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出万音天,大行于世;
应万物相生相克之理,天地间生出一颗明珠挡朱雀之煞;
此明珠汇聚天下祥瑞之气,名曰青芒;
朱雀一现,青芒必出,天地变色,星河倒转。
——《远古神器谱序章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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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两年光阴。
阿珩正在灶膛里守着自己的那锅长生葛,炉烟袅袅,她有些倦地靠在一边轻轻扇着竹扇,馒头趴在她脚边睡的正香。
四年前那场劫数中,她受创极重,醒来时从前在冰棺中调养的底子被耗干了,朱雀之火日日烧心,痛楚异常,这一回纵使有青芒和冰棺的加持,她也不见大好。
白月特地从沧海境的事务中抽身,回青屿山研究了半个月,从华明山摘得长生葛,要她每日熬一碗喝下去才暂时遏制那痛楚。
又经了两年调养,她才慢慢恢复,如今只消每天喝了长生葛,身子便无大碍了。
将清苦的药汤喝下去后,阿珩突然想起园中晒的香叶,白芷,歇息茴香还没收回来,师姐今天还要用它们入膳呢。
于是去了园中,园中仙气盎然,流水潺潺,各色仙葩异草争奇斗艳。
阿珩正在竹筛上翻着茴香叶,抬头就瞧见衣袂飘飘的陶竺驾云而来。
“师姐!”
阿珩笑盈盈地爬上了云头,陶竺慈爱地摸摸她的头,道:“阿珩,长生葛的药你喝了吗?”
“我喝了。”
陶竺点头道:“快去狂书楼,师父找你。”
“师父回来了?”许久不见师父了,阿珩心中很是欢喜。
陶竺点点头:“东湖星君来过,可能是为了你的修行之事。”
阿珩满腹疑惑地来到狂书楼,见楼中万册藏书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堆得满地都是。
数月不见,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羁啊。
走进去就看到迦蓝正坐在一堆书中间微微垂着头,仿佛是睡着了,他面前是一只白瓷小钵,钵中有一汪浅水。
阿珩记起师父说过这小钵名为‘相思’,但为何叫这个名字师父却没解释。
她以前还偷偷将相思拿出来把玩过,令她惊奇的是相思中的水至清却照不出她的影像来,这件事令她费解了许久。
阿珩艰难得跨过书堆道:“师父,您叫我来做什么?”
迦蓝睡得很沉并没有应她,阿珩好奇心起,凑到相思跟前悄悄一瞥,只见那钵中倒映了师父的侧颜,不一会儿钵中的浅水缓缓起了一阵涟漪,水中倒影的画面出了一丝变化,师父的影像淡去了,水面中却冉冉浮现一株茶花的模样,清丽绝伦。【1】
阿珩正欲再看清楚些,迦蓝已醒了还毫无形象得伸了个懒腰,相思中的景象瞬间化去了。
迦蓝躺倒在书堆里道,睡眼惺忪道:“阿珩,你来啦。”
“师父,您找我?”
迦蓝抬眼看着她,手里拎了本小册子晃啊晃的,懒洋洋道:“阿珩啊,东湖星君拿《录仙册》同我玩笑,说碧落与你同龄的小仙大多都飞升了,只有你还没有正式修行。他这玩笑倒提醒我了,你整日待在青屿山终归不好,明日起,你便出山云游,修身养性,积一番功德,权当养病吧。”
阿珩惊喜道: “真的吗,师父,我能出山游历去?”
自从她四年前出了事,她就被禁足在青屿山,哪里都不能去了。
如今师父松口,阿珩雀跃地不得了。
迦蓝见她如此开心,唇边也不由浮出一丝微笑。
他轻咳了声道:“这些年你身体不好不宜修炼,但修炼这条路你终归是要走的,为师现在便教你一些修炼的法门奥义。”
阿珩忙洗耳恭听。
“在碧落,修仙有九个层次,名曰天清九境。分别为:源清、霁善、洪溪、天宁、檀若、盈虚、化臻、追月还有逍遥游,”迦蓝看着她认真又惊讶的模样,继续道,“凡人修仙,先修道,入了仙道再修仙,碧落这些年不少凡人修道成仙,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止步于天清九境,因为他们连源清境都进不得。”
阿珩一听只觉惴惴,源清境只是第一层啊,就难住了大多数人?
