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旁敲侧击

    润玉察言观色,见她看似和缓许多,心中清楚这只是是因为自己在,她不好总伤心难过,令自己不安,愧疚更甚。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隐秘的欢喜,不能表露——他确信,唐柔对旭凤并无男女之情。在她心中,旭凤还没有一串好友送的珠穗重要,她明知以他的修为不会遗漏,还是要亲自细细查验过才肯罢。

    另,事后,她明明看到那黑衣人往栖梧宫去了,也清楚黑衣人来者不善,但连半个字的关怀甚至询问都没有。她是自信旭凤不会出事,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从唐柔的表现,润玉更倾向于后者,如果只是自信旭凤无事,出于朋友之义,也该有话表示一二,如果曾经有心,就算知道天后有意要旭凤娶穗禾,觉得自己毫无胜算,也不会短短时间就将心意尽数抹杀。

    润玉虽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在他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一切细细捋过之后,得出一个他原不能相信,却又因为没有更合理的解释而不得不相信的结论——

    旭凤心仪唐柔,而唐柔不知何故不喜旭凤,是的,不是无心,而是不喜,另,她以为自己与旭凤手足情深,才不在他面前说旭凤不好。

    润玉只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虽然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真的有女子不喜欢旭凤,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也不妨碍他的欢喜。

    润玉最近很忙,一方面要去唐柔那里看看如何才能消解她的难过,一方面还想着去月下仙人那里旁敲侧击一番。

    旭凤是月下仙人看着长大的,二人素来亲厚,他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能让他知道旭凤和唐柔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免令月下仙人起疑,他不好直接去姻缘府,只能去月下仙人常去的地方守株待兔。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日清晨,他正走着,就感觉到脚踝上有异动,撩起衣摆一看,果然脚踝上缠着红线。

    他一笑,转过身去,恭敬道:“叔父。”

    月下仙人一见润玉转身,张口便道:“没良心的小子,有多久没来看叔父了?”

    润玉便道:“是侄儿的不是。平日里布星挂夜、昼夜颠倒,总是怕扰了叔父。”

    月下仙人并不多生气,但哼了一声,谴责道:“借口。”

    润玉不直奔主题,且先问:“叔父今日好早啊,我这才刚下值,正要和昴日星君交班,天都没亮,叔父怎么就在这院子里逛起来了?”

    他将脚踝上红绳取下,“叔父莫不是忘了,润玉早有婚约,天蚕吐丝不易,就别在润玉身上浪费红线了。”自然的加上一句:“合该给旭凤才是。”

    月下仙人无知无觉,自然的就被润玉带偏了,一拍脑门,满脸懊恼:“哎呀!光顾着给凤娃出主意了,竟把自己吃饭的活给忘了,这红线是该给凤娃一些。”

    “你们两个,一个未婚妻几千年没出生还一点不着急,一个对男女之情半点不通,居然带人家女娃娃去看什么凶兽的尸骸。”他打开了话匣子,假哭起来,“可怜老夫两个侄儿,竟没半个省心的,可怜!可怜啊!”

    他语气严厉起来,指着润玉:“润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叔父问你,那水神长女要是一日不出生,你就打算一日不娶亲了?。”

    水神洛霖和风神临秀几千年不在一处,哪能凭空生出个闺女来?润玉从没想过和水神之女成亲,但会时不时拿来堵一下月下仙人。只是如今,这件事倒是应该好好想一想。

    无论唐柔有心与否,自己有心总是真,既然如此,便不好带着婚约去接近她,这婚事自当找机会退了才是。

    还得徐徐图之,天后总盯着他,巴不得他行差踏错。这婚约几千年他都没表示过反对,若骤然要退亲,天后如何能不起疑,他身边仅有唐柔一个女子,如此一来,岂不白白连累了她?

    他道:“其实润玉并无娶妻的心思,不管哪家的仙子下嫁于我都会委屈了她。”

    月下仙人不爱听这话,马上反驳:“胡说!你堂堂夜神,天帝长子,怎么就能委屈了她们?”

