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酌神座

小说:朱雀 作者:缇米
    阿珩醒来时,惊讶得发现自己滚下山崖的伤口都愈合了,连个伤疤都没有,她的身边还留有一丝熟悉的味道,恍若碧禅溪吹来的一丝清风。

    忽然,只见馒头叼着一片大叶子从树林子奔了出来,大眼满是惊恐。

    “馒头,怎么了?”

    馒头身上虽然好了大半,可看着也惊心,阿珩心疼得摸摸它,馒头将叶子递给她,这片大叶子里竟然盛了水,不过在馒头奔跑时已洒了大半。

    “你去给我找水了?”阿珩感动道。

    馒头呜呜着,嘴巴叼着阿珩的衣袖示意她走。

    旁边传来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妖兽!走开!”

    一个樵夫打扮的人扛着根锄头追着馒头打了过来,他自己怕得腿软却十分勇敢地对阿珩道:“小姑娘,快逃,要不然这妖兽会吃了你的。”

    这人看来是把馒头当成妖物怪兽了,馒头在碧落算得上可爱乖巧,但凡人可欣赏不了它这稀奇古怪的模样。

    馒头的修为也没回来,此刻被凡间一个樵夫追打得无还手之力。

    阿珩急道:“你不要打它,它不是......”

    那人并不听,馒头嗷嗷哀嚎了几声,终于忍不住冲那樵夫大吼了一声,它是仙兽,这一吼惊得飞鸟四起,风逃云散。

    那樵夫吓得面如土色,颤抖道:“小姑娘,我,我去找帮手来,你,你保重。”说着夺路而逃。

    要是被他叫了一大群人过来就不得了,阿珩撑起身体,立刻布了个障眼法,让那人迷一会儿。

    “馒头,我们快走!”

    时近子夜,凡间已被漆黑笼罩,习惯了碧落的亮堂,阿珩和馒头深一脚浅一脚得走得并不顺。

    深知自己的障眼法维持不了多久,阿珩决定帮馒头换个模样,不然太招眼,刚才布法时她已察觉体内多了一股浑然天成的仙气,厚重有力。

    她试着给馒头作个法,好不容易将馒头变小了些,正打算将馒头的脸变好看些,谁知朱雀立刻挡了过来,两股力量相持,倒将她仅有的仙力反噬了回去。

    馒头趴在地上,大眼很忧伤,它刚从一只威风凛凛的狻猊兽变成了一只丑小狗。

    身后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妖兽就在附近,我亲眼看到的!”

    “快,大家多点几个火把!那妖兽肯定怕火!”

    不多时,树林那边有火光蔓延过来。

    “我们躲起来。”阿珩抱着馒头往一个树洞躲去,谁知一个灵巧的身影落在她面前,后面十几个凡人撑了火把赶到了。

    一名黑衣窈窕的秀丽女子走到阿珩面前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阿珩摇摇头。

    那女子额发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上缀有一颗银星,她手持一根漆黑细长的玄铁,腕上系着一条红色绳结很是精巧,阿珩觉得那绳结莫名眼熟。

    一人走过来道:“小姑娘,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被那妖兽吃掉了呢。”

    那人正是方才的那个樵夫,见阿珩平安无事松了口气。

    “对了,那妖兽呢?你怎么逃出来的?”

    阿珩不自觉得抱紧馒头讪讪道:“可能那个妖兽觉得我不好吃,就放过了我。”

    黑衣女子一双眸将阿珩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那妖兽去了哪里?”

    阿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凡人道:“小姑娘,你不要害怕,尽管说,我们寨主很厉害的。”

    “往,往那边跑了。”阿珩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被称作寨主的黑衣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夜深,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好。”

    阿珩随便说了“家”在什么地方,黑衣女子了然,寻了借口让一同跟来的几个凡人都回村子去,才对阿珩道:“你是碧落中人?”

    “你怎么知道?”阿珩惊道。

    星若瞥了眼她怀中的馒头道:“刚才他们所说的妖兽就是它吧。”

    馒头被她的眼神看得畏缩了下。

    阿珩讪讪道:“是啊,馒头是只狻猊兽,把刚才一位大叔吓到了,谢谢你没有说破。”

    “无妨,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从仙界来怎么也会如此狼狈。”

    阿珩很是窘迫,她此刻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确没有碧落仙士该有的潇洒。

    “我,我下凡的时候摔了一跤。”

    星若忽然展颜一笑,阿珩不明所以,星若道:“之前有个从碧落来的人,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也告诉我,他在下凡的时候摔了一跤。”

    阿珩莞尔,原来碧落中这么倒霉的仙不止她一个啊。

    “你到芙罗国中去,是要找什么人?”

    “这里就是芙罗?”

    阿珩眼睛发亮,她还以为沧海境万里福地,找芙罗国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呢!

    “正是。”

    “你说的那个从碧落来的人,是不是叫白月?”

    “是,是他。”

    阿珩开心道:“我是他的师妹,我来自碧落的青屿山。”

    “你是不是叫阿珩?”星若抿唇一笑。

    “是啊,星若姐姐,难道你和我师兄认识?”

    星若俏脸一红,又有些黯然道:“我与他何止是认识。”

    她偏过头,月光模糊了她的神情,她没有再多言,半晌才道:“你写封手信,我替你找人送信给他,让他来接你。”

    “太好了,多谢多谢。”

    阿珩就地写了封信交给她。

    星若道:“ 你随我去庆隆村吧,我给你找个住处,不会有人打扰。”

    “不麻烦你了,我还要去找元芝,你知道芙罗哪里有元芝吗?”

