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卿喜珊瑚

    皇后寿字一出,席间交口称赞。玄凌也赞:“皇后的字越发进益了。”

    皇后笑道:“小巧而已。”

    深宫寂寞,打发时光罢了。

    话音一落,端妃起身,咳了两声:“皇上,皇后,请恕罪,臣妾实在体力不支,不能与大家同乐了。”

    唐柔看见曹贵人将刚抽出来的纸条收进袖中,轻轻一笑。

    曹贵人是华妃一党,华妃如今的头等大事是复宠,而不是针对谁。当然,要是能顺便针对谁那就更好了。

    曹贵人因为温宜而忌惮她,沈眉庄有孕不参与,想来也就只能顺手针对一下甄嬛了。

    不过她进宫后,甚少与人来往,也无人知道她会些什么,曹贵人估计会用些寻常技艺让她来。果然,曹贵人道:“这个是简妃姐姐的,请弹琴一曲。”

    玄凌只知道唐柔诗词书画颇通,也不见永寿宫有琴,以为她不会,便道:“简卿可否?若是不通,只捡些会的便是,家宴而已,不必拘礼。”

    唐柔站起身来,放下了手里的海棠红团扇,微笑道:“略懂一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个任务了,每个世界都会学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琴,恰好是喜欢并且擅长的,是她第一个世界就会的。那时她还是一个普通人。

    玄凌便高声道:“去取舒太妃的长相思琴来。”

    先帝舒太妃盛宠,有一琴一笛,名长相思、长相守,是定情之物。可惜深宫,常常物是却人非。

    琴摆好了,唐柔卸了护甲,走上前去,款款落座。

    她双手覆在琴面上,对玄凌莞尔一笑,指尖一动,弹奏起来。

    夏日炎炎,人心浮躁,如流水一般温柔细腻的琴声在殿内响起,起手便是如山间莺啼一般的清新灵动。几息后,一缕同样情意的笛声缓缓从殿外吹了进来。

    她知道是谁,指尖一凝,琴声并不突兀地转了曲调,凌厉起来。那曲声中仿佛有金戈刀兵之声,混着战马的嘶鸣、将士的怒吼、漫天的飞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残阳如血,战场仿佛就在眼前。

    殿门一开,一着果绿色衣袍的男子吹笛走进。面色发红,已然力有不逮。

    笛声勉力支撑,却露了败相;琴声愈疾,声势愈大,浩瀚壮阔,摧枯拉朽。

    一琴七弦,横扫千军。

    笛声曲艺不达,终究狼狈地败下阵来。

    唐柔心情舒畅了,曲声又是一转,兴之所至,唱了一首《不谓侠》。

    她声音不大,却洒脱欢快。

    衣襟上别好了晚霞

    余晖送我牵匹老马

    正路过烟村里人家

    恰似当年故里正废话

    ……

    向江南折过花

    对春风于红蜡

    ……

    向江北饮过马

    对西风与黄沙

    无情也似我向剑底斩桃花

    ……

    当此世生死也算闲话

    来换场豪醉不负天纵潇洒

    ……

    一曲终了,满场皆静。

    唐柔作为弹琴的人,反应最快,先站起身来,对玄凌福身,自谦道:“皇上,臣妾虫篆之技,难登大雅之堂,皇上勿怪。”

    皇后立刻笑道:“皇上,臣妾看,简妃的琴艺倒有几分姐姐的风采。”

    玄凌沉吟一瞬,还是道:“简卿琴艺高绝,更在纯元之上。”皇后心惊不已,深深地看了眼唐柔。

    唐柔立刻道:“皇上谬赞,臣妾担当不起。”又自然地接道:“臣妾只是沾了这琴的光罢了。”

    “简卿不必自谦。你既喜欢,这琴便赐予你了。”玄凌笑道:“这歌与往日听过的甚是不同,不知是何人所作?”

