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世外桃源

    这里的墙比别的地方高上许多,红木的大门,匾额上题着世外桃源四字。

    匾额上的字也与别处不同,是刻出一瓣瓣桃花拼出来的,这四字周围有零零散散的刻出来的桃花花瓣,颇有自然风雅的意趣。

    门边的对联就不甚风雅了,左边写着纹银千两,概不还价;右边写着随时加价,上不封顶。

    门边的墙上写着,百两可忘忧,你还在犹豫什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要说京都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那就不得不说这世外桃源了,建成至今也不过一月有余,热度却居高不下。

    什么时候开门,收多少银子,全看主人家心情,每一个从桃源内出来的达官贵人对这里面的事物都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只是不难看出,凡是去过的人,出来之后神情状态都颇为放松,然后派人天天去询问下次何时开门,好像上瘾了一般。

    传言这院中,有位极貌美的女子,名唤娇娘。

    李承泽抱着手臂站在世外桃源大门口,看着墙上的字,那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用来揽客的话都不见了,只剩下百两忘忧这四个字孤零零的挂在墙上。

    这地方在京都风评绝佳,无缘一观的达官显贵和平民百姓茶余饭后都喜欢猜测这院内到底有何稀奇。

    从前见面问用过膳了吗,如今都变成了,世外桃源,你去过吗?

    李承泽也很好奇,但这地方想进得有钱,却并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等了足足十日,才接到帖子。

    比起这世外桃源,他对这地方的主人更加好奇。

    他看着墙上百两忘忧那四个大字,勾唇一笑:“好大的口气。”

    这地方占地很广,站在大门外左右并无别家店铺,安静极了。

    大门咯吱吱的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圆圆杏眼,身材适中,面相姿态都极娇憨。

    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他,这才轻挽湘裙,缓步下了台阶,屈膝一拜道:“公子,请。”

    他见过的,大多是叫二殿下,二皇子之类,这公子还是第一次听见。

    李承泽刚抬脚就听小玉言语软糯拦住了谢必安,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谢必安仍是冷着脸,他身为贴身护卫,自然是要随时保护在殿下左右的,被拦下后,他有些不悦,叫了一声:“殿下。”

    李承泽摆摆手,谢必安不愿离去,不情不愿地等在门外。

    进了门,李承泽觉得这里和别处也没有什么不同,顿生好奇,不知道这让人夸赞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他被领进一间屋子,屋内另有侍女等候,为他换了衣衫,拆了金冠,卸下了金玉配饰。

    出门后,在门外等候的小玉带着李承泽往目的地走去,边走边欢快地解释:“公子,进了世外桃源,就不能再想那些金玉俗物了。”

    李承泽听罢轻轻一笑,心里猜测,这院内应该是桃林流水这一类自然风光,若是如此,倒也无甚稀奇。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般无二,小玉将他领到了一扇门前,便屈膝行礼,嘻嘻笑道:“到了,请公子自行入内。”说完,也不等他同意,便自己退下了。

    这扇门终于等到了它要等的人。

    李承泽自己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抬眼望去,入眼是好似没有边界一般的很大一片莲湖,湖边立着一位佳人,背对着他。

    衣衫款式奇特,袖子从小臂起变得好像喇叭一样,在微风中吹得飘飞起来。

    衣裙上白下蓝,冰蓝色发带,身材挺拔修长,在这蓝天白云、粉绿莲湖的映衬下,很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李承泽望着佳人背影,缓缓迈步而去,行步间不由得想起,他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

    还剩下三五步距离时,佳人轻轻转身,裙裾款摆,风流别致。

    李承泽呼吸一停,继而心中叹道:当真好颜色。

    若是不知何为美若天仙,只看看她便知道了。

    她犹如云雾,又好似朝露一般,美好而易逝;又像是白鸽、仙鹤那般,优雅而纯洁。

    如诗如画,如梦似幻,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李承泽看着何洲,何洲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承泽。