    “九骊山就有,你往东走,最高的那座便是。”

    阿珩松了口气。

    星若道:“你不等你师兄来接你么?”

    阿珩摇摇头,有些话她没办法和星若说明,她的长生葛全丢了,在师兄来接她之前,她必须找到元芝代替长生葛几天,否则朱雀发作起来,她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你是碧落中人,等闲凡人也伤不了你,不过芙罗国中瘴气弥漫,九骊山之后或许就不安全了,你自己千万小心。”

    阿珩心中感激,再次道谢。

    星若笑道:“你是白月的师妹,那么我帮你是应该的。”

    听星若言语之间仿佛与白月之间有些故事,阿珩打算下次见到白月时定要问上一问。

    临别时,星若又赠给阿珩一件衣裳,才目送她远去。

    直到不见了她身影,星若才转身回去,谁料忽觉额间一烫,她奇怪地摸了摸额上的那颗星,竟烫得吓人,将额饰取下看了看,又看不出异样,便也没放在心上了。【1】

    ******

    阿珩带着馒头去九骊山,元芝的效用虽然比不上长生葛,但也是没有办法的法子。

    凡间的景不比碧落三山的缥缈悠然,那些生息转换的瞬间提醒人时间过得快些,难怪人们要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短短两三天的功夫,阿珩已狠狠尝了些苦头,她心想这或许就是师父所说的修行吧。

    星若的手信不知道送没送到,阿珩在九骊山已度过了一个日出日落,期间她打开师父给她的三枚玉简。

    那是三本简书,分别是《缚灵术》、《寒阳决》、《琅琊仙典》。

    《缚灵术》与《琅琊仙典》所述仙法都略微生涩难懂,阿珩决定等见了白月再向他讨教,那《寒阳决》她倒可以试上一试,于是便在深林中寻了个寂静处开始修炼。

    平日里她所会的仙法都是些皮毛,都是看师姐师兄施术时她依葫芦画瓢来的,现在轮到自己学,自然不容易。

    学了一个周天阿珩便尝到了些甜头,她的修为在过四重天时被敛了,但当她开始运起《寒阳决》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神识来到了一个奇怪的空境,几丝仙气从那虚空之中溢出来,片刻后,她便觉得自己的被四重天敛走的仙力回来了。

    阿珩备受鼓舞,立刻照着简书上所言修炼,她习《寒阳决》时只觉遍体生凉,有些身处青屿山冰棺的感觉,正此时,朱雀又隐隐发作,那热毒上涌,阿珩心中一动,打算《寒阳决》引一道清凉仙气与朱雀热毒对抗。

    冷热相遇可以相抵,以后朱雀再发作,她便不用喝长生葛自己运寒阳决抵御便是。

    可谁知那仙气触及朱雀热毒之时竟陡然走向两个极端,极寒极热交替恍如冰火交加,阿珩只觉身体愈发疼痛,她忙撤了寒冰诀,不敢再试。

    睁开眼时才发现繁星满天而她周身已被冷汗浸湿,心道若不是自己撤的快,只怕要死在这里了。

    阿珩不敢再盲目修炼,继续去找元芝,一天后她终于在一处陡坡石壁的巨石缝隙下找到了。

    先前坠崖的阴影犹在,阿珩犹豫了很久才小心地踩着小路攀过去,虽然她对这山崖仍然有些惴惴,但这点恐惧和朱雀比起来,就不足道了。

    掠过巨石,几株元芝就在面前,青青的果,软软的叶,长得极水灵,阿珩一喜伸手去摘,余光扫过,却见旁处的一座山石上仿佛有一星红。

    心中好奇,悄悄挪了过去,跨过石壁,只见一棵苍劲的老松,那翠墨深深的枝桠下,有一人一袭潇潇红衣,单枕着手臂正在睡觉,他身旁是万里浮云之海,千丈高山之崖,山风拂过他的衣袂,流云写意,天地似乎沦为了他的陪衬。

    这一幕沉静而柔和,阿珩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他的梦境。

    方才一瞬,她还以为看到了碧禅溪遇见的那个红衣神君,不过他没有戴面具,她也不敢贸认。

    蓦地,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恰好对上她的目光,阿珩有些局促地趴在石壁上,歉然道:“我......我不是故意打扰阁下睡觉的,我只是在采草药。”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元芝。

    那人静静将她望了一会儿才道:“那是什么?”

    “这是元芝,吃了可以清梦魇,宁气神,还可以助眠。”

    那人揉着眉心半坐起来,靠在松树上,仰首问她:“你说的当真?”

    “当真,”阿珩从石壁上攀了下来,走到他面前道,“我师兄是个医士,所以这些药草多少我也识得。”

    走得近了方见他神情颇为疲惫,不由道:“阁下也是睡不好么?”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很久很久了,”那人看了她一眼,眸中有些怅然,他忽的莞尔,“你可以帮帮我么?”

    他的语气温和疲惫,阿珩不忍拒绝,遂道:“我试试吧,我师兄说元芝是最好的助眠药。”

    在他身边坐下,阿珩道:“我叫阿珩,你呢?”

    他微微一笑:“月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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