但她心知这条路她必须走,难也得硬着头皮上,于是道:“师父,你放心,我会努力修炼的。”
谁知迦蓝抬手示意她先别急:“为师这辈子陆续在凡间捡了三个孩子做我的徒儿——陶竺、白月还有你。你师姐陶竺为了入第七层化臻境用了三千年,你师兄白月则花了八百年的时间才进了盈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两个都经过了千辛万苦。”
阿珩不由感叹,师姐、师兄耗费那么多年光阴才有如今的实力,看来这修仙之路比她想象地还要困难许多。
谁料迦蓝话锋一转,又道:“但是,阿珩,你比他们都要幸运得多。”
阿珩不解:“幸运?”
“天清九境之中,隔双层为一大关,进了第三层洪溪便可在碧落畅行无阻,陶竺和白月当年都经过五百多年才顺利进了霁善境,你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你不需要经过那五百年的试炼就已经在第二层的霁善境中了。”
“为什么?”阿珩大为惊诧,她从小就在病着,根本不曾修炼过。
迦蓝笑着解释:“当年为师捡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奶娃娃,可你偏偏被朱雀烙印又引来了青芒,为了保证你活着,朱雀便自作主张将你强行提到了霁善境,否则,你以为一个□□凡胎能受得住朱雀这么多年?”
“那我算是得益于朱雀了!”阿珩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年她被朱雀折磨得身心俱疲却不曾想朱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保住了她的命。
她是不是还要谢谢朱雀?
阿珩想着,她现在就有了霁善境作基础,修仙路上可要轻松许多,于是不由地窃喜起来。
见她眼角弯弯,迦蓝便瞧出了她的小心思,伸手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才道:“不要高兴地太早!”
他严肃道:“朱雀此举是你的幸运却也是你的不幸,它将你提至霁善,那么控制霁善境的是朱雀而不是你,如果你想继续修炼,你的困难将比常人困难千倍万倍,因为你一个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朱雀的性子你比我更了解不是么?”
阿珩刚有点小开心立刻被迦蓝这番话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
“师父,那我怎么办啊,那,那我不修炼了可不可以......”她全身发抖,师父严肃的神情告诉她,他不是在吓唬她。
迦蓝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阿珩,你没有选择,这条路你必须走。”
阿珩慌得连嘴唇都在颤抖:“可是,师父,这条路对我来说是死路一条,朱雀发狂不是我能控制的,万一......”
迦蓝叹息一声,摇摇头:“阿珩,这是你的宿命,曾经师父也想过,这条路太难走了,那么我不如将你此生都留在青屿山,一旦朱雀发作,就有青芒压制,再不济,你也可以再重新躺回冰棺之中,只要在青屿山,你的性命都是无虞的,可是......阿珩啊,如果这样,你这一生都无法再踏出青屿山半步,也许你大半辈子都要在冰棺里躺着,这样的生活,你愿意么?”
阿珩怔住,鼻头一酸,眼睛都红了,她怎么能愿意?她在冰棺里躺了太久太久了,那滋味太可怕了,她绝对不想再尝一次,她不想永远在青屿山度过余生。
这条路于她而言,像是一座独木桥,左是深渊,右是悬崖,而她一个不留神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但只要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走,这条路或许会有走完的一天的。
沉默许久,她擦干脸上的泪,看着迦蓝,轻声道:“师父,我不想那么活着!师父,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迦蓝欣慰一笑,缓声道:“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将朱雀青芒全部掌控在你手中。”
阿珩张大了眼睛:“掌控朱雀和青芒?”
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且不论这些年将她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朱雀,那青芒可是上古神器,岂是她可以掌控的?
“师父,那不可能......”她颤颤道。
迦蓝道:“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阿珩没有说话,迦蓝知道她被吓到了,他露出个轻松的笑意,捏捏她的小脸,促狭道:“师父方才说的不过是个远大的目标,你现在吓成这副样子作甚?”
