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哭啦?”繁华掩映之下,少年抬起的眉眼间,竟是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悲色。
骑在树枝上的阿福惊讶地看着少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不吓人吧?
少年低下头去,片刻后抬起,薄薄的嘴角已经挂上了笑意。
他本就是生得极好,这一笑只如天光破重云,就连明媚春色仿佛都更加灿烂了几分。
阿福晃了晃身子,觉得眼睛有点儿花。
“你是表妹吧?你坐在树上,累不累?”少年昂首,或许正在变声,声音有些沙哑。他张开了手臂,“你下来,我接住你。”
我接住你……
看看少年锦衣之下劲瘦的腰身,双臂上隆起的线条,显然是全身上下都绷着劲。阿福想都没想,直接跃身而下,底下的长歌就是一声尖叫。
下一刻,阿福稳稳地落在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看着清瘦,双臂却是有力极了。阿福从高处跳下,他只在接住人的瞬间手臂往下缓冲了一下,脚底下纹丝未动。
靖安侯也吓了一跳,觉得自己的一颗老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捂着心口,哎呦了两声把要闺女抢过来,被少年轻巧巧地闪身避过了。靖安侯未觉,只是点着阿福的额头数落:“这是阿斐在,不然摔到了地上,牙都给你磕掉了!”
这么小小年纪就上蹿下跳的没个正人形儿,往后可怎么是好呦!
阿福脑门被点得红红的,嗷了一声,把小圆脑袋藏到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靖安侯口中的阿斐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上辈子,从小被娇养长大没有吃过半分苦头的阿福一次次哭晕在他的灵前,她被人逼迫,用他送的发簪毫不犹豫地毁去了那张脸……他就只能飘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直到听见怀中人的哼哼声,秦斐才从眼前弥漫的血色中回国神来,意识到自己力气太大了些。
“嘞着了?”
阿福吸了吸气,摇摇头。被人接到了,怎么好再挑三拣四的?
“没有!” 阿福好奇地看着少年的眼睛,觉得那里面水汽蒙蒙的。她二姐姐要哭不哭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过没这少年好看就是了。
阿福歪着头,“你是谁呢?为什么会和父亲一同回来?”
靖安侯不是个粗疏的人,能让他亲自带回内宅的人,也不会是寻常人。
果然就听少年柔声道:“我是秦斐,你该唤我一声表哥。”
下一刻,秦斐便看到阿福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秦表哥?!”阿福激动了,“你就是回京献俘的少年将军呀?”
她脸红扑扑的,脸上带了一种奇异的光彩,“你回京的时候我也想去看来着,可是我娘不许我出门。听人说,可热闹啦!”
秦斐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收了收手臂。
这样的自己,是会在阿福心里更高大几分吧?
靖安侯眯起了眼睛。
不对劲!
这阿斐怎么还抱着阿福不松手了?
走过去将阿福从秦斐怀里撕了下来,领着她往里走,“且去见过郡主吧。”
……
“阿斐?”
昭华郡主见丈夫领着阿福进来,少年秦斐走在他们身边,很是自然地领着阿福的另一只手。阿福雪白的脸蛋上笑得都能发光了,看得出,正在为了什么欢喜着。
“这是怎么了?”昭华郡主与皇后关系不错,未出阁时候也认得秦斐的生母,爱屋及乌,对秦斐也很是关照。秦斐这次回京封王,虽然意外,但昭华郡主倒是从心里为他高兴——不管怎么说,封了王,就有了自己的王府,且不必回荣王府去叫那一家子膈应。
靖安侯对妻子抱怨,“这淘气都没边儿了。你知道方才去哪儿了?”
不等昭华郡主说话,指了指外头,“那棵老海棠树上!”
谁家女孩儿动不动就爬树玩呢?
靖安侯一边抱怨着,一边反手就揉了揉阿福的头发。
倒是昭华郡主,在阿福后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就皮吧,回头就把你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
又对秦斐笑道,“叫你看笑话了。”
“表妹这样就很好。”秦斐看昭华郡主边与自己说话,边用手指做梳子替阿福整理头发,手指头也羡慕地动了动。
靖安侯让秦斐坐下,就有丫鬟端了茶进来。秦斐等昭华郡主也搂着阿福坐在了靖安侯一侧,自己才坐了下来。
昭华郡主便慢条斯理地问起了秦斐这几年的经历,秦斐都恭恭敬敬地说了。昭华郡主又说起皇帝昨天就已经下了明旨,封了秦斐郡王爵,感慨道,“十四岁的郡王……皇后娘娘想必十分欣慰了。你在边境这几年,娘娘一直吃着斋,每月逢一便要亲自抄经祈福。”
秦斐生母早逝,被皇后接进了宫里亲自养了几年。他出京往边城,最担心的莫过于皇后。如今有了大出息,竟能少年封王了,最欣慰的也莫过于皇后。
至于荣王……昭华郡主心中冷笑,哪怕她该叫一声表哥,那也是个凉薄的王八羔子。
“陛下可说了,要替你开府的事?”