    “谢皇上赏。”唐柔回答:“是臣妾二哥所作,雕虫小技,不值得皇上挂心。”

    玄凌哈哈大笑:“难怪唐卿家瞧着与别的朝臣很是不同。江南折花,江北饮马,倒是有些像十七弟。”

    唐柔微笑:“臣妾的二哥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富贵闲人、云游四海。”

    “老十七亦是如此。”玄凌拿着珠串,指着允礼道:“十七弟,来迟了,可得罚酒三杯。”

    “臣弟学艺不精,扫了简妃。”允礼话至此处,似觉难堪,勉力道:“扫了简妃娘娘兴致,甘愿领罚,还望娘娘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不要与臣弟计较。”

    唐柔说了句不敢,却没正眼瞧他,好像真觉得他学习不精却来和她的琴而不悦。玄凌看在眼里,却没有为允礼说话。

    他从来觉得先皇偏心允礼,很满意允礼的谦卑,也高兴他的笛声被压一头,更高兴唐柔的琴艺居然如此之好,身心舒畅,对她说:“来,简卿,坐朕身边。”

    苏培盛端来小凳子放在玄凌身边,唐柔上前落座,红绡将她的团扇拿来,又服侍她戴上了护甲。

    允礼亦入了席位。

    曹贵人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悄悄看了眼华妃,打起精神来。戏,已经开锣,不唱完怎么行呢?

    她又赞了唐柔几句,抽出纸条来:“这是莞贵人的,请作惊鸿舞一曲。”

    如今玄凌的妃子,分为皇后党,盟友齐妃;华妃党,盟友曹贵人,甄嬛党,盟友沈眉庄,安陵容;不问世事党,唐柔,吕盈风,敬嫔等等。

    党派几番交锋,劝和说好话的,推波助澜的,更有敦亲王出言不逊。玄凌一锤定音:“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莞贵人,你随意一舞即可。”

    甄嬛骑虎难下,只得道:“皇上,请容嫔妾去更衣。”

    敦亲王大声道:“更衣到罢了,别是尿遁了才好。”言语粗鄙。

    玄凌的表情便不大好。

    不多时,甄嬛换了粉色舞衣入场。沈眉庄起身道:“皇上,寻常的丝竹管弦太过俗气,不如嫔妾弹琴,安妹妹高歌一曲,为莞贵人助兴吧。”

    安陵容便也起了身,很高兴:“自当为姐姐效力。”

    沈眉庄有孕,今日装扮一新,光彩照人,玄凌愿意给几分颜面,嗯了一声。

    甄嬛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转身回旋,与玄凌视线交汇之间,情意绵绵。敦亲王泼冷水:“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齐妃举杯:“新意又如何?失了敬意才不好。”

    玄凌面色不佳,转过头来笑着对唐柔说:“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她但笑不语,低下了头。

    他以为她在人前不好意思,拍了拍她的手,看到她手上的珊瑚手串,笑容更深:“简卿既喜欢珊瑚,以后进贡上来的珊瑚,朕都留给你。”

    “多谢皇上。”唐柔将视线放在甄嬛身上,“莞妹妹舞姿动人,臣妾今日也算有幸。”

    玄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甄嬛急中生智,改了舞步,比原先倒真有了些翩若惊鸿的意思。玄凌看了,面上好看了许多。

    舞毕,皇后极力为甄嬛说话,请出了纯元皇后杀手锏,玄凌嗯了一声,“莞贵人舞姿甚妙,赏——”。

    华妃这时悲悲切切地哭出声来,一首《楼东赋》,再加上敦亲王的美言,玄凌软了语气,“华妃,实在是难为你了,你住的地方太过偏僻,朕若得空便常去看你。”皇后在一边为华妃说话。

    玄凌那句,简卿琴艺高绝,更在纯元之上,实在令她心惊。如今唐柔,对皇后来说,是比华妃更大的敌人。

    华妃纵然跋扈,可在皇后看来,在玄凌心里,也比不上纯元。

    可是唐柔。如果玄凌因为唐柔不再怀念纯元,那她到时,该如何自处?

    敦亲王为华妃说话时,玄凌的眼神很值得深思,居高临下,半压眼帘,面上有三分不悦,心里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敦亲王只怕已经与年家联合起来了,玄凌已经觉得如鲠在喉了,只等年家无用,唐家长成,玄凌忍无可忍的时候,便会除之而后快、

    一个臣子,若需君王隐忍以对,那么他的未来,可以想见。眼前的荣宠,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坐在上首的感觉真好,台下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可以看得清楚。

