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之后,不仅仅是京城暗流涌动,就连监查院内部的高层人员也有了较大的变动:京城内,最大的变动就是:林相退了,告老还乡,估计是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也心满意足了;林婉儿的闺中好友——叶灵儿,成了二皇子正妃。
而监查院内,言若海告老了,现在就在言府里“颐养天年”,言冰云在养伤期间直接被陈萍萍提拔为监查院四处的主办,而范闲,收了朱格留下的烂摊子——一处主办。
自从回来之后,她被娘一直按在家里养伤,这些事,都是她从范闲和纪繁息,还有王启年一些老朋友来看她的时候提到的蛛丝马迹里串联起来的。去北齐的人里,在监查院里有职位的,都升迁了,除了她。
不过,没有升职也好,太高调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虽然本来她家就不算低调了:在京城里,家主在监查院,弟弟在军营的世袭贵族本就只有她一家。而她,年仅二十岁,是个少年家主,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可以拉拢的对象。现在,尤其是她家的两个妹妹的婚事,成了这京中最大的诱饵。
不过,在开始和范闲合作之前,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给解决了吧。蓝蔻如是想。
回来了两个月,去了一趟监查院,去见了陈萍萍。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和中了毒的冷先生没什么两样——她是被人用“担架”抬进去的。
这一帮人看见了蓝蔻,都愣住了。范闲首先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蓝蔻,愣了:“表,表弟,你,你怎么成这样了?”回国的时候都不是啊。
蓝蔻不是装的,是身体真的不太好了。回国的时候有剑伤,加上之前言冰云折腾自己那事儿没完,在北齐又受了寒,回来之后,绷紧的思绪一放松,发了场热,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给折腾成这样了;“表哥,没事……”
范闲指着她道:“你都这样了,还没事?!”
“真没事儿,发了场热而已,咳……”话还没说完,她先咳嗽了起来。
费介看不下去了:“小爵爷啊,要不然,我来给你开两副药吧?”这人身子太弱了,以后怎么帮范闲啊?
蓝蔻被他一惊,差点坐起来:“不用费老麻烦了,我受不起费老这样折腾。”费老亲自开的药她可不敢吃。
陈萍萍却笑了:“算是苦了这孩子了。接下来,八处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多谢院长体谅。”蓝蔻虚弱的笑道,看向了站在一起的言家父子。不知道怎的,言冰云的脸上虽然是依旧冷若冰霜,但是她就是能从这张脸上看出柔情来:“义父……”
言若海走到蓝蔻面前,眼中是不常见的慈爱:“你就好好养伤,冰云,多谢你了。”
“既然叫了您一声义父,就得把这个儿子当到底,”蓝蔻道,“冰云……”
“小言公子暂时休整,不用担心,”范闲及时出口,“过几天我再去看你。”边说还边朝着蓝蔻眨眼睛。蓝蔻好像明白了范闲的意思,放心了。
言府。
言若海看着在后院假山旁一言不发的言冰云,走了过去:“自从你回来之后,一直有心事,愁眉不展的。”
言冰云这似乎才发现言若海的到来:“父亲。”
“为父,听说了些你在北齐的事,”言若海道,“若是为了那北齐婉贵妃,大可不必。你要知道,你是庆国人。”他儿子与沈婉儿的事,他都听说了,说实话,即便是排除了国家之间的障碍,在他眼里,这二人都不是良配。
言冰云正视自己的父亲的眼睛:“父亲,孩儿并非是为了她而苦恼,一来,孩儿当初是为了沈重那边的情报而接近婉贵妃,并非是传闻之中那样;二来,我是监查院的人,非我国人,其心必异。”
言若海看出来了言冰云并没有说谎:“既是如此,那为父不再过问你在北齐那边的事,日后在院长那里,自有分说。新任主办上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把伤养好最重要。”
“是,父亲。”言冰云恭敬的答道。
言若海刚刚转身准备离去,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来对言冰云说:“冰云,为父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过了二十二了。”
“是。”
言若海道:“你也该,成家了。”
言冰云心下一沉。
言若海道:“这事,若是你没有什么想法,为父,便去蓝家,求蓝老夫人……”
“父亲!”言冰云罕见的打断了言若海,“此事,不劳父亲费心了。”
言若海疑惑:“难道……”
言冰云挑起前摆,在言若海跟前下跪:“父亲,孩儿……孩儿早已有心仪之人,此事,还请孩儿能自己做主。”
言若海忙把儿子扶起:“她,可是我大庆之人?”
“是。”
“人如何?”
