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雾散在群山之中, 远方的天际依稀露出几许灿烂金光, 在翻腾的万里云海上铺陈出一层流丽的霞光。
沧海境的天要亮了。
阿珩站在山巅静静望着那将亮未亮的天,身后是一片浓墨般深黑的夜。
她的活路从出生起就被朱雀一一堵死, 如今她是真的要被朱雀堵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她不能坐以待毙,还没有到绝境的时候,她还有路可走, 一定还有路可走。
她心里清楚, 以她的能耐, 绝无可能和云中玦硬碰硬。
龙峮和青芒首先就是她的生死劫。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
她进去洪溪境, 她的元神和往常一样瑟缩地跟在龙峮身边。
龙峮安静地将它的神力一收一放,既没有带她元神修炼的意思, 也没有发怒的迹象,像是个入定的老僧。
云中玦的话让她明白, 龙峮当初烙印了还是幼儿时的她, 约莫是想趁她弱小彻底夺她的舍,借她这个凡躯慢慢成长, 这个藏匿的法子隐蔽又巧妙, 可惜机缘巧合之下它遇见了青芒,被青芒反过来借机压制在她的这副躯壳之中。
如此龙峮的计划被全盘打乱,成了被禁锢在她体内的囚犯。
而她得益于这一系列的巧合, 这些年里一直是‘阿珩’而非龙峮的傀儡。
想起近来龙峮‘好心’带她修炼一事, 她不由心有余悸,龙峮此举恐怕不是在帮她,而是想提升她的修为, 再进一步找机会彻底取代她。
这个冰冷的念头叫她悚然一惊,再看向龙峮时,心里便多了几分惊怖的惴惴。
她和龙峮虽朝夕相处,却几乎对它没有任何了解,但她知道云中玦狡诈毒辣,同为朱雀法相,龙峮比之云中玦只会有过之无不及。
她催促着元神游荡整个洪溪境,这里和前面的源清、霁善二境一样目及之处皆是无穷无尽的荒芜,若非连走了三道门,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闯过天清九境的下三层。
按道理来说天清九境每一层都应该不一样,至少对实力的提升是不一样的,但实话说来,洪溪境对她的修为并没有什么助益,让她的元神得到历练的反而是龙峮。
她游移到天宁境的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揣测这门后的世界如何,天清九境每三层一大关,天宁境将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关卡,然而,她现在有些疑虑,倘若天宁境里和现在的洪溪境一样都是一片荒芜,那这‘天清九境’似乎并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她修炼至今进展甚微且大多是由龙峮在主导,因为上次闯入洪溪境差点让她走火入魔,她对修炼一直抱着循序渐进的想法。
可是云中玦的话言犹在耳,她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慢慢来。
龙峮似乎进入自我修炼的状态,应该无暇顾及她,抱着一丝侥幸,她疾速用神识催促元神攻入天宁境。
她开始施展《寒阳决》,白色的仙气化作冷厉冰雪攻击天宁境的大门。
冰雪围绕在元神周身,漾开的雪气形成一个法界将龙峮的神力隔在外面,她按捺住心头的紧张,小心翼翼地去推开天宁境那层虚无却似乎直矗天地的御境之门。
然,她尚未碰到那扇门,身后一道强悍的气息拂过,将天宁境的门徐徐地缓缓地往内推开。
阿珩心头一震,回头看去龙峮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她战栗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龙峮惩罚她的自作主张,但龙峮像是没看到她似的,慢悠悠地经过了她,进了天宁境的御境之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即刻跟上。
天宁境的门在身后关上,她却有些懊丧失望,这里果然和洪溪境一样,四处荒芜死寂。
但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这片虚无的空境像个能吸纳天地的漩涡竟开始从四面八方吸食她的修为力量,她用《寒阳决》筑起的寒冰结界率先被攻破,在一刹那间尽数破裂如碎冰粒洒落在地,片刻之内就被吞噬干净。
紧接着她元神的精气、修为开始被火速蚕食吞噬,如巨鲸吸水般,而她毫无反击之力。
糟了,天宁境不愧是天清九境三大关之一,是她贸进了!
