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誓死战书

小说:朱雀 作者:缇米
    阿珩茫然地躺了许久才浑浑噩噩地醒过来, 她转过脸默默地伸出手轻抚重华灯上细致的纹路, 许久,将灯收好她扶着桌角爬起来, 只觉身体疲惫不堪,肌肤和衣裳摩擦间都能让她痛叫出声。

    这次的朱雀险象她又一次挺过来了,龙峮的神力撤地很快, 但依旧有残留, 像埋在血里的一根针随着血液的流动游/走, 在不经意间狠狠戳进血肉。

    随手披了件披风, 她浑浑噩噩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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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珩漫无目的地走在琊兰城街上,刚才的修炼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的身体已疲惫到了极点,因而走几步路便不得不坐在地上歇一会儿。

    她靠在路边的墙壁上, 挫败地蒙着脸, 她愈发觉得她在朱雀、青芒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它们随时随地都能毁了她。

    她怎么这么没用呢?

    入夜的琊兰比白日里要热闹不少, 东南西北四大城门口更是人声鼎沸, 因为到处都是涌来药铺口领解药的百姓们,琊兰分到四位谢老儿从药君府上请来的仙徒,他们皆化作凡间大夫忙着分发解药, 琊兰太守则在每个城门口都安排了两队官兵维持秩序。

    在生死边缘奄奄一息挣扎了数年的百姓们捧着解药或欣喜若狂地欢呼, 或喜极而泣地痛哭,每个人眼中都有着宛若新生的朝气,阿珩听着不觉露出微笑, 这些都是白月师兄的心血,春雨计划真如春雨一般,正在慢慢地令这荒芜的人间万物复苏。

    然而,云中玦的存在却将一切都蒙上一层阴影。

    那场游戏究竟是怎样的游戏,又会将这个人间变成什么样子呢?

    阿珩走了不一会儿,身上冷汗频繁发出来将衣衫浸透,夜里的风渗着寒又将衣裳吹干,如此反复,她更觉疲惫虚弱。

    街上人潮汹涌,她不愿挤进人堆,索性飞身上了屋檐,天上云层渐开将清莹的月华洒落,这里视野开阔俯瞰整个琊兰,漆黑的屋瓦连绵与远处天际下的山脉相融,家家户户的灯火如一条闪烁的灯河流入了茫茫夜色中。

    她倚在屋瓦上抱着膝坐着发呆,忽听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身后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赏月?”

    那声音若春风入耳,却叫阿珩浑身汗毛直竖、脊骨发冷,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在已经有些破碎的屋瓦上,破碎的瓦片扑簌簌地往下掉,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清脆的响声在夜里炸裂开来,激起令人战栗的恐怖。

    她回过头去,就见云中玦站在后面的屋檐下看着她,冷月之下,他笑容潋滟:“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阿珩不想与他多待片刻,转身便要离开。

    他却探手从她袖口一掠,从她袖中拿出一盏流光溢彩的灯,他神色震动,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一字一顿道:“月酌的重华灯居然会在你这里?”

    他盯着她打量,眸中添出几分探究的深意:“他连重华灯都给了你,可见你在他心里地位不凡啊。”

    “还给我!”

    “好啊,还你。”他笑着手一松,重华灯在空中抛出一个惊险的弧度,阿珩吓得魂飞魄散,飞身扑去才堪堪将重华灯护在怀中。

    云中玦看着她紧张重华灯的模样心下已有几分了然,眸光愈加阴狠。

    “你知道当年我们朱雀为什么要四散支离,化为法相四散洪荒么?”他突然问。

    “我不知道。”阿珩不知他今日找她究竟有何企图,不敢与他纠缠,转身就要走。

    云中玦也不拦她,反而自顾自道:“因为我们想要彻彻底底的自由。”

    “身为朱雀,世人皆传青芒是我们的宿敌,实则不然,青芒向来独来独往,我们只要与它井水不犯河水,不越了它的地界,它绝不会来为难我们。”

    “我们的敌人只有父神弥留之际创下的万音天法阵。只要万音天存在一日,就永远是我们躲不得的牢笼!为了永远的自由,我们选了一个替罪羔羊。”

    这句话迫使她停住了脚步。

    云中玦看到她转过身来,脸色惨白如纸。

    他勾唇而笑,继续道:“月酌是父神比照自己的容貌塑下的一尊天神,为的就是镇压我们,只要他困守万音天一日,我们就多一日自由。”

    “所以,认真算起来,月酌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他一出万音天就在沧海境瘴气北迁,差点毁了我的全盘计划。”

    阿珩越听越是惊骇,头皮发麻,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心一寸寸往下陷落,像是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你知道我为什么现身沧海境么?因为沧海境是个福地,这里不但困着霜鸿、蛰伏着山乌,现在又引来了你,如今再加上我,我们不必等辛九出现便能齐聚足够的朱雀神力,彼时......”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微一莞尔,亲近她的耳畔,优雅地道出那阴毒入肺腑的话语:

    “我们几个联手就可以把月酌关在万音天里,生生世世都再难踏出一步!”

