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若的这个决定在神殿引起巨大的震动, 仓家族人虽然仍旧恭敬地列队殿内, 但已掀起悄声议论,仓氏一族等待千年为的就是复国这一天, 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他们的领袖,却被告知复国计划搁置,自然无法接受。
阿珩恐朱雀神力波及蜃族神殿, 是以只是远远地守在殿外, 但星若的话她也听到了, 心知殿内必定引发了骚动, 不由担心观望,也不知星若能不能震慑住这数万人。
沈玉和小白也守在外面, 小白化作了猫儿形态端坐在他脚边,尾巴盖着前爪, 一双蓝眸静静看着神殿内神情淡淡, 沈玉忍不住道:“小白,你不是和蜃族有过渊源么?这件事你不参与么?”
小白抬了抬眼皮, 用爪子搔了搔脖子, 懒洋洋道:“我与蜃族的渊源还不足以让我插手他们族内之事,说到底,我只是个外人。”说完, 它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换了个卧着的姿势, 半眯着眼打盹儿了。
沈玉只好问阿珩:“阿珩,如果你担心的话,我进去看看能不能帮上星若姑娘。”
阿珩摇摇头道:“小白说得对, 这是蜃族的内政,我们没有资格插手,这件事还是让嫂嫂自己处理吧,我相信她。”
如此,三人便只守在外面。
神殿之中,已是暗流汹涌,星若知道仓氏族人定然心有不满,但她没有出言制止,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浔绫,浔绫漆黑的棱柱之上,排行第一与第三矩形之中倪、仓两族的姓氏闪耀着夺人心魄的光泽,然而第二、第四矩形格却尘封如旧,还有两大家族尚未现世,即便她冲出滴翠湖法阵拿到传国玉玺,即便滴翠湖中石像重现天日,她也算不上知道蜃族全部的秘密。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现在的蜃族都不能在此时行复国之事,根基不稳,若操之过急,只会自毁前程。
她不能拿蜃族的未来作赌注。
而且她隐隐有一种直觉,千年前蜃族和芙罗之间发生的只怕不止是灭族这么简单,尧风神女通过滴翠湖底的巨画要传达给她的恐怕还有其他一些什么。
许久,星若抬眸,淡然的目光掠过神殿若无形的威慑,殿内的议论声顿时平息,星若看了一眼倪斌和仓宇,缓声道:“倪斌、仓宇,你们两个现在已经是倪、仓二族的族长,你们两位觉得呢?”
仓宇迟疑了一瞬,殿中上万族人的目光叫他觉得巨山压肩,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祖母,祖母年事已高,毕生心血都献给了蜃族,而他作为孙儿本应替她着想,但他现在不仅仅是祖母的孙儿更是仓氏一族的族长,他要考虑的不能只是个人,他为的是蜃族的未来。
公主说的对,蜃族如今最需要的是生存,倪仓两族刚刚聚首,还有两大家族尚未现身,此时谈复国,胜算只是未知数,但,现在芙罗的形势对他们蜃族有利,实在......
三思又三思之后,仓宇手心里的铁指环已被他的冷汗浸透,想不到这枚指环的重量竟如此之沉。
一旁的倪斌心情同样复杂,之前在满堂春客栈时仓老太君已经给他分析过利弊,眼下芙罗危在旦夕的确是他们蜃族复国的好时机,可......
可,放眼整座神殿整个仓氏一族皆是当年战神仓霖将军之后,他们都是精英但也不过区区六万数,而他倪氏一族都是散布在沧海境各处山寨里的散兵流民,老弱妇孺,真打起仗来只怕只有送死的份。
思及此,他沉下心来,上前一步道:“公主,倪斌谨遵殿下号令。”
星若微微一笑,颔首道:“小斌,你起来吧。”
倪斌悄悄送了口气站回了原位。
现在,殿中焦点皆在仓宇,仓宇死死攥住的手心缓缓松开,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仓氏族人面前,一手紧握铁指环,一手执凌霄宝剑,朗声道:“我以仓氏族长的名义命令仓氏全族,仅听公主殿下一人调遣,未得殿下旨意,任何人不得私自行事,违令者逐出本族!”
此言一出,神殿浩荡,仓老太君更是震怒不已,正欲说什么,谁料她的孙儿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是仓氏族长,我只听公主殿下一人调遣,仓氏全族任何人不得违抗殿下指令!”
他说完,面向王座单膝而跪,道:“仓氏一族谨遵殿下号令!”
如此,神殿之中,数万仓氏族人皆单膝跪下,道:“仓氏一族谨遵殿下号令!”
回声久久在神殿之中回响,若暴雨惊雷。
仓老太君独自站在殿中,一时间只觉无力,或许有些事是她一人无力转圜的,有些事她考虑地不够周全,而她该放手了。
良久,老人蹒跚着上前两步,单膝跪下,道:“仓氏族人谨遵殿下号令!”