    允礼面色酡红,已然半醉,旁边的慎贝勒以为他今日笛声不精,折了颜面,又得罪了天子宠妃,百感交集,才频频饮酒,出言相劝。

    生日宴席,唱了一出好戏,如今戏既已落幕了,宴席也该结束了,接下来,大家宾主尽欢、一团和气。

    宴席之后没几日,安陵容收到家书,她父亲押送军粮不力被关押了。

    安陵容哭的眼睛都肿了,急忙去求甄嬛和沈眉庄,但此事事关华妃,华妃又与甄嬛等不睦,倘若沈眉庄真的求情,那华妃反而要咬住不放,非要置安陵容父亲于死地不可。

    沈眉庄怀有龙裔,眼看就要协理六宫,她肩负家族使命入宫,实在不敢那全族的将来冒险。

    甄嬛在一边给安陵容擦眼泪,见她是在伤心,左思右想,三人来了宜芙馆。

    唐柔和红绡、叶澜依正在逗猫,眼见三人匆匆而来,神色焦灼,不知是何缘故,道:“红绡,上茶。”

    沈、甄二位还未开口,安陵容哑着嗓子,纳头便拜,“嫔妾恳请娘娘救救嫔妾父亲,求求娘娘。”

    唐柔扶住安陵容,“妹妹快起,先说是什么事吧。”

    安陵容见唐柔未曾推辞,闻得一线生机,连忙站起身来,哽咽着,在甄嬛、沈眉庄一言一语的补充下,将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了。

    “难为你一片孝心。”几人已然落座,唐柔面色担忧,又问了安陵容家中情景,起身对沈眉庄说:“妹妹怀有身孕不宜劳动,外面日头正晒,妹妹不若就在这儿歇一歇,以免奔波伤身。”

    太阳的确很晒,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沈眉庄担心了好一会儿,又去了一趟勤政殿,也有点累了,便点点头:“多谢娘娘关爱。”

    唐柔吩咐红妆上糕点,又装上一碗银耳莲子汤,坐轿去了勤政殿。

    苏培盛一看轿子里出来的是唐柔,连忙跑下台阶,将她迎到阴凉处,“哎呦,娘娘,炎天暑热的,有什么事儿吩咐奴才去做就是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又压低了声音:“娘娘,您可是为安答应的父亲求情来的?”

    “公公说哪里的话,本宫岂敢置喙朝政?”唐柔热的面色发红,起了一层薄汗,额前耳畔的发丝被热浪卷着微微飘动。

    她道:“不过是从三位妹妹那里听说皇上生了大气,本宫想着夏日天热,生气伤身,来给皇上送碗银耳莲子汤,好让皇上消消暑。”

    苏培盛忙道:“汤饮倒也罢了,娘娘这份心才难得,皇上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悦。”

    又道:“娘娘,这汤就让奴才送进去吧,您的心意,奴才一定带到,这日头这么毒,您若是中了暑气,皇上可要忧心了?”

    唐柔面上担忧不减,“本宫身体已经好转,不碍事。”苏培盛躬身听着。

    “只是安妹妹可怜。”唐柔叹气:“她哭的眼睛也肿了,嗓子也哑了,若是她父亲真的……”

    唐柔看着苏培盛的眼睛:“公公你说,孩子若是没了父亲疼爱,该是怎样的可怜。”

    苏培盛一垂眼帘,心里门清,这话哪里是说给他听的?忙躬身道:“娘娘说的是。”

    唐柔一抬手,红绡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苏培盛接过,唐柔道谢:“有劳公公。”

    苏培盛忙道:“不敢不敢,都是奴才分内之事。”

    唐柔转身擦着汗离开了。玄凌不得父亲看重,也不得母亲疼爱,耿耿于怀,这番话,足够让他联想到自己了,何况主事之人是蒋文庆,杀不杀安比槐也无关紧要。

    刚一进屋子,安陵容就忙不迭站起身来,希冀道:“娘娘,我父亲他……”

    唐柔边走到妆台上拿扇子,便道:“安妹妹放心,皇上不是嗜杀之人,你且宽心。”她拿起扇子轻轻摇着,“你如今且先回去为你父亲祈福,求他平安,显你孝心。”

    安陵容又要拜,被她扶起,口中感激之语不断,看了看甄嬛和沈眉庄,犹豫着要不要先走。

    甄嬛看外面天还热着,就让安陵容先回去,安陵容便转身小跑走了。

    屋内就剩下他们三人,那两人都站着,唐柔笑道:“坐。”

    甄嬛先道:“不知娘娘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些未了的事要告诉二位妹妹。”唐柔笑道。

    沈眉庄性子比甄嬛急躁些,便问:“娘娘请讲,嫔妾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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