看她,嘴角的笑莫名的痞气。
“客官,那您要什么酒么?”小二殷勤道。
“不必上酒了,道爷我有酒。”
渡华音说着将刚才赢来的千日醉往桌上一放,小二笑着下去端菜了。
一大桌子的菜端上来了。
先上的是一只整鸡,金灿灿的油水还在鸡皮上滋滋地爆香,渡华音伸手不客气地撕下一根鸡腿,热腾腾的香气从丝丝连连的肉里渗透出来,她毫无矜持地咬得满嘴流油,热情地招呼:“阿珩,别客气,快吃啊!”
阿珩咽了咽口水,拿起了筷子。
红得鲜亮的猪蹄肉泛着晶莹剔透的色泽,轻轻一夹,肉已酥烂软滑,脂嫩流香;汪在雪蒜嫩姜里的时鲜鳆鱼点缀着五彩椒丝,甜辣油润,一口一个满嘴鲜香;一整块肥嫩的牛肉芡了甘醇浓厚的蜜汁,洒了不知名的辣粉,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丰盈厚实的口感让阿珩吃地直跺脚。
渡华音扔了一把鸡骨头在桌上,抄起一只猪蹄,问她:“小妞儿,好吃么?”
阿珩忙着喝半碗甜酒酿,嘴里含糊着:“好吃,好吃。”
这些菜手艺自然比不上青屿山的陶竺师姐,但是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好,为了照顾她脆弱的身体和肠胃,陶竺做的一向都是口味清淡的饮食,阿珩也从不敢放开肚皮去吃。
渡华音半条腿吊儿郎当地踩在椅蹬上,手里拎着酒坛子慢条斯理地喝着,嘴边幽幽地勾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吃东西,一双点漆星眸深不见底。
阿珩吃到后面干脆不用筷子了,晃着油汪汪的两只手捧着碗,把最后一颗珍珠肉丸子咽下肚去,才满足地叹了口气:“吃得好饱,嗝......”
满桌子堆成山的菜只动了一小半,半桌狼藉都在阿珩面前,渡华音吃得反而不多,那些花色/诱人、甜香细腻的小点心都还没怎么动过。
阿珩犯难:“这些吃的东西怎么办呀,浪费了多可惜。”
她拿出一个小兜:“我带回去给常缅常怀他们尝尝鲜!”
他俩肯定喜欢吃。
候在远处的店小二见两人吃得差不多了,笑吟吟地过来道:“两位客官吃得可还满意?”
渡华音笑笑,指着阿珩道:“你问她。”
阿珩忙不迭地装点心呢,头也不抬地道:“满意满意,好吃得不得了!”
小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二位客官,总共是三十两七钱,零头我们掌柜的已经给二位省了,只要付三十两。”
渡华音状似没听到似的悠哉悠哉赏着窗外风景,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转问阿珩:“客官,总共是三十两!”
阿珩这才发现小二问的是她,她挠了挠头还没反应过来:“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她身上总共才有常缅常怀给她凑出来的一两多点点的碎银子。
她看向渡华音,渡华音笑笑,摊了摊手:“我也没银子。”
阿珩倒抽了一口凉气,说话都结巴了:“可可是......道长你说要请客的......”
“我什么时候说请客的?再说了,”渡华音长眉一挑,目光扫了满桌的残羹,笑得十分无辜,“你看,这菜可差不多都是你一个人吃的啊。”
阿珩要哭了。
完蛋了,闯祸了!
店小二看了两人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刚才还笑容可掬的脸立刻板了下来,他冷笑:“好啊,原来你们两个是来我乾源十三汀吃霸王餐来了!”
“要么拿身上值钱的东西来当......”他朝后那么一招手,只见十几名打手从角落里站了出来:“要么挨得住这顿打!”
渡华音满不在乎地耸肩:“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
小二眼尖地瞧见她放在桌边的装在锦袋中的长形物件:“那个东西是什么,看起来挺值钱。”
渡华音看了眼九霄鸾凤,眸光一冷:“那东西只怕你无福消受。”
“道长,我们怎么办啊?”阿珩急地手足无措。
“用你那块玉佩抵债怎样?”渡华音指着她腰间的弦月璧。
阿珩忙捂着摇头:“不可以不可以,这是别人送我的!”
“那就没办法了。”渡华音从容地背起九霄鸾凤,整了整衣襟,笑了笑,随后大喝一声:“快跑!”
说着猛地一把拉住阿珩飞身朝窗口跳下去。
阿珩要哭了,她现在知道为什么渡华音要选靠窗户的位置了。
她朝后扬声道:“我会回来给银子的。”说着和渡华音两人玩命似的跑了。
那小二见两人从三楼高的地方跳下去居然毫发无损,气得招呼手下:“两个人朝东街跑了,给我追!”