既然封了王,就必然得有自己的王府了。
秦斐道,“陛下赐了一处宅子,就在姑母姑丈的隔壁。”
隔壁?
昭华郡主先就一愣,她们家旁边是定国公府啊。还是靖安侯解释道,“原先平王的府邸。”
“呦,怎么选了这个?”昭华郡主一怔。平王还是泰祖皇帝的亲弟弟呢,当年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据说平王与泰祖皇帝并肩打天下的时候,兄弟二人感情还好,泰祖皇帝甚至还说出了“与弟共天下”的承诺。当然,后来平王谋反,这句话也就不了了之了。
平王府位置与靖安府相邻,府邸之中什么样子昭华郡主是不知道,但这赐给了秦斐,她总觉得兆头不大好。
“陛下也是的,怎么就选了这里呢?”
昭华郡主与皇帝关系不错,说起话来也就随便了些,疑惑地看着丈夫,“这里头,不会是有人使绊子吧?”
“你想多了。如今阿斐炽手可热的,谁敢给他使绊子?”靖安侯笑道,“我听说,这王府还是阿斐自己选的?”
秦斐答道,“是。我是个行军之人,没那么多讲究。这里离着姑母姑丈又很近,正要仰仗您照顾些。”
说到这里,有些羞赧地一笑,“我那王府还得整理两日,今天,要厚着脸皮在姑母这里打扰了。”
咦?这是来蹭饭的呀?阿福就捂着嘴偷偷笑了。
秦斐眸光一转,见她躲在荣华郡主怀里,只露出个小脑袋,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眨啊眨的,心里就一片柔软。
往后,只要翻过一道墙,就能见到她了。或许……那道墙也还可以开个门?
此时的靖安侯夫妻俩还不知道秦斐的狼子野心,昭华郡主也还心疼这个孩子竟没处去吃个饭,一叠声命人去厨房吩咐,整治最好的席面儿上来。
于是秦斐十分欢喜地在侯府里吃了饭,饭后又和靖安侯一起,亲自动手,替阿福装了她念想了很久的秋千。
这秋千就装在了侯府的花园之中,一株老树上,隔墙就是秦斐的郡王府。只要秦斐愿意,蹲在墙根就能听见阿福荡秋千的笑声,想一想,也是美美的。
他们这里高高兴兴之时,荣王府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的。
荣王妃霍氏正坐在荣王身边,红着眼圈抽抽搭搭。
“我的一颗心,王爷都是知道的。对先王妃姐姐,从来都只有敬重的……这些年人们背后怎么说道我,皇后娘娘又是如何对我冷眼,难道我是傻子听不见看不见么?只是为了王爷,忍了下来罢了。那孩子眼里没我,我不怪他,可他不该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小时候住在宫里就不说了,这立功回京,多么荣耀?竟是直接进宫了,然后就住在京外的营中也不肯回荣王府。
这,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他与王府不和么?
荣王是个俊美非凡的男子,哪怕是人到中年,也依旧风度翩翩的。他手指敲着桌子,脸上阴沉得很。王妃说得对,别的都可放下,可长子回京不回府,这让人怎么看他?是把他的面子名声往脚下踩!
觑着他的脸色,霍氏垂头擦了擦眼泪,小声道,“我就只担心,陛下还给他封了郡王,只和王爷差了一等呢。如今他就这般不把王爷放在眼里,日后……”
感觉到荣王气息更重了些,霍氏连忙用手替他顺气,柔声道:“王爷也不必跟孩子计较,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我想着,阿斐那孩子未必会同意。”
“哦?”
“咱们做长辈的自然不会与孩子一般计较,但这情分啊最是不禁磋磨。他从小不在咱们身边,可不就是不亲近咱们吗?我想着,他如今也大了,有了爵位了,前程是咱们做父母的不用操心的。可还有件大事,咱们可不能不管。”
“你是说……”不愧是真爱之人,荣王妃只开了个头,荣王立刻心有灵犀。
霍氏含泪微笑,“就是孩子的终身大事啊!您可别忘了,阿斐都十四岁了!”
“我想着,若是有人能在阿斐身边时时劝着他,或是等他做了父亲,也就能理解父母的一番心了呢。”
荣王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都是为了孩子,只盼着他有一日,能体谅我这份儿心吧。” 霍氏擦了擦眼角。
秦斐回京来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出尽了风头,衬得她的儿子多无能似的。霍氏又是嫉恨,又是有些欣慰。这么多年,荣王也试着替她所生的儿子请立过世子,不说皇帝,宗人府那里就过不了。至于缘故,不就是秦斐占着嫡长大义吗?如今好了,他已经封了郡王,莫非还好意思来争这个荣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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