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五章

    “阿曜, 这次的事真是对不起啊, 本来是想着能帮你治好腿的,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孟婉茹处理完手头的事,抽时间来看祁曜。

    祁曜冷冷勾唇“没有别人, 就不用装了。能活着回来,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手下留情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孟婉茹笑容不变。

    “呵, 我还活着,看到了就回去吧。”

    祁曜冷笑一声, 别过头去。

    “说起来, 还是阿曜你福大命大。”孟婉茹笑着道, 后面四个字加重了咬字, “要不是那护士刚好撞上,等发现就晚了。”

    “这次可把你爸吓坏了,回来发好大火, 说是一定把害你的人揪出来。”

    无视他冷漠的态度,孟婉茹柔声道。

    “按理说, 那里防守严密,不应该有人能随便混进去。阿曜你心里是不是有猜测了”

    孟婉茹明知故问。

    祁曜和没听到一样,只看着手机。

    嫌弃的引起一览无遗,没半点遮掩, 一如往常。

    孟婉茹反而松了口气, 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你爸因为这件事一直怪我, 不查明白, 我这心里也难受。警察那边没进展,我都想着是不是让你舅舅使些手段了。”

    孟婉茹俯视着祁曜,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情绪波动。

    祁曜不耐烦地转回来看他,“这话你和我爸说去,我是能帮你查案还是能安慰你没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吗”

    不仅仅是不耐烦,还带着火气,看来药物的影响还残留着。

    孟婉茹眼眸闪了闪,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耐心点,等药物彻底摧毁了他的神智,他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还不是由她掌控。还是那个电话,让她着急了。

    “阿曜,别生气,我这就离开了。”

    孟婉茹试探得差不多了,没有再留着的必要。

    “对了,后天就是你爷爷生日,你人到不了,礼物别忘了。他老人家最疼你,别让他失望。”

    孟婉茹勾着唇,意味深长地说。

    她终于离开,祁曜扔开手机靠着床头,眼眸黑幽幽的,像笼着层散不开的黑雾。

    “手脚都利落点,角落也要检查清理”

    祁家,管家严谨地指挥着佣人们布置打扫大厅和庭院,佣人们一刻也不敢停歇。

    晚上就是祁老先生的寿宴,来的人会很多,都是各行各界的大人物,不能有一点疏忽。

    “阿焕,晚上你跟在爷爷身边,多照顾他。祁曜不在,他跟前就剩你一个孙子,怎么也会重视些。”

    孟婉茹一边在试衣间里挑衣服往祁焕身上比,一边叮嘱。

    “你也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今晚的场合很重要,老爷子七十大寿,被他带他身边的,外人一看就明白是他属意的,借这个机会,给你订门好婚事,多结识人脉,地位就稳了。”

    “这件不错,显得稳重,去换上我看看。”

    孟婉茹满意地勾唇,把衣服递给祁焕。

    祁焕苦着脸,不敢反驳,乖顺地接过衣服去换上。

    “阿焕,这几天我和你爸闹得很僵,你也看到了。他心里,我们母子压根没什么分量,不为自己打算点,以后就完了。”

    隔着门,孟婉茹继续喋喋不休。

    那晚派出的人一直被扣押着,监守严密,孟庆和通过各种渠道,都没把人弄出来,也寻不到灭口的机会。

    一旦那人咬定是孟庆和指使他的,搁在以前没事,这回惊动了研究所里的人和他背后的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还有祁斯铭,这件事如果在明面上摊开了,他不会放过孟庆和。

    为着这些事,孟婉茹一直焦头烂额,即使是亲自去找祁曜道歉了,祁斯铭态度也没什么转变。这回真的触到他底线了。

    如果真的和祁斯铭关系破裂,她多年的经营就毁了。所以她的儿子必须争气,让老爷子把他看进眼里。

    以前有祁曜在前面挡着,祁焕总是被老爷子忽视,这回的机会必须把握。

    “阿焕,妈妈说的你都要往心里听,这个家只有妈妈是真心为你打算的。”

    “知道了妈,你看看怎么样”

    祁焕推开门,对着全身镜看了看,深蓝色的西装他很少穿,嫌沉郁了。不过他妈看上的,那必须是好。

    孟婉茹退远点打量了一番,又去旁边的柜子取了枚钻石胸针,闪亮亮地别在胸口,倒中和了深蓝西装的深沉,显得沉稳贵气。

    这样看着,更像祁斯铭了,孟婉茹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晚上照我说的做,别掉链子。今晚表现得好,零花钱给你恢复。”

    孟婉茹柔声道。

    祁焕这才终于能笑出来,“妈,你说话得算话啊。”

    “看你表现。”

    孟婉茹弯唇,打点好祁焕没再留着,径直转身离开。

    她迈的步子略大,背影都透着紧绷感。

    祁焕抿着唇,脸色沉沉的。

    夜晚,祁宅灯光明亮,屋内屋外都布置得讲究精致,人来人往的,热闹不已。

    大厅里各行各界有点名望的人都齐聚着,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

    到了开席的点,祁焕搀扶着祁老先生从二楼下来。

    “怎么换他了”