颜正卿一直无声地坐在一边旁观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他才终是站起来看着星若道:“公主殿下,孤有一个提议。”
这个提议是他至关重要的一步,是他和颜相二人商议下的一步险棋。
幸好,蜃族的领袖是星若,只要星若在这步棋就走对了一半。
“太子殿下,”星若看着他,似乎料到他有此发言,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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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他们在神殿外等了足足四个时辰,殿中会议才结束。
这大概是千年之后,蜃族芙罗第一次的两国会议。
见星若和颜正卿同行而出,阿珩紧张地上前,迟疑道:“嫂嫂,太子殿下,你们......”
阿珩十分害怕两人成为敌人,毕竟星若是她的嫂嫂,而颜正卿也是她的朋友,亲友反目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颜正卿见她面有难色,微笑道:“阿珩仙子放心,孤今日和星若公主达成了协议。”
“是的,我和太子殿下商议,”星若接话道,“蜃族将和芙罗联手对抗沧海境之劫。”
“是,沧海境中有另一股不明势力暗藏深处,芙罗四面楚歌,蜃族根基未成,眼下,我们唯有合作,才能共赢。”
闻言,阿珩心下稍安,但随即阴霾笼罩心头,那股不明势力就是云中玦,如此一来,整个沧海境便是与云中玦为敌了。
即便加上蜃族的势力,小小沧海境也未必能和朱雀对抗,阿珩不觉捂上心口,龙峮带着山乌进了天宁境,唯独将她元神留下,看似保她一命,可她不认为龙峮或是山乌会对她手下留情。
这条路于她,怕是死路一条了。
见她面露愁色,神情不安,星若不由轻抚她的脸庞,柔声道:“阿珩,怎么了,可是因为朱雀......”
“我没事,只是......只是有些累......”阿珩笑了笑寻了个理由,星若眼眶发红,忍不住伸手将她拥进怀中:“阿珩,我代整个蜃族多谢你,要不是你冒险助我逃出生天,我和蜃族恐怕早已......”
“嫂嫂,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不必言谢,”阿珩打断她的话,猛然想起一事道:“嫂嫂,你平安的事要赶快告诉二哥,二哥现在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仓氏刚归位,蜃族还有很多事要你处理,你留下,”小白伸了个懒腰,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白月在霜海城,我去通知他。”
星若知道白月此刻定然忧心如焚,但小白说得很对,她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无暇□□去见白月,何况小白于她像一个敬重的长辈,于是欣然同意:“劳烦您替我跑一趟。”
小白点点头,看了眼身旁的沈玉,问道:“你和我一起去么?”
沈玉迟疑了一下,轻轻摇摇头:“阿珩在这里,我留下。”
小白没多说什么,转身化作一道光往天际去了。
这时,仓宇从殿中跑过来,急道:“公主,公主,我们忘了一件大事!冥殿还被关在心魔蜃楼中呢!”
仓老太君拄着拐杖从后赶来道:“公主,那位冥界的少君殿下和仙界的缇眠仙君被臣妇关在了心魔蜃楼里,至今未出,还需请公主用浔绫放他二位出来。”
“不必了,我们已经出来了。”一个悠哉的声音从天而降。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冥殿打着小扇和缇眠同乘一朵祥云而来,阿珩欣喜地迎上去:“冥殿!缇眠姐姐!”
缇眠低着头,一只手揉着额头似乎头疼不已,整个人有些迷惘,颇有些茫然:“阿珩,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了!姐姐,你呢?”
“我......我也没事。”
仓宇又惊又疑:“两位是怎么从心魔蜃楼出来的?”
冥殿笑眯眯地朝他眨了眨眼,小扇扇地悠闲:“心魔心魔,没了心魔,自然也没什么蜃楼关的住我们了。”
他说完又看了眼缇眠,然而,缇眠和以前一样冷着脸没理会他。
冥殿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转开了眼,笑盈盈地看着星若和颜正卿,意有所指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两位安好,看来一切妥当了?”
颜正卿笑道:“我和星若公主已经谈妥。”
冥殿点点头,眉宇间一派轻松惬意,笑道:“太子殿下,那么我护送你回庆蓟,东宫不镇守国都,芙罗民心不稳啊。”
颜正卿道:“少君所言甚是。”
冥殿笑着试探问星若:“那么,公主殿下,我带我们小太子回庆蓟啦。”
星若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恭送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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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氏一族千年以来隐居琊兰深山之中,以幻术作屏障,鬼王川为界,将百湘里与琊兰方圆百里悄无声息地归入了蜃族势力范围。
仓氏六万军队驻扎琊兰,城中建客栈满堂春以收集沧海境内四面八方的消息。
千年来,仓氏族人一直隐藏地很好,不论沧海境如何动荡也没有现出行迹。
仓老太君铁令之下,仓氏族人纪律严明,比起倪氏族人分散四海要安全稳定地多,星若便以仓家阵地为蜃族总营,正式以蜃族公主身份坐镇琊兰。
而霜海城也传来好消息,白月这七天来不眠不休,和三千药徒一起将春雨计划进行开展至北疆边境小城罗摩。
瘴毒瘟疫有望在月底被彻底拔除沧海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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