    上次初见之时,戴着帷帽只看了个大概,今日再见,才算看得真切。

    眉眼鼻唇,面庞身材,没有一处不喜欢的,样样可入她心。

    何洲心中暗暗想着,这人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可爱,不枉她费尽心思,多番布置。

    值了。

    两人都强掩心绪,何洲在自己表情没崩开之前,仍然维持着高贵冷艳的人设一旋身上了船,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等着。

    李承泽知道这是在等他,轻轻舒了口气,抬脚上了小船。

    船上置一案几,摆着茶水糕点。

    何洲见李承泽又是蹲着的,心中发笑,然面上不露声色。

    她划着船,莲花左右分开,又在身后合拢。

    在这莲湖中,人的视线会变得很窄,何洲“专心”划船倒也罢了,李承泽却不可抑制地将视线放在何洲身上。

    嗅着空气中莲花的香气,置身这般美景之中,瞧着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李承泽抿了口茶,意料之中的心猿意马起来。

    他暗含着期待,收敛了往日面上的随性,笑道:“敢问姑娘芳名?”

    终于来了!何洲心里给自己提了一百二十个醒,无数次场景模拟,终于等到了实战的时候。

    她缓缓转动秀美的脖颈,正脸对着李承泽,抬眼抿唇轻轻一笑,道:“那~敢问公子贵姓?”声如击玉,清亮遏云,却也别有一番婉转动人。

    眼前莲花悠悠晃过,李承泽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笑而答道:“李承泽。”

    何洲低垂眉眼,心中默念几次过后,方才矜持地笑道:“何洲。”

    她转过脸去,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念罢,回眸一笑。

    李承泽受母亲淑贵妃的影响,自幼好读书,听了这几句,心中难耐,不由问道:“好诗,不知可还有下文?”

    何洲闻言便在这接天莲湖中清唱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船下湖水荡起层层涟漪。

    李承泽闭上眼睛认真地细细听着,这歌声缠绵婉转,感情真挚,带着青涩的少女的情怀。

    倒像是唱给情郎听的。

    若非确定他与何洲此次是初次相见,他都要以为他就是她心中思慕之人。

    虽然如此,他却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当成她的情郎,这歌声,就是在接他回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是不知她心中思慕的君子是何等人物?能让她倾心。

    一曲终罢,何洲没再出声,心怦怦直跳,等着李承泽主动跟她说话。

    李承泽仔细回味片刻,终究还是问道:“这歌声中暗藏情意,不知姑娘可是想起了心仪之人?”

    何洲不知李承泽娶妻了不曾,便不打算如实回答。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着急的在解释,何洲语气轻缓,微微笑着答道:“并无心仪之人,只要想着喜欢的事物,都是可以的。”

    李承泽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心里一松,神色恢复了自然。

    带着花香的暖风轻轻吹送,李承泽换上的衣衫料子很轻,铺在船上被风一吹,两人的衣摆将触未触,像身边的湖水一般荡起了涟漪。

    他忽然有好多话想说,看着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却不知如何说起。

    何洲等不到李承泽的下文,一直没有出声。

    到了岸边,两人弃船上岸。

    何洲握桨的手微微发了汗,一松开船桨,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心微凉。心却是热的,热的有些烫人,她不动声色地深深舒了了口气。

    眼前是一片柳树林,青嫩的枝叶间,一条石板路蜿蜒而出。

    这石板路并不宽敞,正正好容纳下两个人并肩走过,转弯时何洲听到他们两个衣衫摩擦的声音。

    而这条路,九转十八弯。

    两边垂柳拂过,李承泽时不时看到何洲抬手去挡。

    素手纤纤,柳叶青青,合二为一时,便是一副极美的画卷,李承泽心中一跳。

    并肩行走,这个距离在有想法的人心里,就变得亲昵起来。

    一种不大熟悉的情感涌上心头,李承泽忽然有些无措。

    他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何洲的侧脸,美丽又清冷。

    他突然变得矛盾起来,既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又希望这条路立刻就能到尽头。

    就在这种矛盾的感情里,柳林深处,一座八角凉亭现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亭边挂着无数千纸鹤,风一吹,好像有许多鸟儿绕着凉亭飞舞。

