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阿珩拿了件披风准备去后山修炼, 她现在已经拿修炼代替睡觉了。
门刚关上就看到隔壁的门打开，沈玉走了出来, 疑惑又着急地看着她：“阿珩，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阿珩歉疚地看着他，小声道：“对不起, 我吵醒你啦, 我要去后山上修炼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他立刻道。
阿珩一愣：“不要跟我去啦, 我只是去修炼而已。”
“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不知为什么他十分坚持, 语声轻颤几乎带着丝恳求的意味：“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阿珩歪着头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笑道：“那好吧, 你要多带一件衣服哦，山上很冷的, 哦, 别忘了带着羃离和伞。”
他松了口气笑道：“好。”
两人悄悄在走廊走着，靠近楼梯处有两间房, 一间是渡华音的还有一间是徐尽欢的, 渡华音房中的灯还亮着，窗上的剪影显示她还在读经书。
两人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却听一个声音从暗处飘出来：“哟, 这大晚上的, 你们两个孤男寡女要出去幽会么？”
这个轻佻的声音一听就是徐尽欢。
他没有在房间里，而是坐在楼梯角落里借着黑暗挡住了自己叫人看不清他。
夜幕里他那双眼闪着令人讨厌的光。
阿珩不想理会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说着绕过了他朝楼梯走去。
沈玉紧跟在她身后却忽听徐尽欢低声道：“你喜欢她, 对么？”
他顿住脚步。
徐尽欢轻笑了一声：“男女之间风花雪月的事我可经历的多了，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丫头，我说的对么？”
沈玉默了默没有说话。
徐尽欢看着他，忽的道：“作为过来人，哥哥我给你个提示吧。”
沈玉知道他是个厉鬼亡魂，他的话怎可信，可还是忍不住听他说道：
“那丫头还是个小鬼，说好听的是单纯，说不好听的就是蠢，蠢得根本没开窍，除非有人点拨。所以你要是真喜欢她，要记住先下手为强。”
他言语粗鄙，沈玉忍不住皱起眉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侧身绕过他就要走过去，谁料接下来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在暗夜中如巨石砸中他的心：
“千万千万不要被别人抢了先机，那样你可就永远错过她了。”【1】
他被那个可怕的猜想狠狠揪住了肺腑，恶寒窜上后脊，他忍不住攥紧双手，失去她的后果叫他又惊又惧近要窒息。
徐尽欢似乎看到他在夜色中惨白的脸色，轻笑出声。
“仙君，你不要理那个徐尽欢啦，快走！”阿珩站在楼梯角朝他招手。
沈玉默了默，朝徐尽欢低低道了一句：“多谢。”
徐尽欢没回答，双手枕着头靠在墙上睡了。
******
见他走了过来，阿珩好奇道：“仙君，刚才那个家伙跟你说了什么？”
沈玉摇了摇头：“没什么。”
阿珩撇撇嘴：“以后你不要理他啦，他是个坏蛋！”
“嗯。”
下楼时，她道：“这里的楼梯比较窄特别黑，你下来的时候小心点。”
“阿珩。”她听到他开口。
“嗯？”
“我可不可以握着你的手。”
她以为他怕黑，欣然同意：“好呀！”
话音刚落，黑暗中他已经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越握越紧，几乎把她的手指都握疼了，就像在恐惧着什么。
她以为他怕黑，安抚似的回握住他。
两人下了楼便往后山去，上山的小路众多，且有很多石子树木遮挡，阿珩一路抓着他的手，习惯性地叮嘱他：“路上有很多的小石头，你当心会摔跤的。”
走到她修炼的那棵翠柏下，她将他按坐在一块平整的大岩石上，笑道：“仙君，我呢就坐在你的左边，你的右边再过去十几丈是个山坡，有点陡，要小心......”
沈玉听着她不停地关怀，唇角泛起笑意，忍不住提醒她：“阿珩，虽然是晚上，但我看得见，你不需要......”
不需要这般照顾他，就好像她还以为他从前眼睛看不见一样，他知道那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心因此热得发烫！
她不记得他了，可是她总是下意识地保护他，照顾他，关心他。
就算她此生再也记不起瑶光岚境的一切，他也认了。
只要......只要他可以陪在她身边。
听他这么说阿珩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道：“哈哈，我又啰嗦了。”
他含笑地看着她，夜色中她也能感觉他的温柔。
她可以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但她不懂他眼底那深深的某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有时候她会看到他眸中藏起来的伤，心中涌出模模糊糊的酸楚，像是疼惜又像是......内疚，仿佛她犯下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所以她内疚又不安，所以她忍不住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像是要补偿什么。
只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回过神，对他道：“仙君，我开始修炼啦。”
他颔首：“我在旁边看着你。”
“好。”她微笑着提醒他：“可是那会很无聊的。”
他摇头：“不会。”而后坐在不远处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她。
他总是黏着她，但她从来都不介意，他知道那也许会给她造成困扰，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会会也好。
他看到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银光轻烁的小灯，她用双手将那盏灯捧着，额头抵在灯身上轻轻呢喃了什么。
他心头倏地一紧，她垂眸看着那盏灯的神情好特别，温柔而依赖，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心头蔓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那盏灯对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想问，可是她已经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仙气在她身边漾起，像纯白柔软的云丝，如她的气息干净又温暖。
那盏灯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发出了淡淡的光将她罩住，如一层坚定的屏障，保护着她守着她。
那一刻，她就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可是他却有种感觉，感觉她好遥远，遥远地与他隔了山与海的距离。
莫名的不安在心头涌动。
他想将那盏灯拿开，可是他知道那盏灯在保护她，她在那温柔的灯火下神情如此放松如此安心......