十几人浩浩荡荡从乾源十三汀追出来。
这时,一个戴着羃离身穿素衣的人走了出来,拦住那店小二道:“你们别追了,他们两个的银子我来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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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被渡华音拽着跑地腿都要断了,两人跑到小巷子里才停下来喘口气儿。
刚大吃了一顿又拼命地跑了一圈儿,一番折腾下阿珩恨不得把刚吃的全给吐出来,她闷闷地蹲在墙角脸色很差。
渡华音靠在墙边看她:“哟,怎么,生气了?”
阿珩瞪了她一眼不说话。
“你气什么啊,”渡华音也蹲在她身边,手揪揪她怀里一直抱着的装点心的小兜,“你看,白拿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这不还赚了嘛。”
阿珩气不打一处来,但脸也忍不住臊了起来。
她逃命的时候居然没忘了把点心兜带走,这事儿的确太丢人了。
“哼,我等会就会去把银子付清的!”阿珩打算不理她,站起身气鼓鼓地往冥殿他们住的福客来走。
渡华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阿珩气坏了:“你干嘛跟着我?”
渡华音抱着琴,眼角一垂,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没地方住啊,你就收留我呗。”
阿珩想到上次在孤鸿山附近她为了救她冒着生命危险赶来的事儿,当下心一软,嘴里却并不依挠:“哼,我才不收留你,我不理你。”
她扭头就走,渡华音厚着脸皮跟上。
回到福客来,阿珩把一兜的点心全给了黑白童子,两个娃娃快乐地像两只小松鼠恨不得当场摇尾巴。
冥殿醒了正在看公文,听说有吃的,举着小扇就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笑眯眯道:“阿珩,这么些点心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额......三十两......”
冥殿咬了一口甜糕惊道:“这么贵?你哪来那么多钱?”
阿珩轻咳了一声,把他拉到一边去悄声道:“冥殿,你也知道我二哥管我管得严,我很穷的,所以那三十两,咳咳......”
冥殿会意:“所以你其实是去吃了一顿霸王餐?”
阿珩正在赧然,谁料冥殿朝她竖起大拇指,激赏道:“你什么时候再去吃,算我一个。”
阿珩:“......”
“啊啊啊冥殿!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正被人家饭馆儿通缉呢,要不您先借我三十两呗,等我回了风云寨找我二哥还你......”
冥殿捞了两个一口酥塞进嘴里,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不借,我没钱,我很穷。”
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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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华音倚在门口走廊扶栏上,见阿珩从房间里出来,笑吟吟道:“借到钱了没有?”
阿珩摇摇头,冥殿太抠了!
渡华音瞥了一眼房里,这间房明显地有法界加持,鬼气森森却又莫名的庄肃,事实上整个二楼都被笼罩在不一样的气息之中,这客栈楼下人来客往热闹非凡,却从不见有任何人到这二楼上来,恍若这整个二楼都与尘世隔开来似的。
刚才出来给阿珩开门的那两个小童更是诡异,一个满脸漆黑,一个满脸煞白。
她试探道:“阿珩,那一黑一白两个娃娃该不会是黄泉的勾魂童子吧。”
阿珩一惊,渡华音居然可以看到常缅常怀他们,看来她的确有仙根。
她点头道:“是的。”
“那么......黄泉之主也在这里了?”
渡华音看着那房间,眸光逐渐深邃起来。
......
冥殿正打算去看公文,偶然瞥见阿珩就站在房门外的走廊上和什么人说话。
阿珩气急败坏,那人双手抱怀笑嘻嘻地看着她跳脚。
冥殿眸光一闪,问:“阿珩旁边那个男的是谁?”
常缅常怀探着脑袋看了看道:“什么男的?那道长一看就是个女的啊。”
黑白童子觉得自家殿下是病糊涂了,那道长虽然一身男装打扮,但连他俩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了。
冥殿没说什么,微一垂眸,掩住了眼底那丝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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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夜,在冥殿的首肯下,渡华音也在客栈二楼的空房里住了下来。
阿珩抱着干净的衣裳准备去客栈后面修的澡池子洗澡,她今天在乾源十三汀吃得全身都脏兮兮的,后来又满大街逃命身上都是汗。
客栈共修了两个澡池子,一个给男人用,一个给女人用。
阿珩拿着衣裳,刚走到澡池外面就能感觉到里面扑来的热气。
澡池子修得很大,足够容下几十人,不过客栈这个点澡池子里都没人。
阿珩走进去就看到渡华音已经解了衣衫,正闭着眼睛舒服地靠着池壁泡着。
她长发洗净湿漉漉地披在凝脂般的肩上,有几丝勾在她因热气熏地嫣红的颊边。
阿珩虽是女孩子也被她水中芙蓉的模样惊艳到了,心中暗赞:道长真好看!
“道长,洗得舒服吗?”阿珩坐在池边解了外衫,俯身探手试了试水温:“哇,这水真热乎,我也来好好洗一洗。”
她说着蹲下身将自己的长发散下。
蒸腾的雾气浮浮沉沉,对面的渡华音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她,嘴唇微勾,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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