她根本不应该擅闯此境,她要是再不走,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天宁境吞肉噬骨,化得渣滓都不剩。
很快她开始感觉到一股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天宁境里虚无的荒天灭顶而来,强大的看不见的神力从四面八方挤、压、堆、叠她的元神。
她看向龙峮,龙峮正安静地悬于天宁境半空,但周身的朱雀烈焰比之往常竟也收敛了半数之多。
她不由骇然,难道连龙峮也被天宁境困住了?
下一刹,龙峮霍得消失,天宁境中只剩下她。
她霍得领悟,龙峮是朱雀之一,神力无尽,怎会被困天宁境?被困的只有修为浅薄的她,龙峮是故意把她引进来的!
它想借天宁境杀了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吞噬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青芒霸道的神力从外界强行闯入,浩瀚的神力压制过来,散出千万道锋利无匹的碧雪神光,围堵了整座天宁境。
那道神光一把将她的元神卷起扔回了源清境中。
救回她之后,青芒开始追堵龙峮,青芒之力如一张天罗地网,龙峮还是没能逃出青芒的掌控,整个天清九境里开始了青芒对龙峮近乎残暴的镇压。
而这次不知是不是青芒网开一面之故,她的元神因躲在源清境中没受波及。
令人窒息的压力和束缚感一消失,阿珩即刻睁开了眼睛,神识匆忙退出天清九境。
朝阳初升,光芒让适应了黑暗的她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凌晨山中微冷清新的空气让人头脑清醒了些。
她颤、巍、巍地长舒了口气,只觉口、干、舌、燥,她起身走到附近的一条溪边,伸手正要掬一捧水来喝,却被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生生震住。
水里的她如同枯槁一般,枯瘦的身体、蜡黄的脸色、凹陷的双颊、深陷的眼窝、还有那双暗淡无光的眼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具包着人皮的白骨,她宛若一夜之间被耗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形销骨立。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脸,心中却异常的平静,天宁境险象环生,她能生还实属不易。
回想适才龙峮的奇异举动,阿珩左思右想,忽的,像是拨云见日般,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这些年折磨她的朱雀险象其实是龙峮想要挣脱青芒的束缚做出的挣扎。
龙峮被青芒遏制了神力,加上它一开始烙印的凡躯是凡人最脆弱的婴孩,所以它一切只能从头开始。
龙峮的修炼受制于她的羸弱和青芒的强大,它不甘心身为朱雀却处处掣肘,所以想要逃走。
龙峮每一次的挣扎都是在伺机从她这具‘牢笼’里逃出来,但每一次又都被青芒无情打压回去。
果真如云中玦所言,青芒像个品行卑劣的猎人而龙峮是不幸被它第一个俘虏的猎物。
青芒抓到了龙峮,比起摧毁龙峮,它更喜欢看龙峮拼死挣扎却还是无法逃出生天的模样。
至于她这个‘活监牢’所受到的伤害不过是附庸顺带。
龙峮才是青芒的战利品,这些年来青芒跟在她身边不过是为了随时随地欣赏龙峮的狼狈。
但是兴许是近来沧海境里朱雀云集,龙峮有所感应,早已不像从前那样温驯,青芒对它也越来越没有耐性。
这次龙峮更是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举动——对她动杀机。
以前龙峮所做的每一次逃亡计划里都带着她,也许是习惯所至,龙峮对她这个宿主十分满意,总想着有朝一日脱离青芒掌控之后它就可以夺了她的舍,以‘阿珩’的容貌行走世间。
但这一次龙峮是想彻底毁了她这个活的监牢、死的棋子。
不过,她既然还活着,那就证明龙峮再一次逃离青芒失败了。
阿珩深谙龙峮的性子,知它不服输绝对会和青芒拼个你死我活,她怕再这样下去青芒会一怒之下摧毁龙峮。
无暇深思,她匆匆聚起神识,冒险引导奄奄一息的元神进洪溪境。
龙峮被青芒压制地只能退守洪溪境,被迫引朱雀烈焰现身护体,准备与青芒拼死对抗。
但她进了洪溪境中却发现找不到龙峮,眼见着青芒怒气加深,阿珩把心一横,用神识道:“龙峮,你在么?我要见你。”
这些年她与龙峮同宿一间躯壳,彼此之间却从未有过交流,但自从和云中玦见面之后,她便揣测也许她可以试着和龙峮沟通。
“龙峮!你在哪里?你出现以下,我是来帮你的!”