    润玉一脸淡然,宛若出家人:“润玉别无所求,能与长夜为伴,自由自在,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仙就很好。”

    月下仙人眼神暧昧:“你就别嘴硬了,一个人长夜衾寒,哪能比得上两个人芙蓉帐暖啊?”

    润玉一下子想到了唐柔,脸颊绯红,忙侧过头去轻咳一声。

    月下仙人就说:“润玉啊,你也上点心,不要等凤娃和省经阁那位唐柔仙子结琴瑟之好时,你这做兄长的还孤身一人、没有着落。”

    润玉心里一僵,却没有说话。月下仙人以为旭凤很快就能娶妻,格外热情的向润玉传授经验,让他不要踩旭凤踩过的雷。

    什么要多说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要总聊公务,像旭凤似的,总说什么行军打仗,再有什么要多带她去看一些美好的东西,而不是蛊雕的肋骨、梼杌的尖牙……

    有用的东西不多。唐柔喜欢看星星,聊公务是不妨的,他也没有什么凶兽的尸骸,另外,平时里察其言观其行,唐柔为人聪慧好学,悟性极高,一点就通。

    只是对六界奇珍不上心,但旁的东西懂得极多,若是行军打仗,应该不至于听不懂,如此一看,只能说是她不想接茬罢了。

    只是还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唐柔不喜欢旭凤,若是为那些尸骸,倒不至于让她不当面说,而是背后哭泣,也不至于让她连旭凤的安危都不在意。

    一定是别的事,但,究竟是什么事呢?

    润玉往璇玑宫走着百思不得其解,又想着月下仙人芙蓉帐暖的话,心旌摇曳,面红耳赤,又觉得唐突了她,强自摁下了。

    因旭凤不在,魔界屯兵忘川,润玉被天帝任命代掌天兵。这日,润玉突然被天帝从阵前宣去,天后责难他居心叵测,暗害旭凤。

    旭凤在忘川喝退魔兵,回了天界径直往省经阁去,忽然燎原君来报:“殿下安然无恙,属下也就安心了。天帝天后忧心殿下安危,方才匆匆将夜神殿下从阵前宣了去,似要论罪。”

    旭凤一听,惊疑道:“润玉?”略一思索道:“你去告诉她,我已平安归来。”而后匆匆往九霄云殿去了。

    燎原君知道这个“她”是谁,拱手领命,往省经阁去了。唐柔以为是润玉,心里还有些奇怪,不是说最近不得空前来么?

    开门确实燎原君,想着栖梧宫的人都心高得很,她也就更客气一些。燎原君见火神回天界第一时间就是来省经阁报平安,言辞之间,也很客气。

    听他说完来意,唐柔心道:幸好润玉被派去代掌天兵之时,告诉过自己旭凤失踪的消息,否则,她现在要是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场面都会很好看。

    这时候,唐柔觉得自己应当有所表示,在燎原君看来才算合理,于是道:“既然殿下平安归来,我自当前去恭贺,不如与燎原君一同前去吧。”

    燎原君点头称是,带唐柔去了九霄云殿。眼见不是去栖梧宫的方向,她心中虽有疑惑,只是并不想和燎原君说话,也就没有问。至殿外时,才说让燎原君自己进去,她在外等候便是。

    燎原君想想唐柔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自己进去了。不多时,润玉、旭凤、穗禾和燎原君一起出来。

    旭凤正要说话,燎原君便以旭凤要疗伤为由,请大家去栖梧宫。唐柔很想顺水推舟说告辞,但又想着这些人在还是不要当面拒绝得好,于是只得跟着去了。

    穗禾见唐柔没推辞,不动声色地剜了她一眼,也跟了上来。润玉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是没有说话。这几个人心思各异,面上却都很和气地说说笑笑。

    进了栖梧宫,锦觅一看见唐柔,喜形于色,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唐柔?你也在这儿啊!真好,我又见到你了。”

    唐柔笑说:“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你怎么在这里?”

