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天上多了一颗从未见过的红色行星,缠着黑云,红色诡异,众人不明这天生异象,皆说唯有凡圣才能揭晓其中之谜。
于是满修真界都在找寻仙凡,仙凡本不喜见人,因旧交小清虚出面来请才露了个面,愿意解谜。
万物运行皆有规律,仙凡将星象倒映在羡鱼渊上,用式子加以推演。
众目下,水中那人气度高华如山巅云,临风立于静止水面上,以水面为纸,以判官为笔,在空中虚画。
每画一笔,水面上便出现一串银色的复杂式子。
当时满座的修士皆对星象有所研究,称自己即将解谜天道的也大有人在,他们伸长脖颈,瞪大眼睛,却只看得懂了式子的第一步,
三天后终于明了第二步,可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直到溢到池边的流纹,他们却倾尽一生的智慧都无法看懂,更别说推断。
凡圣以年轻之姿便堪破了万物的运行,而自己却虚度数百年,还口出妄言,一时间心生惭愧,却对谜底有了更多好奇,皆屏息等待。
终于等到仙凡停笔那一刻,众人急忙问道:“仙君推断出何原因!”
仙凡放下判官,起身纵观满池银色式子,忽的笔尖一洒,水面起澜,满池式子散开的同时他也绽开笑颜。
那一笑有如雪山崩裂,惊艳又明亮,众人心神摇曳,“仙君……”
“嘘,”仙凡将食指捂在嘴唇上,难得神情可爱地说,“明日再告诉你们。”
众人乖乖点头,饱含期待,一夜未眠,次日纷纷到仙凡宫殿门口跪着请示,却听童子说:“仙君已离开。”
“啊?”众人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今天便告诉我们答案吗?”
“那赤色星象出现到底是何原因!”
童子半阖着眼睛说:“仙君说,尔等惊奇也无用处,这不是你们能参透的东西。”
众人不服:“怕是连仙君自己也参不透,所以才找借口遁离!”
“错了,”童子依然面色如玉,“仙君并不是为了你们离开的,而是为了它离开的。”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懂,“这是何意?”
童子彻底闭起眼睛,道:
“仙君说,那是他的天命。”
那天夜晚,一抹隽秀身影来到连石头都会腐烂的上古战场。
他强行打开狂野之荒,尸鬼嚎叫,死兽咆哮,在乌云遮蔽的天空下,那人手指银笔判官,慢步来到那刚化为人形的异类面前,问:
“你便是那天地鬼气化生的万鬼之祖?”
那异类周身鬼鸦缭绕,站着一动不动宛若死绝,却因这话抬起了连眼白都是黑色的眼睛。
回应问询的,是缠绕鬼气的五指,那五指素白、指节分明,却有崩山裂地的力量,异类用刚化生的五指攻击声音源,却嘭的一声,在碰到对方衣服之前手部爆裂。
它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化成一堆黑色浓雾,再看自己面前那人类,那人类的衣服上浮现出光芒流转的阵法。
那人类噙着笑意说:“长得如此之美,却是野兽心性,看来要教育的路还很长呢。”
那人类说:“三界中没有你的种族,给你起名,叫‘無’,好不好?”
风城攥紧画卷道:“当时,那异类便是刚化生的万鬼之祖,而打开旷土之荒,给万鬼之祖赐名,带他走出古战场的人类便是仙君。”
夏天无忽略空气中的那股醋味,心中默然。
那时候,如果想要的话,区区一个人类也可以杀死,但是因为那人类发出有规律的好听的声音,而不是像旷土之荒里面的东西一样哇哇乱叫,所以没有杀他,所以和他走出旷土之荒。
自己一离开旷土之荒便陷入长眠,中间有一段记忆是空白,风城倒是知道得详细,正好补上他不知道的事情。
风城道:“万鬼之祖周身鬼气可令百里内草木枯萎,灵禽死绝,所以仙君便将之带回九方神妄,用六一水泡之。”
夏天无才默然,怪不得当时泡得身上那么疼,原来是天地至纯的六一水,天敌啊!
夏天无继续听风城说他不知道的片段:“蔷薇交缠围成屏障,花墙下池泉温暖,万鬼之祖日复一日泡在水中,仙凡则倚在石边,手撑着额角,耐心等待。”
“十日,池水波澜不惊。”
“十五日,万鬼之祖仍然阖眼不动。”
“二十日,蔷薇已经开出新花。”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池水泛起波澜。”
话至这里,夏天无自己便能顺承下去。
三个月,池水泛起波澜,自己睁眼,岸上一美人闲倚石边,睫毛在眼睑上打出黑色阴影,挺鼻下双唇绯红,树影影绰,蔷薇掉落满地,那人美得雌雄莫辨。
沉睡小半年,一醒来便浑身疼痛,忍不住说:“疼。”
那人睫毛一颤,睁眼,薄唇轻启:“你说什么?”