    “听说是正室生的,出国留学了。”

    “哦,看来这儿子还是受待见的。”

    这样的组合刚出现,就有人窃窃私语议论。声音很小,根本传不到祁焕耳朵里。

    听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些人打量的目光,一时不太适应。倒不是怕人,只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当然,还是兴奋的感觉更多。

    往年,他都是跟在祁曜身后,看着他在爷爷身边,爷爷带着他和老友、合作伙伴打招呼。他像个透明人,被忽视着,还不能走开。

    现在,他是被注视着的那个,不管那些人心里怎么想,等下他会是吹捧夸赞的对象。

    而祁曜,连寿宴都来不了。

    “你看看拍的怎么样”

    晚饭后,许觅帮祁曜拍摄祝寿的视频。特意找了个不会暴露真实位置的房间。

    离开摄像头,祁曜的笑就没了,显得有些低落。

    “还行,我给爷爷发过去吧。等寿宴结束,他就可以看到。”

    “嗯呢,你是现在洗漱,还是做些别的”

    许觅问到。

    考虑过后,还是搬来和祁曜一起住了,更方便些。

    祁曜闻言,眼眸更黯淡了,以前许觅不会这么问他的,都是他安排好了。他把他的一切都规划得很好,完全是舒适的状态。

    “你作业写了吗”

    许觅摇摇头,老师布置的在学校做完了,但是他自己的计划还没完成。

    前段时间安钰给他辅导,感觉知识点的理解和运用都挺熟练了,思路也开阔了很多,有些找回了当年高考的感觉。

    现在自己独立完成学习计划,也不会感到吃力,甚至想加多一点。

    “我和你一起吧,等我恢复了,还是要回去的。”

    祁曜面色自然,好像就是这个原因。

    许觅愣了下,回来这些天祁曜没提过要继续补课,他都以为他放弃了。

    “也好。”

    说着,推他去书房。

    “今晚就先写题吧,我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许觅从学习资料里找出一叠,这是当时他为了辅导祁曜,特意整理的,各个阶段都有。

    给了他一套基础版,叮嘱“两个小时做完,不会的先空着。”

    正好自己学习完了,就可以给他批改。

    祁曜点点头,接过题纸开始审题。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书页翻动声。

    许觅全神贯注地解题,面容恬静。笔尖时而停顿,时而飞快地动着。

    反观祁曜,几道选择题做下来就皱紧了眉头,半晌没有下笔,草稿纸上乱糟糟的。

    不知过了多久,祁曜把会的都写完了,揉揉太阳穴看向对面的人。

    他还低着头,沉着地做题,浑然忘我的状态,连祁曜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都没发现。

    不好打扰他,祁曜撂下笔,自己操控着轮椅出了书房。

    不久,他留在书房的手机不断振动着,许觅被惊动。

    “祁曜,你在哪你手机响了。”

    发现祁曜不在,许觅起身拿着他的手机找他。

    这个公寓不如南山别墅大,也还是挺宽敞的,有楼上楼下两层,房间很多。

    许觅猜测他去洗手间了。

    果然,洗手间的灯亮着,里面还有放水的声音。

    他敲敲门,“祁曜,你好了吗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没有回复,许觅又问了一遍。

    “祁曜,我进去了”

    试了试,门没有反锁,许觅担心他出事。

    看到的场景让他惊愕地睁大了眼,脑子来不及思考就上前去扶他。

    祁曜手肘撑着马桶边缘,跌坐在地板上,轮椅向前翻了过去,砸在他腿上,花洒被触开,他浑身都被浇得湿漉漉的,发丝黏在头皮上,脸色惨白。

    走过去才发现,那水是凉的,冰凉冰凉的。秋夜本就寒凉,他不知道被浇撒了多久。

    愧疚一点点浮上心头,喉间干涩,声音沙哑的“祁曜,你想上洗手间怎么不喊我”说着关掉花洒,就把他扶起来。

    “阿曜”

    祁爷爷手杖在地上重重点了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祁曜冷得瑟缩着,这下脸更白了。

    谁也没想到祁爷爷会突然出现。

    许觅忙用干毛巾给祁曜擦头发,抵着墙壁,吃力地撑着他的身体。

    “爷爷”

    祁曜声音低低的,透着虚弱。

    看着他瘦弱的姿态,和无力地垂着的双腿,祁爷爷闭了闭眼,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

    那些人帮忙把祁曜扶出了浴室,许觅则连忙去更衣室取干净的衣服和毯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觅只把他上衣换了,再用厚毛毯把他包住。

    “喝点热水。”

    给他怀里塞了个热水袋,又把保温杯给他。

    缓和了些,祁曜看向爷爷,扯出一个笑“爷爷,您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生日宴吗”