“品行坚毅,容貌昳丽,思虑甚远。”
……言若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他儿子嘴里描述的,若不是第二个词汇,他都不敢确定这是对女子的描述:“家世……”
“门当户对!”蓝蔻是世袭公爵府的主人,而言冰云是伯爵独子,自是门当户对。
言若海思索了一番,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在去北齐之前和哪位贵女有过过密的接触。不过,既是冰云之求,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能答应;而且他知道儿子性子冷,加上位于四处,怕是有欢喜的,也会憋在心里不说。
这个时候,家里有下人来报:“伯爷,公子。”
言若海问道:“可有何事?”
下人将手里的请帖呈上:“伯爷,公子,这是司南伯府的请帖。”
言若海接过请帖,看了一会儿:“竟是秋日赏菊之宴。”
言家父子本对这些宴会请帖毫不在意,能推则推,但是言冰云留了个心眼:“信使可有说过,这次有哪些人赴会?”
下人答道:“回公子,此次宴会,还请了靖武公爵府的人,还有靖王世子……”言冰云打断了他:“请给司南伯回话,赴宴。”
等这院子里还剩父子二人的时候,言若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儿子一下,随后回了书房。靖武公爵府……蓝家有两位女儿,不知道,冰云看上的是哪位。
而蓝家就不同了,这请帖是范闲亲自送到蓝蔻的手里的。
蓝蔻翻来覆去的把这请帖看了三遍:“这么快的吗?”这请帖,如果是别人送来,她可不会当回事儿,但如果是范闲亲自送的话,说明有问题。
范闲道:“不是想退婚吗?这次赏菊宴上,就可以。”
“说说你的计划。”蓝蔻一边抚摸着海德薇的羽毛,一边看着范闲。
范闲的脸上露出一抹奸笑:“为了我妹妹的名声,暂时委屈你一下。你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男人嘛,多点风流韵事没啥。”
蓝蔻一下子就懂了范闲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勾搭你事先准备好的人,让在场的那些长辈们,尤其是你爹,要看个正着。这样,你爹会生气,然后就把婚给退了?”
“以我老爹对若若的宠爱,不会让她嫁给这样的人的。”
蓝蔻拿起一本书就朝范闲的脸上扔:“这样我是风流韵事,但是你想过我们两家的交情没有?想过我家的两个妹妹没有?!”
“这件事你就放心吧,”范闲一个闪回,躲过了朝自己脸袭来的书,拍了拍胸脯保证,“芝儿和华儿的事不会受到影响,至于我们两家的交情……我和老爹说说。到时候,出动监查院的一些力量,也是可以的。”
这还真的是下了血本了,为了让自己退个婚,都出动了监查院的力量:“你是真的铁了心想把冰云给挖过去。”而她或许会成为言冰云在范闲手里的一个把柄。
算了,当初她娘在给自己找了若若这个未婚妻的时候,她就知道日后败露,两家的关系会回不到从前……现在,怎么想办法让这损失减到最小才是自己该思考的。
“言冰云是个人才。而且我能预感到,如若不是李云睿的出卖,这位云大才子,现在还是该在北齐上层长袖善舞才是,”范闲狠了狠心,“这样的人,我不会放弃的。不得不承认,他在很多方面,强过我。”
蓝蔻打趣:“能够得您一句夸的人还真不多。你放心吧,我会配合你好好演这一出戏,只要你保住我蓝家的声誉,还有和范家的交情,以及……我和冰云的事。”
“一想到能给你做媒人,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范闲说完就走了,说是家中娇妻在等他回家吃饭,看这样子就是个欠揍的。
……
有老婆了不起是吗?蓝蔻在心里把范闲鄙视了个遍。在问候完了范闲之后,她开始穿上外衫,现在这外面有些冷了,准备了一些药酒和珍贵补药(上次范思辙送的剩下的),拿起手杖,带着海德薇,去了言府。
这件事,不能独自让她知道。
言若海接待了他这位义子。蓝蔻将这些药物呈上:“义父,这些补药,对冰云的身体大有益处,还请义父收下。”
言若海收了这些药材,想起了冰云的心意,连带着对蓝蔻看得更顺眼了:“冰云现在在卧室养伤,你们兄弟叙旧,老夫就不打扰了。”
熟悉的路线,她这两年内在言家走过的也多了,但是,这次的主人的卧室里,是真的亮起了烛火。
蓝蔻心中雀跃,表面淡定,这是他们在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在家里见面。她在门前站定,敲了敲门。屋内,言冰云正在看书,听到敲门声,放下书,起身,前去开门。
门开了,眼前之人是言冰云未曾臆想到的:“蓝蔻?”
海德薇像是感知到了言辉也在,咕咕的叫了两声,朝言冰云房内飞进去了。蓝蔻被这小可爱给萌到了:“海德薇都可以去见言辉,我不能来见你吗?”