    那轻柔密语一字一句如刀子在剜心剔骨!

    阿珩只觉头都要炸裂开来,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云中玦狡狯无信,他说的话她半分都不能信,他只是在激怒她,想摧毁她的意志,可是......可是.......

    她忍住那剧痛难忍的心碎崩溃,可是当脑海中浮出那红衣身影温柔的眸光时,一时间所有理智溃不成军,她捂着胸口痛苦地张嘴,她听见自己嘶哑如兽的声音震荡在云海之上,直到喉间一口腥甜上涌,她硬生生压下那股刀割般的苦楚咽下去,但仍有殷红的血从齿缝中流出来,喉间因血气痉挛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从她的眼底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凄惨绝望,云中玦凉薄一笑:“没人可以跟我斗,不论是月酌、还是你都不过是我们朱雀的玩物而已。”

    “你们所有人在我眼里都不过是蝼蚁罢了,沧海境只是我手里的一盘棋,里面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棋子,只要我想,我可以轻易地让他们生、让他们死!”

    他眸光陡然凶狠,眼底汹涌着澎湃的杀意,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又轻抚上她纤细的后颈,随后回转到她脆弱的喉部,指尖微微一拢,将她钉在了墙上,浩瀚的朱雀神力从指腹灌入她体内。

    阿珩双眸猛睁,汹涌的血色刹那间弥漫而上,直欲吞噬她所有的神智。

    朱雀烈焰焚烧而起,洪溪境中的龙峮亦被引得迸裂出披靡的红芒神力,两股神力对抗之下,她只觉有千万把刀子在割她的肉、斩她的骨,痛不欲生。

    云中玦见自己轻易试出了她的底子,震惊于她修为浅薄,不由嗤笑:“你的修为居然只到了洪溪境?天清九境第三层?呵,龙峮为什么会看上你这个废物?”

    青芒幽幽地现身,昭示着所有权,仁慈的力量若有若无地洒在阿珩身上。

    “青芒神驾莫不是要救她?”云中玦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盯着青芒的动作,他倒要看看青芒是怎么保护她的。

    然而青芒只是沉默地将神力披在阿珩的身上,用以强行压制龙峮。

    龙峮被青芒扼制住,匆匆撤去神力,退回洪溪境。

    阿珩俯下身猛地吐出一汪血来,眉心的烙印痕迹炽烈如火,全身上下都在无法控制地痉挛着。

    云中玦见此情景,心中颇为讶然:刚才阿珩体内的龙峮已被他挑起的怒火,神力迸发,但青芒出现压制了龙峮,它阻止了龙峮对阿珩的吞噬,但并没有修复阿珩身上的创伤。

    这须臾之间他便豁然领悟:青芒真正在乎的是龙峮,它把龙峮当成自己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至于养着金丝雀的笼子是否残破,它根本不在乎。

    云中玦审视着如搁浅鱼儿般颓然喘、息的阿珩,一时间有些兴味索然:

    “我当青芒有多中意你,原也不过是吊着你一口气罢了,看来它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困住龙峮的笼子而已。”

    阿珩昏昏沉沉间听到他讥讽的冷笑,她幽幽地睁开双眼盯着仙气飞流的青芒,眼底的光一点一点被暗影吞噬,像是有什么一寸寸地被烧成灰烬。

    云中玦冷笑数声负手离去,他原本对青芒、龙峮共同看上的小东西产生些兴趣,想与她联手,谁知慕名而来败兴而归。

    是他高看她了。

    “云中玦,你未免小看我了。”

    夜风送来的声音没有恐惧、颤抖,只有令人悚然的隐忍和冷静,他不觉停住脚步回过头去。

    只见那瘦弱的身影站在仙云上,身后是暗涛汹涌的星河云海,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锋芒暗藏的利刃。

    “这些年原来是青芒在给我续命,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件事,青芒对我这么好,我千恩万谢。”

    “如你所说,青芒是我的保命符,看来从今往后我根本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丢掉小命了,反正再不济也可以苟延残喘。”

    她看着他,漆黑的瞳底蛰伏着一丝光亮,像是绝望到了极点忽的涌上的一股残忍又疯狂的狠辣与决绝:“云中玦,既然青芒让我死不了,那么我就跟你斗一斗吧。”

    “这场游戏我跟你玩!这局棋我陪你下!不论你玩出什么花样,我奉陪到底!我会守在沧海境!生死不弃!”

    她伸手擦去唇角的血渍,笑了起来,眼底露出一丝嗜血的癫狂:“让我们看看,最后的结局是你赢还是我赢,我们两个的下场谁更凄惨!”

    云中玦盯着她许久,神色隐隐受到震动,他没想到她仍未屈服。

    她眼中的那种狠劲让他有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青芒也许并不是不在乎她。

    因为这个玩物实在太叫人惊喜了。

    他突然开始期待起来,这场游戏有了她会更有趣吧。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他浅笑而去,徒留冷风呼啸在苍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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