她的声音如同山涧里的回音,在这虚无的空境之中扫来荡去,留下隆隆回音。
就在她以为龙峮不在洪溪境中时,她忽听一个冷冽的声音在身后道:“你来帮我?”
乍听这个声音的时候,阿珩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她和龙峮朝夕相处数万年来,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
而且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她自己的声音,这让她自己觉得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说话。
她鼓起勇气道:“是,我可以帮你摆脱现在的困境。”
龙峮有些不耐:“你怎么帮?”
“我可以帮你和青芒谈判!”
龙峮冷笑一声:“就凭你?”
阿珩反问:“青芒把你困在我的身体里不是么?”
龙峮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洪溪境中又归于死寂。
阿珩望着正在逐渐渗透洪溪境的青芒神力,快速道:“普天之下只有五座朱雀法相聚齐的朱雀才能和青芒一战,此次青芒盛怒,你区区法相之一根本无法和它对抗,我说的对吧?”
她试探问,但龙峮没有回答她,像是彻底没了生息。
阿珩有些不安,她不肯放弃,忽的心生一计道:“龙峮,你不为自己觉得委屈吗?同为朱雀法相,云中玦可以在沧海境逍遥自在,凭什么你要处处受制青芒?现在更要一个人承受灭顶之灾?”
须臾,龙峮的声音从身后出现,阴阴冷冷:“你是想离间我和云中玦的关系?”
阿珩:“我没有离间,我说的是事实。”
龙峮再次沉默。
“我可以帮你向青芒求情,让它放过你。”
“哼,你说的轻松,这数万年来我活得像青芒养的一条狗,它高兴了就让我吠两声,不高兴了再踹我两脚,凭什么要我委曲求全。”
收回思绪,她反问:“不求全,难道要玉石俱焚么?”
龙峮一默。
阿珩继续道:“这都是权宜之计,过了这一关,一切可以从长计议。”
龙峮:“你打算怎么做?”
“我去和青芒说,就说你已经彻底屈服,求它放你这一次。”
“它会听你的?”
“我不知道,总要试上一试。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在青芒心目中,你的地位可能比我还要低贱,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三个,能帮你的只有我。”
龙峮听得恨得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阿珩说下去:“你听我的,如果计划顺利,我可以帮你逃出青芒的掌控。”
“你?”龙峮不相信她有这个能耐:“你有什么计划?”
“这世上能和青芒对抗的只有朱雀,你想逃出生天,势必要与青芒一战,所以等这关过了,你假意顺从青芒,然后我们一起去找霜鸿、山乌。”
“你的意思是要和霜鸿、山乌联手?”
阿珩道:“云中玦都可以找盟友,我们为什么不能?你也是朱雀法相,难不成你低他一等?”
龙峮没受她激将,反而沉声道:“我们几个当初从万音天逃出来时就说好了彼此不通音讯,免得被迫合体,受召万音天。”
阿珩冷笑了起来:“龙峮,我真想不到你这么无私?”
“你什么意思?”
“朱雀法相之中,辛九隐藏极妙至今无人知它踪迹、山乌遁隐海市蜃楼、霜鸿好歹困着北冥海府的鲲顼帝座一千多年、云中玦更是在沧海境逍遥自在、好不惬意,唯独你受制于青芒,落魄又可怜。”阿珩冷冷讽笑。
“你再说一遍?”龙峮陡然现身,万丈朱雀神光爆发出深重的戾气。
阿珩没有退缩:“难道我有说错么?龙峮,你一心想着帮所有的朱雀避开万音天法阵,可你自己都深陷牢笼自身难保,这数万年来你受苦受难时,他们几个可曾有谁念着你的好,来救你一回?”