阿珩低着头不语。
“任何事再困难,只要你一点一点去做,终有一天,你会做到。”
迦蓝转过身去,拂手一挥,只见狂书楼身后一排书架挪上前来,架上每一小格都置放着书简典籍,迦蓝望着那些书简沉思片刻,指尖轻动,有三枚质地晶莹,流光溢彩的玉简便出现在他掌心上。
将玉简递给阿珩,迦蓝才道:“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霁善境,但自身没习过正统仙术,所以你先从入门仙法学起,给自己巩固一下基础,立地稳将来有任何异变才能从容应对,朱雀青芒虽厉害,但眼下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平衡阶段,你只需在这平衡之内修炼,便可无碍。”
阿珩将玉简悄悄捏在掌心点了点头,她心中虽仍有害怕,但师父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有师父在她其实还是很安心的:“师父,我会好好修炼的。”
迦蓝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教导她:“仙术分为防御与攻击两种,攻击术你大可先放在一边,你现在首先要会的是抵御住朱雀的攻击,所以你修炼要以防御为主,这三支玉简中《寒阳决》和《琅琊仙典》记载的都是为师帮你精心挑选出来的防御术,你自己慢慢去悟,不过切忌不可操之过急,强行闯关!否则到时候没人能救得了你。”
阿珩深吸了口气,忙不迭点头。
迦蓝又从书堆里拿出一支玉笔随意在某册书上画了什么东西,阿珩凑过去一看,画的是一个圈。
“师父,这个圆是什么意思?”
迦蓝道:“这个圆代表朱雀和青芒的平衡圈,而这个点就是你。”他说着在圆里点了一个点。
阿珩还是一头雾水。
迦蓝道:“青芒和朱雀的平衡界限越宽,对你的束缚就越小,所以你现在的目标就是尽量把这个圆变大,等到有一天,你足够强大时,这个圆最终会消失,那时就代表着朱雀和青芒被你掌控了。”【2】
阿珩只觉头皮一麻,这事被师父说得跟吃顿饭似的那么容易,可那个目标根本不可能完成!而且就在师父说这些的时候,青芒就停在她肩上悠悠地发着光,阿珩忽然觉得心虚,她和师父刚才密谋干掉它和朱雀的谈话,应该都被青芒听去了吧。
她觉得青芒很快就要干掉她了。
“师父,”阿珩咽了咽口水,“这条路行得通吗?”
迦蓝说了这么会子话,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他伸手在阿珩背上狠狠拍了一下:“放心,徒弟,万事都有为师在呢!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闯!”
阿珩被师父莫名的自信感染了,心里的恐惧消弭了一大半,甚至还隐隐有些豪气干云的感觉。
“师父,我不是让您失望的!”她说。
迦蓝满意地笑了:“这就好,你师兄目前在沧海境办事,你就去给他帮忙吧,修炼上也好向他请教请教。”
“我知道啦”!”这几年师兄一直在沧海境,阿珩一直十分想念,现在正好可以去看他。
“正事就这么多了,哦,阿珩啊,你这次出去顺便帮为师办件事,”迦蓝将一支玉簪交给阿珩道,“你帮我去问问,和这一模一样的发簪,有谁戴过?”
阿珩将玉簪接过,心中突地一跳,这玉簪好生眼熟,可待要细想,她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师父,这事我应该去问谁啊?”
“百花仙谷的藜姜神君。”
“藜......藜姜神君?”阿珩讪讪,百花仙谷和青屿山的关系很微妙啊,她去不合适吧?
可迦蓝说:“洪荒之中,若有人知道知道玉簪的来处,只有她了。”
他兀自说完,发现小徒弟一脸为难得不得了的表情,嗯了一声:“怎么,帮师父一个小忙有问题么?”
阿珩回神忙摇头,百花仙谷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不让她送信就成!
于是欣然接过簪子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师父!”
阿珩正要下楼收拾行李去,身后又传来迦蓝的声音:“哦,慢着,阿珩,这封信你顺道帮我送过去吧。”
阿珩神色一僵,按捺住想夺门而逃的冲动,挤出个笑来:“师......师父,您说笑的吧。”
“帮为师送封信而已,这有什么。”
迦蓝说着抬手一挥,将一封有着茶花印鉴的信送到她手上。
顿了顿,他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神情古怪地道:“不过,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一旦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嗯,跑!马不停蹄地跑!知道了么?”
说完,他一甩袖子,扑面而来的仙气将狂书楼的大门猛地关上。
阿珩捧着信站在殿外,欲哭无泪:她不想去百花仙谷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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