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雪又大了起来,阿珩一人待在寂静的屋中,却忍不住担心珑儿的安危,他出去的时候穿的很单薄。
擦了擦眼泪,阿珩披上珑儿给她的大氅走了出去。
外面风雪不停,风吹在脸上好像刀割,眼前白茫茫一片的雪光照进心底唯剩苍凉。
这幕天席地的白雪世界当真单调的令人心寒,但远方雪山的四周却围绕了一圈淡淡的七彩光晕,为这单调的世界平添一抹炫目的活力。
阿珩记起昨晚珑儿似乎说过:雪山的极光七彩斑斓很美。
珑儿说这句话时好像他亲眼见过极光一样,难道珑儿的眼睛以前是看得到的吗?
如此想来,屋子里的那些书应该都是珑儿以前看的吧,她亲眼见过馒头不小心将书撞下了地,珑儿却分毫不差地将书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那些书每一张都被翻烂了,或许在很多年前珑儿就已经把这些书都看过了无数遍了。
寂寥的生命岁月中,那些书或许是他唯一的慰藉。
可是最后他连眼睛的神采都被夺走。
曾经拥有过却又失去了,那比从未拥有过还要悲哀。
极光之下一抹纤细的人影遗世独立于雪山山顶,那情景令人见之生悲,三娘和珑儿一样都是寂寞的人。
耳边响起了悠然的女声吟唱,那声音柔柔的淡淡的却绵长有力,每一个音都能穿透人的四肢百骸,扩散整个茫茫大地。
阿珩听过这个声音,当初她掉进这里时听到的吟唱便是这个声音,她有些茫然,直到那远方山顶上的身影朝她飘飘而来。
阿珩一惊有种逃跑的冲动,但身前被划开了一道蓝光法界,她走不了,而玉三娘已经站在她面前。
“玉,玉前辈。”阿珩有些局促。
玉三娘看着她缓缓开口:“阿珩,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一天多吧。”
“不,有十天了。”
阿珩吃了一惊不由道:“十天?我还以为只过了一天,这里的时间好慢。”
玉三娘道:“这里的时间是停住的。”她顿了顿示意阿珩看身后。
通向树林处莫名其妙多出来一条绮丽光泽的路,阿珩疑惑,怎么之前没看过有这么一条路呢?
三娘指着那里道:“沿着那条路,你就可以出去回家了。”
阿珩心头近乎雀跃地颤抖起来,珑儿说错了,瑶光岚境是可以出去的,她可以回家了!
玉三娘静静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阿珩张嘴想唤珑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她刚转头便见树林的另一头不知何时化开了一个寒气四溢的湖泊,怎么这湖泊她先前也没见过?
她是出现幻觉了么?
就在这时,她看到珑儿正朝那湖泊走去,毫不迟疑地,恍若那是条宽广大路一般的走着。
阿珩惊呼:“珑儿小心!”
但眼前的法界挡住了她的声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那声音瞬间消失在她的嘴边,她喊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珑儿毫不知情的走向冰湖。
三娘指着反方向的那条绚丽的路,面无表情道:“再不走你就没有机会了。”
阿珩一震,回头注视着那条可以回家的路,又看看另一边的珑儿。
湖泊的寒气隔着法界袭进了阿珩的心底,珑儿只穿了屋中着的白衫,薄不禁风,那四散的冷雾染上他的衣角令人心惊。
她叫喊着甚至哭喊着但那方的世界无端静默,珑儿听不到她的声音甚至没有朝她这边看一眼。
“你不走吗?只要转身你就可以回家了。”三娘诱惑般的声音在阿珩脑海回荡。
阿珩愣怔住,脑海里挣扎了半天,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有些事你可以有选择,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你就再也没有选择了。
“珑儿!”阿珩奋力抓紧拳头,闷着头往那坚硬的蓝光法界撞去。
突然之间前方已毫无阻碍,阿珩一边奋力狂奔一边使尽周身气力大喝:“珑儿不要往前走了!”
听到阿珩的声音珑儿有些疑惑,他停住脚步。
那瞬间阿珩已经感受到来自冰湖的十丈寒冰锐气,她冲向前一把拽住珑儿的手将他往后一拉:“珑儿,前面是冰湖不要走!”
走字还没出喉咙,她整个人却因为冲力过猛朝前一头扑进了冰湖之中,冻彻心骨的水直直灌入她的体内片刻将她淹没,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五脏六腑,周身的血仿佛在那一刹那结成了冰块,她甚至连抬手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刹那之间,她的脑海空空,只剩下一个庆幸的声音:还好珑儿没有掉下来,还好她来得及拉住他。
身体越来越沉重,直到她有些疲累地想睡,一个着急的声音在她耳边远远近近隐隐约约地响着,哀求着:“阿珩,求求你醒来,你跟我说话,说话呀,你不能死,不能死!”
是珑儿的声音!
