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挺陌生的,阿福抓着求来的签回过头去看。后边站着几个人,当中的少年华服锦衣,头戴玉冠,生得很是俊俏,眉眼之间依稀与秦斐有几分相似。但一双眼睛中光芒闪烁,透出些与年纪不大相符的精明来。分明是个好容貌,却生生多出了油滑之感。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与秦斐不对付,阿福几乎不用猜,就能知道锦衣少年的身份了。
荣王府公子,秦斐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说什么?”阿福的性子,与昭华郡主十分相似,典型的会迁怒。她厌恶现在的荣王夫妻,既然猜到了眼前少年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他。更何况,这人出口就讥讽秦斐,更让她愤怒了。
秦斐待她很好,下意识的,阿福已经将他看做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当然要护短。
“表哥一身染血是为了守家卫国,就连皇帝陛下都称赞他一声少年俊杰。你就敢张嘴闭嘴的说他身带煞气?”她昂起了下巴,年纪不大气势十足,上上下下看了少年一眼,说出来的话刀子似的,“似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骑得动马还是提得起刀?外族蛮夷跟前,你八成只有下跪的份儿吧?也敢在表哥跟前放肆叫嚣,你脸呢?”
她年纪不大,声音清脆悦耳,巴巴儿地一套话说出来,锦衣少年半点没有插嘴的机会。明明眼前的黄衫小姑娘长得跟画儿上的小仙女似的,说起话来这么尖酸刻薄,锦衣少年名唤秦悦,只气得脸色紫胀,心口剧烈起伏,“你,你胡说什么!”
都说他不要脸了!
荣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荣王不喜欢原配生的嫡长子秦斐,更喜欢现在的王妃生下的秦悦。甚至秦斐十岁出头上了战场后,荣王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反而因此替秦悦请立了两次世子。
许多人私下里都说,以荣王的偏心,世子的位子秦斐是别想了。往后这荣王府,必然是秦悦的。
正因这个,秦悦从小是被众星捧月般地养大的。荣王妃溺爱他,荣王偏宠他,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就算是在外边行走,人也多因他的身份巴结他。
从出生到如今,破天荒地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
秦悦气愤极了,张嘴想要反驳,就见黄衫的小姑娘冲着自己抬了抬下巴,一副挑衅的模样。
有恃无恐。
“你!”秦悦气得嘴唇发抖,手都要麻了。
阿福瞪大眼睛,“你怎么抖了起来?病了吗?”
“呸,你才病了!”秦悦啐了一口,愤愤然的。
“表哥,你看他。”阿福凑到了秦斐身边,“他生气了,跟我姑母好像啊,就差跺脚了。”
秦斐握住了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
姑母?
秦悦一个趔趄,这丫头是在嘲讽他像娘们儿?
“薛六!”秦悦大喊,“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和他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啊!”
阿福诧异,“你认得我?”
秦悦哼了一声,“靖安侯和昭阳郡主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就连小名儿都是陛下给取的,论在陛下跟前的体面,连几位公主都不及你,对不对?”
说起这个,秦悦心中愈发对阿福不满了。凭什么呢?都不是宗室中人,一个小小的侯府女孩,没封号没爵位的,竟然比正经的王府千金还要尊贵体面?他的妹妹长到了如今还只是个空头郡主,连封号都没有,不知道被人笑话了多少去。薛六仗着靖安侯和昭华郡主,竟然能在宫中帝后跟前得宠?
阿福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的少年白长了张聪明的脸。
“都知道我在舅舅跟前得宠,还敢这样说话……”她摇了摇头,看秦斐,“表哥你说他是不是傻?”
秦斐点头,“你只当犬吠就是。”
阿福重重地“嗯”了一声。
秦悦:“……”
他跳着脚,指着秦斐,眼圈都气出了红,“你,你好!”
努力平静了一下,冷冷地说道,“回头,我要回去告诉父王,看有没有管自己兄弟叫……叫……”
叫了两次,羞愤之下也没有能将“犬”字说出来。
自始至终,秦斐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秦悦,领着阿福便下了台阶,翩然离去。
大殿前留下秦悦死死咬住嘴。
凭什么呢?明明他才是父王最喜爱的儿子,明明他也是从小习读诗书习学武艺,明明也在京中有几分薄名。可为什么,秦斐一回来,就满身荣耀,受封郡王,抢走了他所有的容光?
甚至,他和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看到坐在皇帝怀里,逗得皇帝哈哈大小的小姑娘,也被秦斐牵着走在碧螺寺里?
那,那是陛下玉口亲说过的小福女啊!
那会儿他看着那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的,粉妆玉琢的可爱极了。他心里羡慕,可他连走到她跟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凭什么,她那么护着秦斐?连他说了秦斐一句不好的,都跟刺猬似的竖起了刺?
“公子,咱们……”长随俯身过来,轻声道,“王妃娘娘吩咐的,咱们还没有做。”
秦悦同胞的妹妹秦欢从出生后身体不好,荣王妃每年都会在京中各大庙宇中点长明灯许愿还愿。今年王妃娘娘因着玉牒的事儿大受打击,这几天病倒在了床上。
这一次不是为了争宠装病,是真的病了。
故而才会叫秦悦来碧螺寺来替她还愿,顺便求个签回去。
狠狠一甩袖子,秦悦吸了口气,恼火地迈上台阶,气哼哼地去大殿里拜了拜,抓起签筒狠命地摇着,就好像手里摇着的是秦斐一样。
与阿福的好运气不同,他求了个下下签。
皱着眉看解的签,“一段荣华如一梦,翻来覆去总无情……”
“这是什么东西?简直胡说八道!”
秦悦将签文掷到了地上踩了一脚,怒道,“骗人的玩意儿!”
一路怒气冲冲地骑着马回了荣王府。
荣王妃躺在床上,额头上嘞着条抹额。她是个花为容貌雪做肌肤的女人,九分的美丽之下,更有让人见之生怜的柔弱。哪怕是病倒在床,也丝毫不掩半分丽色。
“怎么样了?”见儿子大步迈进来,她眼睛一亮,挣扎着坐起来,“为你妹妹又添了香油钱没有?求了个什么签?”
秦悦:“……”
思忖了一下,闷声闷气地说道,“照您说的,让人趸了一年的香油钱。求了个上吉的签,解签的时候那个和尚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我听得头晕,也没记住。”
听得是上上签,荣王妃已经喜色满面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阿弥陀佛,可见我平常心诚,菩萨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上签就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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