    锦觅一拍胸脯,骄傲极了,指着旭凤:“那自然是因为我是这喜鹊、不是,凤凰的救命恩人了。”她说完,悄咪咪看了眼面色不善的旭凤,弱弱开口:“是殿下……”

    旭凤听见喜鹊二字,心下羞恼,斥道:“蛮荒小妖,心无尊卑!”

    锦觅很不服气,结结巴巴地争辩道:“我才不是什么小妖,我都说了,我是个正正经经修仙的葡萄精灵。”

    唐柔很看不上旭凤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又怕锦觅得罪旭凤,悄悄扯了扯锦觅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一转念想,锦觅估计已经得罪了旭凤,旭凤带锦觅来天界带不会是为了要她好看吧?

    想当初自己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罢,锦觅这只傻白甜葡萄……,估计得直接在栖梧宫被烤成葡萄干。

    锦觅果然傻白甜,居然说:“你拉我做什么?”丝毫不知自己卖了队友。

    气氛尴尬。唐柔也不用抬眼看,就知道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尬得面色微红。但是锦觅无知无觉,以为安静下来就是旭凤听进去了。

    她将唐柔拉到一边,压着声说:“这天界果然稀罕,以前我以为烧焦的鸟,不是乌鸦,总该是喜鹊吧,没想到居然是凤凰。”

    虽然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假装没听到,然后再说点别的岔开话题,让气氛不这么尴尬,但是真的好好笑!烧焦的乌鸦?旭凤难道是涅槃的时候火温太高,炸炉了吗?!

    唐柔偏过头捂着嘴憋笑憋得脸通红,锦觅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是普通的假山而已,因问道:“你在……”

    未免锦觅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唐柔一把捂住了锦觅的口鼻,回头忍笑:“二位殿下,穗禾公主,小仙先行告退。”说完,也没等人同意,拉着锦觅的手腕就把她拖走了。

    留下那三人面面相觑。旭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本想着问问唐柔为什么没戴他送的凤翎,也给气忘了,最终只是强忍着代替天后向润玉致歉。

    润玉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含笑说不介意。

    唐柔想让锦觅和她住在一起,旭凤坚决不同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随他。但唐柔讲义气,隔三差五去栖梧宫看看锦觅是否还活着,见她活得好好的,也没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才不甚放心的走了。

    她觉得锦觅应该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旭凤擅长杀人不见血,明里暗里一脸平静从容地挤兑人,遇上她这种能听懂的自然有用,但是锦觅,不好意思,她心大得漏风,很大概率听不懂。

    估计反过来旭凤会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然后被气得想要吐血三升,妙啊!甚妙!俗话说的不错,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啊!

    锦觅觉得旭凤人不算坏,很开心;唐柔想像旭凤被气得半死的样子,也很开心,旭凤见有锦觅在,唐柔果然来得勤了,以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假借锦觅来看自己,同样很开心。

    四个人里,三个人都很高兴,唯独润玉冷眼看着唐柔从栖梧宫出来,一日比一日开怀,心中危机感骤生。

    他就知道,旭凤那样心怀坦荡、光芒耀目的人,大抵是没人会不喜欢的,即使一时有误会,也能解开,然后和好如初。

    而他,从头到尾,只能做个旁观者,看着他们闹别扭、和好,却无能为力。

    只是今日的唐柔有些不同,看起来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不似往日看着书简会不自觉地笑出来。女儿家心思难猜,润玉又没有经验,将自己的推断一再推翻,越来越看不明白眼前究竟是何状况。

    唐柔是真的看不进去书,想当初,她被那些尸骨吓成那样,可如今呢,明知道旭凤很有可能被锦觅气得呕血,自己去了栖梧宫那么多次,居然没有一次赶上现场版!

    真是气死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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