胸口另一波更可怕的灼痛感正要冲出来,青芒悄悄盈出一段光华罩住了她。
阿珩挣扎着翻了个身,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后,她哇地吐出一大口水,烈心裂肺的疼像极了火烧,她猛烈地呛咳了起来,眼前黑黑呼呼地转成一片耀眼的白。
珑儿浑身湿淋淋的,发丝湿哒哒地粘在脸上,一双黑瞳沉沉地紧紧锁着她的脸。
她好像听见珑儿在说什么,可耳朵又听不太清。
晃了会儿神,看着珑儿发紫的唇瓣里呼出的白气,她抬起手触到他的脸扯起嘴角:“珑儿,你这样不冷吗?”
珑儿愣了愣抓住那只覆在他脸颊上的手,眼底涌上来一层水汽然后化作滚烫的泪,一滴一滴烙印在她的脸上心里。
“我们回屋去。”他不再赘言迅速将她抱起走进了屋中。
珑儿将她身上的湿衣服剥了个精光,然后用那厚实的被子将她裹成了一只蚕蛹。
他不顾自己浑身湿透拿了棉布替她擦发。
阿珩听见珑儿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他只要生气便散发出的一种可怕的气场。
阿珩在被窝里好不容易将自己捂热了,自己的嘴巴终于能开口说话了,阿珩哈了口气搓搓僵掉的手,颤颤道:“珑儿,你在生……生气么?”
“嗯。”
没再多一句废话只将一只汤婆子塞给了她,继续帮她擦着头发。
阿珩想乖乖闭嘴,但还是忍不住道:“那个,我是想救你呀,前面有一个湖,大冷天的掉进去多冷啊,啊啊啊啊阿嚏!”
她吸吸鼻子继续道:“你不是说你家你走过好多遍了吗?前面有个湖欸,你不知道吗?要不是我拉住你,掉下去的就是你了!”
这时珑儿擦发的动作一停,他生硬地强调:“我知道,我只是要去打水!”
“打水?”阿珩惊呼:“可是你没有拿打水的东西呀!”
阿珩小小声地咕哝着,珑儿却突然隔着被子将她整个儿的抱住:“你怎么这么笨?”
阿珩想反驳他,脸却被他轻轻捧住了,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珩,你吓坏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了好多对不起,虽然阿珩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但他的声音到后来带着哭声,阿珩有些手足无措,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背:“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我一点事也没有啦!啊啊啊阿嚏!”
珑儿不吭声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阿珩叹息一声,其实他这样抱着她,她觉得很吃力,首先被子就好重而且她快不能呼吸......
门口的珠帘外正站着一个人影。
是三娘。
她静静站在屋外看着,水晶帘轻轻晃动着,将她的眸光衬得格外温柔。
阿珩觉得玉前辈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仙,她想如果她现在还想回家,玉前辈肯定有办法,所以她对当时没有迅速飞奔上那条路一点不后悔。
阿珩张嘴想和玉三娘说话,忽见三娘将一根手指轻轻竖在唇边“嘘”的一声,这个动作珑儿也做过,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风华。
阿珩震慑于眼前的情景,发现三娘朝她微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充满温情的笑,带着一丝欣慰与感激。
那个笑容太美,美到让阿珩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夜里,阿珩发现珑儿一直把她当枕头抱得紧紧的,其实她很想在被子里翻个身,但看着珑儿忧心忡忡的眼神,她识相地闭了嘴决定等珑儿睡着了再说。
好不容易等珑儿睡着了阿珩悄悄从床上艰难爬起,然后蹦蹦着去了隔壁抱了条被子盖在珑儿身上,本想灌个烫烫的汤婆子放在珑儿怀里,后来瞧见小白高傲地坐在馒头背上指挥馒头晃进来时,阿珩走上前悄声和小白商量了一下,小白从馒头背上跳下来,乖乖卧在珑儿怀里充当汤婆子去了。
馒头替阿珩将干衣裳叼了来。
阿珩刚把自己拾掇好便瞧见玉三娘回来了,她坐在桌边神色略憔悴。
“阿珩,过来一下。”她道。
阿珩有些慌却又不晓得自己慌什么,于是乖乖在她身边坐下。
三娘将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递给了她道:“喝了它。”
阿珩端起汤一咕噜全喝了下去,暖洋洋的甜汤从喉咙口带着股酥软的香气灌进了肚子里,难言的舒适似乎蔓延到了骨子里,阿珩幸福地叹了口气,觉着先前被冰湖冻得寒气全清出了体内。
三娘柔声道:“厨房里还热着一碗,待珑儿醒了你叫他喝了,他今儿也跳进了湖里受了寒。”
阿珩点点头只觉脑袋里一股难言的倦意袭来,她使劲眨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徒劳无功。
玉三娘微微一笑声线柔软:“去睡吧。”
“嗯。”
阿珩乖乖躺进了被窝。
小白慢悠悠地从珑儿怀里钻出来,“滋溜”一下跳下了床和馒头挤着去了。
阿珩刚上了床,珑儿的手便下意识得搂住了她,脸自发地贴上来靠在她脑袋上。
阿珩倦地不行,任由他搂着进了梦乡。
熟睡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她耳边温柔地吟唱,她的声音轻软温柔,就像三月里春风中缠绵的细雨。
“谢谢你,阿珩。”她听见那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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