    李承泽环顾左右,柳树重重,视线又变得像在莲湖中一样,极狭窄。

    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了她和他。

    他一时迷醉了,要说点什么,却见她坐在了亭中的软榻上,对他浅浅一笑,邀他入座。

    他咽下嘴里的话,依着她的意思撩开千纸鹤入了席座,正正经经地坐在了软榻上,见她拿出一个梨形鼓腹六孔乐器,搁在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空灵而飘逸的埙声在亭中飞绕,李承泽认真听曲,那种他不熟悉的心情暂时被压住了。

    他忘记了庆帝,忘记了太子,忘记了朝堂争斗,忘记了……他不愿意想起、不愿意面对的一切。

    一曲忘忧,世外桃源名不虚传。

    曲声一停,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却千倍百倍的涌上心头。

    李承泽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却不知为何没有起身离去。

    一时无话。

    何洲以为他听得入了神,放下了手里的埙,陪着李承泽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半晌,和着微风,李承泽鼓掌夸赞过她的曲声,又询问了乐器的名字,才要似不经意一般打听她是否也曾像今日一般与人游湖唱曲。

    就见一红装女子扭着腰肢款款而来,那女子端得是风流多情,百媚千娇。

    何洲一见娇娘过来,便起身屈膝行礼,转身而去,等到了曾经测试过的,亭内看不到的地方才加快脚步急匆匆往无余楼那边跑。

    无余楼,顾名思义,楼下景物,一览无余。

    她深呼吸着安抚着因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因为怕被李承泽发现,她抬手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调整着方位,寻找李承泽的身影。

    只看到李承泽离去的背影,她心情激动无以言表,关上窗子坐下来倒了三杯茶,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一口,堪堪压下心跳。

    娇娘和小玉联袂而来时,看见何洲楼中独坐,闭眼弯着唇角,左手在空中不自觉地打着节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娇娘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何洲的思绪。

    她风情万种地扭到何洲身边,面色不悦地说:“如你所愿。”

    何洲一听,拊掌大笑道:“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

    小玉起身屈膝欢欢喜喜地行了一礼,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娇娘捞起一绺头发在指尖打转,自哀自怜地说:“唉,这世间不懂得欣赏的男子真是越来越多了。就像你说的,你走之后,他套了我两句话,就没再正眼瞧过我。”

    小玉嬉笑着说:“那这岂不就是小姐说的坐怀不乱?”

    娇娘哼了一声,斜了一眼何洲道:“是坐怀不乱还是不行,这谁知道呢?”

    何洲停了敲桌子的动作,笑骂道:“去,你怎么就不盼我点好?”

    娇娘一见何洲这副春心荡漾的样子,没好气地说:“行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问到名字了吗?我去帮你打听打听他娶妻了没有。”

    何洲摆摆手,得意地笑道:“他肯定没娶妻,你是没看见他刚才那个样子,绝对不是有家室的人,搞不好啊,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不过直觉是直觉,终身大事,还是需要用事实来说话。

    她回答道:“他叫李承泽。”

    娇娘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她捂着口鼻咳个不停,何洲和小玉慌忙给她拍背。

    娇娘气顺了,才抬起头捂着胸口直喘气,看着何洲,表情一言难尽。

    何洲不明所以,还以为李承泽已经娶妻,娇娘才这般反应,忙问道:“他娶妻了?!”

    娇娘摇摇头,何洲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只听她道:“他还不如娶妻了呢,姑奶奶,你这是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呀!”

    何洲和小玉焦急地不得了,小玉着急的问道:“姐姐,你倒是快说啊,小姐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啊?”

    娇娘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妹妹,南庆皇族姓李,皇子排承字辈,你真的不知道吗?”

    这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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