话听至此,龙峮似乎颇受震动,声音里颇有些自嘲的意思:“你说的......不无道理,我避世太久,竟忘了这个中厉害,我一时不察,倒便宜了他们过了许多年安生日子。”
阿珩放下心来,龙峮这么想便是有所动摇了。
龙峮忽道:“你和我说这些是有私心的吧?你帮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当然,”她毫不隐瞒,“我要你帮我对付云中玦。”
龙峮料到她的目的,轻轻一笑:“我和云中玦并没有什么过节,大家各扫门前雪,他玩儿他的与我无干,不过,如今我也不想他过得如此潇洒,我逃出万音天法阵之后没多久便困于青芒,从不曾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好,我帮你。”
阿珩紧张之余只觉心惊胆战,听他如此说才稍稍定心。
“看在你我朝夕相处多年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不论是谁想要驱策朱雀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阿珩,你我之间不存在礼尚往来,你利用了我,我只会从你身上千万倍地讨回来。”
“我知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我怎么敢说这些话。”
“即便如此你也不后悔?”
“我没有退路,没有你,我面对云中玦没有任何胜算。”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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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洪溪境后,阿珩睁开眼便看见青芒幽幽地浮在身侧。
她盯着它看了许久,直到漆黑的瞳仁内渐渐透出奇异的光彩,她听见自己入梦似的声音:“青芒,你其实很生气吧,龙峮居然这么不听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句,但青芒没有像朱雀那样说话回答她。
阿珩有些失望,但下一瞬,青芒全身的光芒陡然暗沉下来,乱象更迭,明灭不定。
阿珩很激动,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对青芒唯一的了解就是她已学会分辩青芒的喜恶。
青芒现在的状态代表着青芒的想法:它的确不喜欢不听话的猎物。
阿珩颤颤地抽了一口冷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敌人是朱雀,云中玦不可信,龙峮更不可信,它之前差点把她引到天宁境死无葬身之地。
与龙峮的合作才是真正的权宜之计。
云中玦和龙峮都是她的敌人,她只有让青芒站在她这一边,才有资格可以和云中玦决一胜负。
“青芒,刚才你的怒气让龙峮害怕了,可是你知道的,龙峮向来桀骜不驯,它不会屈服你的。”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彻底驯服龙峮,让它乖乖地听你的话,心甘情愿向你俯首称臣。”
青芒的琉璃珠身幽幽地散着神泽,似乎在考虑她的话。
阿珩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青芒,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沧海境里聚齐了龙峮、霜鸿、山乌、云中玦,他们为了避祸,不惜四分五裂,他们之中不论拎出一个谁都不是你的对手。”
“青芒,只要你愿意出手,收服沧海境所有的朱雀都易如反掌。到时,他们都要对你俯首称臣,龙峮再有傲气,见此情状肯定会怕了,你还怕等不到他对俯首听命?”
听到这,青芒似乎感兴趣了起来,他很愤怒于龙峮的逃走,他也可以彻底灭了龙峮,可他偏偏舍不得,若能有法子磨了龙峮的棱角,他倒想试一试。
阿珩说到此处故意停了一停,声音愈发卑微:“青芒,你带我一起去收服其他朱雀吧?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听话,我会替你好好看押龙峮的。”
青芒超然世外,不理红尘,龙峮的桀骜格外吸引青芒,而这世间除了龙峮任何事物都得不到它的青睐。
与龙峮同为朱雀法相的云中玦都叫它意兴阑珊,不屑耗费多余一丝精力,可见它性情孤僻,带了些不愿流俗的冷傲,不似朱雀那般喜欢招摇。
可是青芒、朱雀相生相克,是命中注定的宿敌,它们天生会受对方的吸引。
她猜青芒对朱雀是感兴趣的,只要她可以挑起青芒的野心。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青芒在乎龙峮可并不在乎她。
不过她就是要赌一把。
青芒是一把杀气暂敛的绝世神兵,出鞘时离得最近的她必首当其冲,但她不在意,只要她能赢。
但在那之前,她先要看到云中玦一败涂地!