    祁爷爷肃着脸,眼神沉痛。如果不是好友说漏了嘴,他还被蒙在鼓里。

    因为祁斯铭和孟婉茹的遮掩,知道祁曜出车祸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没人知道。他双腿残疾的事,祁焕的那圈酒肉朋友更是都亲眼看了。

    走漏风声是迟早的事,祁斯铭本来都打算过段时间,祁曜身体养好点就告诉祁爷爷了。谁知,寿宴出了变故。人家要说,他也堵不住人家的嘴。

    “阿曜,你怎么就不和爷爷说呢都多久的事了。”

    来之前,祁爷爷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对着祁斯铭发了好大一通火,寿宴草草收场。

    “爸,我们都是担心您的身体,本来想等阿曜好些了和你说。”

    祁斯铭解释,他脸上带着些焦躁。

    “没和你说话”祁爷爷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祁曜。

    祁曜默了默,“爷爷,我没什么问题,您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身边连个专门照顾的人都没有。”祁爷爷抚着胸口大喘着气,“你知道刚刚看到你我想什么吗,我的阿曜,怎么能遭遇这个”

    “这件事,查清楚了吗”祁爷爷冷冷地看祁斯铭,“别和我扯什么意外,我不信。”

    孟婉茹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眸闪了闪,神色还算镇定。

    “爸,真的是意外。”祁斯铭无奈道,“阿曜喜欢玩赛车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东西多危险,去的还不是专门的场地。事后检查过了,那车没问题。”

    “车在哪再检查一次。”

    祁爷爷眼眸微眯。

    “警方交还后送去回收了,被撞得不成样子,回头你们看到了再伤心。”祁斯铭停了下,“检查报告是警方给的,您不相信可以去问。”

    “哼,阿曜这样子,你就扔他一个人在这”

    祁爷爷冷哼一声,表面上放过了事故调查的话题。

    “爸,这您可就冤枉斯铭了,之前一直是住在南山的,是阿曜自己要求换到这里。”

    孟婉茹柔声道。

    祁爷爷冷冷扫她一眼,没理她,“阿曜,跟爷爷回家,看谁敢忽视你”

    “咱们自己找医生,不用别人好心。”

    祁爷爷冷声道。

    “爷爷,不了,我住在这里更自在。”

    祁曜脸色好了很多,声音也不那么虚了。

    祁爷爷叹了口气,冷冷的视线扫过祁斯铭和孟婉茹,说到“你想住这里可以,我给你找护工,不许拒绝。”

    想了想,说“就让楚齐来吧。”

    楚齐是祁爷爷最信任的老管家的孙子,也是看着长大的,信得过。

    祁曜点点头,“爷爷,挺晚了,您回去休息吧。”

    “嗯。”

    突然注意到他旁边的许觅,祁爷爷眼眸微眯,问“这个就是你的,男朋友”

    祁曜点头“一直是他在照顾我。”

    “祁爷爷好,我是许觅。”

    许觅腼腆地笑了笑。

    “嗯。”

    祁爷爷略打量了下许觅,面上波澜不惊,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他们一行人离开后,许觅去浴室放热水。

    “你先洗个澡吧,等会儿喝点姜茶。”

    把他的湿衣服捡起来,扔到脏衣篓,趁着放水的时间,去厨房翻出姜茶包,给他泡好。

    姜茶喝下去,从小腹开始就暖了,祁曜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许觅不解,今天的事吗他全程在场,有什么好问的。

    祁曜抿着唇,眼神复杂地看他。

    “水应该好了,进去吧。”

    许觅浑然不觉,说着把他弄到轮椅上。

    一如往常的耐心细致,又好像有什么变了,祁曜心里很不得劲。

    祁家,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脸色都很不好,沉默着,还是沉默。

    最终,祁斯铭开口“忙了一天了,都累了,去睡吧。”

    他起身上楼。

    精心为寿宴准备的着装还没脱下,祁焕看着那浓郁的深蓝,嫌弃又烦躁。

    那深蓝像黏在了皮肤上,要渗进去,让人抗拒、恶心。

    孟婉茹也是精心装扮的样子,今天她的儿子堂堂正正地作为祁家的孙子出场,而她是他的母亲。

    现在全被破坏了。注视倒是有,只是那眼睛里是嘲讽,是奚落,是看不起。

    所有的盘算落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祁曜那残疾的双腿。

    “妈,我先上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一身换下来,只要看着它,就能想到羞辱。

    “嗯。”

    孟婉茹无力地靠坐着,浓浓的疲倦感让她什么也不想想了。

    起身走了几步,祁焕回头看了眼,说“妈,我明白你说的了。”身侧的拳头握紧。

    “明白就好。”

    孟婉茹不以为意地说,现在疲惫、愤怒、不甘让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思考什么。

    临睡前,祁曜没忍住叫住了许觅“你真的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

    许觅无奈一笑,他真的一头雾水,祁曜这莫名其妙的。

    “比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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