言冰云侧身,蓝蔻装作“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进了言冰云的房门,言冰云留了个心眼,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人之后,关上了门,锁死!
这房间,倒是像书房,四处都是墨香,上次来的时候没怎么留意,现在倒觉得,以景衬人,果真不错。梨花木的桌椅,墙上挂着的都是自己的字画,香炉青烟寥寥,细细闻,是股淡淡的冷香,唯一与书房不同的是,这房间内,有一个鸟架子,上面现在正站着两只小可爱,互相啄着羽毛。
“坐。”言冰云给蓝蔻倒了杯茶,递给她。
蓝蔻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范家的赏花宴的帖子,收到了吗?”
“看来,是有什么新问题。不然你也不会亲自过来一趟。”言冰云道。
蓝蔻喝了一口茶:“这次赏花宴,就是给我和范若若的散伙宴。”
言冰云像是早就知道了:“隐隐约约猜得到。”
“那你知不知道,范闲想拉拢你?”蓝蔻眼里露出精光。
言冰云道:“他在北齐的时候,曾经用你来要挟过我。看来,他这次是下了决心。”蓝蔻笑了:“就像我用沈婉儿来要挟沈重一样吗?”
言冰云不认同这种观点,沈重与沈婉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他二人,则是连枝共冢的爱侣。
“他曾还想让我来说服你,但我拒绝了。”蓝蔻说道。
“为何?”
“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虽然她已经脱不开干系了,“几日之后的花宴,范闲会给我安上个风流之人的名号。”
言冰云不用细想,就知道范闲想干嘛,他的手握紧了拳头。蓝蔻看见了他的动作:“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女子。”
“但这终究对你和蓝家的名声不好。”言冰云担忧。
“范闲会处理的,”形势所迫,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范闲身上,“到时候,不仅仅是贵族,监查院,皇室都会有人来。”
“他这是想把事情给闹大。”
“他的意思是,人越多越好。”
言冰云看向蓝蔻:“你打算如何去为自己正名?”
“……”蓝蔻放下茶杯,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实话,冰云,我没有什么想法。其实,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这种感觉,就是像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你偏偏要这样去做。
言冰云握住她的手,现在是秋日,但是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我帮你。”他好像明白了,蓝老夫人为什么要选蓝蔻作为蓝家的主人了:“我已经向父亲透露过自己的心意了。”想必父亲已经听懂了自己之前的言外之意。
蓝蔻心里提紧了:“你,如何解释的?”
“未曾明说,父亲之前想让蓝老夫人给我做媒,我拒绝了。”
“……”她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媒人,但是她还不想把言冰云让给别人:“看范闲的安排吧。”走一步,算一步了。
言冰云道:“接下来几日,有何安排?”
“还能如何?养伤,再顺便磨练一下自己风流之人的气质,”蓝蔻耸肩表示无奈,“我给你送了些补药,应该对你的身体有作用。你呢?”他受了酷刑整整半年,身体再好也经不住折腾。
言冰云可闲不住:“明家的事,我先去派人查查。这背后,说不定牵扯出更多的利益关系。”早些查到,早做决断。
“有什么需要帮忙找我。”
“好。”言冰云盯着蓝蔻姣好的容颜,暗骂自己眼瞎,从前自己怎么会认为,这人是个男子呢?
蓝蔻见外面已经暗了下来,想起家里还有个没有收拾的,起身要走。等把自己的手从言冰云的手里抽出来,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被言冰云暖和了,她心潮腾涌,心里都是感激和喜悦:“谢谢。”
“你我私下,不说这个。”言冰云笑着答道,俯身吻住了蓝蔻。
她着实被言冰云这个大胆的动作给愣住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言冰云的手已经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她刚好长到言冰云的肩头,言冰云俯身下去刚好可以将她拥在怀中,仿佛是刚好为他所量身定制的女人。蓝蔻的手,也渐渐攀上了言冰云的宽阔的肩,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享受这难得的时刻。
距离上次他们如此亲近,是什么时候了?那是还在被北齐的时候。
可惜的是,浓烈的气氛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们虽然享受这份温存,但是还是记得,他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他们的身份。
分开之后,蓝蔻拿起手杖,让海德薇飞了过来:“早些休息。”临出门后,还贴心的为他关上了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言冰云眼里的温情消散得干干净净,让人感觉好像刚刚那个温润公子是个幻觉。猛然的,他再次拿起了桌子上的公文,埋首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蓝蔻,调整了刚才面对言冰云的温柔的笑容,换上了标准的蓝氏假笑,驻着手杖,离开了言家。
家里,还有个人,没有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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