她没有足够的胆略和气魄真的去算计青芒、龙峮,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她兵行险着,只因她可以保证不管青芒、龙峮怎么试探她,她的确是忠于它们的。
她会背着青芒,暗中帮龙峮联络霜鸿、山乌;她也会明目张胆地借青芒的威势,收服沧海境的朱雀法相——殊途同归而已。
阿珩臣服在青芒面前,屏息等待着,等待着这与朱雀一同名震碧落的无上神器愿意同意她的请求。
须臾,青芒悬于她身前,开始施舍给她仁慈的碧雪神光。
她看到水中倒映出的她的脸在青芒神力的帮助下慢慢地恢复容貌,甚至连她苍白的双颊都透出桃花般粉嫩的气色。
看起来就像以前的她。
她眸光亮了亮,青芒此举意味着他同意与她合作了。
如此,她手里有两张筹码了。
“多谢......青芒神驾。”她谦恭道。
青芒满意地敛去神光遁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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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阿珩没有回琊兰,而是先去了一趟风胥谷。
当看到阿珩掀开仙障从外面走进来时,鲲顼感动得老泪纵横,没想到这么久居然还有人记得它这条孤寡老鱼。
“小丫头,居然还记得来看看我!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小崽子近来都死哪儿去了,全把我给忘了,我这一天天过得老难受了......”
阿珩笑了笑,挽了挽裤腿就下到沼泽去了,她也不嫌满是污泥的泥潭里脏,笑嘻嘻地走到鲲顼旁边道:“我怎么会忘了帝座呢,我这不是来看您老人家了嘛?”
鲲顼警惕地瞅着她:“你又是来扒我的小草儿的,前几天白月才从我这拿走几批,你又来了?”
“我不是为九松木茸来的,我是来看帝座您的!”阿珩晃了晃他的鱼鳍。
鲲顼气哼哼地甩了甩尾巴,扭着庞大的身体,用硕大的鱼目瞪她:“这还差不多,看你良心未泯的份儿上,本座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啦!”
阿珩笑了起来。
鲲顼用鱼鳍摸摸她的头顶道:“丫头,月酌走了之后,你还好么?龙峮、青芒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
阿珩摇摇头,抿着唇角笑道:“我挺好的。”
鲲顼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地跟她胡天说地,阿珩听着他醇厚的嗓音,喃喃道:“帝座,我听缇眠姐姐跟我说过,世间若有人想要擅自驱策朱雀都会付出可怕的代价。”
“嗯啊,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唉......”鲲顼郁闷不已,告诉她:“月酌告诉我,朱雀支离出的五座法相虽然同根同样,性格却迥然不一:霜鸿无情、龙峮桀骜、山乌乖戾、辛九执迷、云中玦狡狯,因此朱雀极为擅导人心,越是与它性情相似的人越是容易被诱导,据说十万年前冰族的人就是受了朱雀的引诱擅闯万音天法阵,叫朱雀趁机脱逃。”
阿珩点点头,原来龙峮的性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想着,她疑惑道:“帝座,朱雀法相有五个,为什么青芒会那么偏爱龙峮啊?”
鲲顼看了她一眼,‘偏爱’这个词阿珩可没用错,青芒偏爱龙峮是出了名的,想他当年还在北冥逍遥的时候就已有所耳闻。
他也曾揣摩过青芒神驾的心思,后来便消停了,若说朱雀厉害,他好歹还知道他们的脾性,了解他们的动向,晓得他们的厉害,身为朱雀宿敌的青芒却像一个深潭,看着清澈实际上内里深不见底,没人能参得透。
青芒的神力以仁慈著称,可看看阿珩就知道了,青芒可不曾予过她半点仁慈。
他把青芒对龙峮这种怪异的执念理解为个人癖好。
身为亘古神器,谁没点奇怪的癖好呢?
阿珩坐在岸边,白皙的双脚百无聊赖地踩着沼泽里的污泥玩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帝座,擅自驱策朱雀会付出巨大的代价,那如果有人擅自驱策青芒呢?是不是下场会更惨?”
“青芒?”鲲顼被她吓了一跳,试想了一下这个可能他不由浑身发冷,一个朱雀法相就能翻天覆地了,若是换了青芒,还不得掀了整个洪荒?
阿珩幽幽地看着他,神情中有些迷惘有些不安又有些坚定。
鲲顼觉得她不对劲:“丫头,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你不会是......”