他不安着害怕着却只能远远地......远远地守着她。
******
阿珩进了洪溪境，见自己的元神在里面游荡着，安安稳稳却也有些不思进取。
阿珩有点恨铁不成钢，除非有她神识的干预，否则她的元神绝不会主动去进修。
想到此她不由心浮气躁起来，月酌离去已有月余，当初为了他而立下的雄心壮志被毫无进益的修炼进度渐渐消磨殆尽，只剩下难以名状的慌乱与挫败。
照这样的速度，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冲破天宁境。
更何谈掌控朱雀？
她又何时才能再次见到月酌呢？
当她神识出现在洪溪境时，她的元神意识到了，开始寻找龙峮。
阿珩觉得古怪，龙峮好像不在洪溪境里，她四处找龙峮的踪迹。
下一瞬，那浩荡的红光神力陡然出现了，龙峮悄无声息的出现吓了她一跳，不过她没有迟疑，立刻命元神跟上龙峮。
但，这一次龙峮没有试图追杀她和她玩‘你追我跑’的游戏，它只是安静地将它披靡的红芒往四周辐射，直到填满整座洪溪境。
密不透风的红光神力上不知为何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疑惑，这里怎么会有缝隙在，以前从没有见过。
隐约的，她觉得那道缝隙里藏了什么秘密。
一个龙峮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她怔忡地上前，听到缝隙之中传来了风雪呼啸的声音，而后她听到了远处一个柔美空灵的声音在吟唱，不知为什么她知道那是守护雪山的神女的吟唱。
可是......她在唱什么呢？
风雪之声越来越大，她看到那道缝隙开始纵向裂开，如开了一道足以让她穿过的门缝。
她听见有个熟悉的嗓音在呼唤她：“阿珩......阿珩......”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好像沈玉的声音。
无法遏制的冲动让她朝那缝隙走过去，但龙峮的神力却将她围裹，阻止她靠近，不让她听、不让她看、不让她感觉。
她试图挣扎，但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那惊人的剧痛提醒她龙峮发怒了。
龙峮近来的慈悲几乎让她遗忘了龙峮有多可怕。
她想逃，但龙峮已将她围地密不透风。
杀气惊天。
******
她全身都在颤抖，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沈玉听见她压抑痛苦的呻/吟，惊慌不已，匆忙上前想唤醒她：“阿珩！阿珩！你醒一醒！”
但她醒不来，额间一条火焰般的血线乍隐乍现，他在瞬间领悟——朱雀险象！
她被那异样的红光笼罩，全身上下的血脉腥红地近乎透明，下一瞬青芒出现了。
他知道青芒是朱雀的宿敌，他以为青芒会救她，但他错了，青芒出现的瞬间他就知道那神器不是在救她，只是在压制龙峮而已。
青红两道神光交错对抗，而她只是这两道力量之中根本无需顾惜的牺牲品罢了。
他骇然，同时意识到自己根本帮不了她，他要去找人救她，但她抓住了他的手。
她醒了，亦或是没醒，她只是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那双眼含着深深的内疚与痛苦，像是在挣扎。
她干裂的唇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但泪先淌下。
滚烫的泪砸在他的手背上几乎要烫穿他的灵魂。
他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的泪痕，声音嘶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阿珩，你要说什么？”
她抓着他的手，含泪的眼看着他，瞳仁深处有着光，那一瞬，他知道她认出他来了。
她记起他是谁了。
她开口，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嘶哑：“对......不......起......”
泪，如雨下，他心如刀绞地摇着头：“不要说对不起，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但她仍旧说着：“对不起，我不该......”
不该什么......
她拼命拼命地想说下去，声音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死死压在喉间，她盯着他看，手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腕，越抓越紧。
额间的红芒大绽，血气上涌将她眼底的光慢慢淹没，她的瞳仁失去了颜色，她倒在他怀里，脸色青白，全身痛苦地痉挛着。
青芒悬空，盛怒将发。
他搂着她，拼命地哀求青芒：“求你放过她，求求你......”
一点烛光轻盈扩散开来如夜色里舞动的流萤，他看清了，是那盏灯。
灯火微微，却似乎轻而易举地将她额间的红芒压下。
红芒消失，青芒亦遁去。
她不再因为剧痛而颤抖，她的身体开始平静下来，全身的红光褪下，他听到她释然地舒了一口气，无意识中将那盏灯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他将她抱在怀里，惊痛不已，今天亲眼见到，他才知道她受的竟是那种痛楚。
原来......她竟是这样活下来的......
九死一生才能活下来......
他在嵊云仙岛时就听师父说过她在四年前被朱雀青芒重创过，他知道她的记忆因此被封印，雪莲花印记从此从她的掌心被消磨干净。
她因此再也记不得他。
却不知她一直深受如此折磨。
他低头看着她近乎惨白的脸色，心痛地、珍而重之地将她搂在怀里，将脸颊贴着她布满冷汗的额头，哽咽着：
“忘了没关系，我不要你记得珑儿了，我只当沈玉就好，我只是沈玉......”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
【1】：H7101——照应H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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