“疼。”
那人张大眼睛,一挥衣袖,下一秒已来到池边,问:“你会说话?”拇指抚上自己的嘴唇。
无礼。
自己不耐避开,一挥袖,池边石头炸裂,飞石洒了那人一身,但那人类并不生气,而是双手揽过自己的脖颈,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欣喜道:“果然你是有神智的,我没算错。”
彼时自己刚临世,神智混沌懵然如孩童,只按本能行动,那人便教自己万物之名,教自己收敛鬼气,日夜相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滋生出了感情。
鹤鹿同春的屏风下,他轻抚琵琶,以琴乐教导自己天地运行的规律,唱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周游列国之时,他金纱袖口下牵着自己,教自己辨认珍兽灵禽、山川、海洋。
每当自己多辨认出一棵草木、一种山石、一道山川、一汪海洋,那人便高兴非常。
三年五载,自己从混沌到无知,十年八载,自己才有了人类的初等智慧。
因为自己学习人类语言觉得生涩,不愿开口,十天半个月才说一次人类的词汇,但只要自己一开口,都足以让那人开心一天、一旬、一个月。
一天,那人在午睡,自己倍觉无聊,出门直行,于三里地外发现一池塘,水下有什么东西非常可爱。
长得像是北冥的鲲,但是极小,只有巴掌那么大,身躯圆润,尾翼色美,游转起来犹如光带。
忘了自己看了多久,直到那人来到自己身边,问自己:“你喜欢鱼吗?”
原来不是幼鲲,是鱼。
点点头,忍不住弯身将其中一尾捧起,将那鱼展示给那人看,那人忍不住微笑。
因为很喜欢,捧着鱼的手不断用力,鱼儿猛烈挣扎,压制着鱼身,噗滋一声,指头不小心穿过鱼躯,那鱼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静侯了一会,那彩色鱼鳞不再起伏,也不折射出光芒,我不解,看其他鱼群,仍在水中畅游。
是没有水吗?
将鱼扔进水里,但那鱼却直直地往下沉,不再游转,踢它,它还是不游。
为什么不游!
胸口涨得生疼,鬼气由心动,一瞬间便汇聚到手上,“無…”那人想阻止我,但鬼气已经提前一步发出,半座宫殿炸毁。
“無!”手腕被抓住,回头看那人,那人说:“抱歉,我才想起自己从来没有教导你如何去对待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将尾指一动,一个裹着鱼儿的水球浮出水面,水中鱼儿畅游,阳光下很是可爱。
他握着自己的手触摸鱼身,道:“無,对于喜欢的东西,要守护起来才行。”
“守护?”
“守护就是不强迫、不用力、不伤害。”
食指抚摸上那冰凉的鱼身,滑溜溜的觉得十分奇妙,看着指尖下的鱼,听着那人的声音,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明了,喜欢的东西,要守护起来才行。
胸口一跳,转头看着那人,他当真长得好看,十年都不习惯,每一目都惊艳。
名字是……“颂风?”
那人听之一愣,握住自己的手。
想起他的名字叫颂风,一阵心悸蔓延到四肢百骸,不知为何,但是很想说:
“颂风,守护,你。”
那人还未听过我说这么多字,面露喜色追问道:“無,你说什么?”
“不强迫、不用力、不伤害。”
他大喜,将自己拉入怀中,软声道:“無,或许有一天,你会像人类一样去爱别人,我会一直教导你、等待你。”
“無,你是我的天命啊。”
……
“仙君与万鬼之祖盘桓数年,但万鬼之祖的恶行终于被人识破,”风城将夏天无的思绪抓了回来,他摸着画中之人的眉眼,嘴角挑起嘲讽笑意道,
“你敢相信吗?那是个将五只狐妖喉咙串成迎风锦旗的恶鬼。”
夏天无手心不自觉攥紧。
没错,那时候,颂风教了我怎么对待喜欢的东西,却没有教导自己怎么对待自己憎恶的事情。
后来自己饲养的鱼被五只狐妖串成风旗,而颂风不在,自己凭着本能……
如法炮制。
风城冷笑,“万鬼之祖就是这样天生残暴的异类,暴戾恣睢的妖邪!”
“可即使是这样,仙凡还是动心了!”他情绪渐起,“以至于数十年不忘,画了无数关于他的画像,但却不敢画他的眼睛!”
风城语气愤恨,越说越快,“他画技天下闻名,画茶而有茶香溢出,画虚而能成实形,他是真的忘了吗!”
他咆哮:“既然忘了,又为何要画,又为何要找!还是说,他根本没忘,只是怕那妖邪再在画中微笑,再叫他一声仙君!”
“我可不许!”风城将画像撕裂,画卷掉落在地,“他那种人,不该对那种化生之物念念不忘!不该对一个天地不认的异类动心!你说对吗?”风城突然将话头对着夏天无,
夏天无见他眼睛通红,却笑着问自己,“夏天无,你说,万鬼之祖会不会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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