他正要问,一缕绚丽的莹光突然洒进了沼泽中,如点点飘絮落在他背上。
鲲顼舒坦地喟叹了口气,感觉困住他身体的禁锢又放开了些,给他活动的余地又大了些。
阿珩仰首看着悬在风胥谷上空的那座塔,道:“帝座,那是月酌临走前留下来的菩提圣光宝塔么?”
“嗯,月酌说,等时机一到,这座塔可以代替我被霜鸿困住,这样我就可以趁机逃出生天。”
阿珩静静盯着圣光塔,问:“那您还要等多久才可以出风胥谷?”
“快了,圣光塔一直在收敛霜鸿的神力,我近来也觉得身体松快了许多,我估摸着不出一月就能出来了。”
阿珩怔怔道:“一个月啊。”
她欢喜道:“真好,一个月后我就能瞧见帝座您的真容了!”
鲲顼哈哈一笑,道:“本座的真容可是能将你迷得晕头转向!你等着瞧吧!”
“好啊,到那天我亲自来接您!”
“诶!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哦,帝座,等您出来之后,霜鸿会去哪里?”
“额,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呢。”鲲顼一时也难住了,这几天他一心想着可以出去的喜事却忘了怎么处理霜鸿这个祸害。
霜鸿是朱雀的法相之一,搁哪里都不安全!反正他是不会要的了,这一千多年来他已经受够被霜鸿折磨的日子了,现在他只要一回想起当年傻不拉几地去争什么朱雀,他就想打自己两个嘴巴子!
现在,管它神器鬼器的!白送他,他都不要!
鲲顼为难了:“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
“帝座,”阿珩坐在沼泽岸边,提着沾满污泥的裙摆,垫着脚走上了岸,眉眼一弯,朝他笑道,“帝座,要不,您把霜鸿送给我吧?”
鲲顼不意她说出这样的话,呆了片刻,又立马大笑了起来,洪亮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风胥谷上空,震得周遭的枯枝败叶哗啦啦地掉:“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呢,你要霜鸿作甚?有一个龙峮还没把你折磨够吗?”
阿珩笑着道:“当然是有用啊。”
鲲顼盯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他古怪道:“丫头,你想做什么?”
他想起上次阿珩和他说过的话:“你难道还在想着把朱雀汇集,救出月酌的事?”
阿珩摇摇头,却没有将话说出来,她不仅仅是为了月酌,还为了整个沧海境。
“帝座,等一个月后我会亲自来迎接你出谷,到时候关于霜鸿的事,我们再商议吧。”
鲲顼盯着她的眼,只觉她怪怪的,想着问问她碰着什么事了,但自己偏偏还被困在风胥谷,就是想帮忙也力不从心,既然她这般说,他便等出谷那天再细细盘问她。
正说着,风胥谷外闯入一身烈火仙袍的缇眠,见到阿珩,她紧皱的秀眉松了松,责备道:“阿珩,这五天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们几个找你都快找疯了,还以为那边失踪了两个,这边你也闹失踪了!”
阿珩诧然,她修炼几日有些日夜颠倒,没想到过了五天了,默了默,才道:“我修炼烦了,索性就来看看帝座。”
鲲顼听得云里雾里,只觉他在谷里头待得太久了,外头估计翻天了,好奇地拱着鱼头凑过来道:“谁失踪了啊,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跟你说了你又不能帮忙,等你出谷之后再说吧!”缇眠没好气地推了他鱼头一把,拉着阿珩便走。
“今天是说好的第七天赎颜正卿的日子,小白没能从鹰鹫岭带回星若的消息,我们估计它也陷在里面了,所以我们决定假扮星若去会一会对方。”
“谁来假扮?”
“阵前谈判的事儿当然要找个嘴皮子利索,又能随机应变的。”
“你是说冥殿?”
“嗯,对方估计是蜃族的高手,落千棠那厮好歹是冥界之主,修为在我们之上,有他应对才能保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内容为女主和龙峮、青芒的合作,有部分小伙伴应该有看过,蠢作者做了情节调整,第77章为新增的全新内容,因此77章后的内容全部往后顺延续一章。
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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