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日小产,甄嬛言语上对淑妃不敬,被贬为美人后,玄凌便再未踏足过棠梨宫。反观孙妙青,同样是失子伤心,却并未如甄嬛一般出言不逊,胡乱攀扯旁人,只道是自身保养不善,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又在玄凌去景阳宫探望时多加宽慰玄凌,反倒让玄凌高看几分,遂晋为嫔,赐号灵,以慰其丧子之痛。
圣旨一下,后宫众人皆道,灵嫔自入宫起一向不显山不露水,恩宠也很是一般,连有孕之时也未得皇上多加看重,反倒是甄嬛后来者居上。如今二人同时小产,皆是该得怜爱之时,而甄嬛却狂妄如斯,被皇上大加斥责,反而是灵嫔竟得了皇上几分垂青。
圣旨虽未明说甄嬛当日究竟冒犯了何人,不知情的也只以为是甄嬛失子伤心,言语间冲撞了皇上,但有心人也多少打听到一些消息,便知甄嬛被贬实则是因为对淑妃不敬。而孙妙青则感叹,当日宓秀宫中,慕容妃那般蛮横,后宫诸妃无人敢置喙,而淑妃则是进了宓秀宫,根本无须解释便可将当日的玉顺仪带走,而甄嬛自侍寝以来一向得宠,小产之后又正是该加以安慰的时候,皇上却只因她言语上冲撞了淑妃便直接将其从顺仪连降四级贬为美人。这些更让孙妙青认识了淑妃在皇上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出月后便也有意向淑妃一派靠拢,而淑妃对她虽不如安陵容般带有自来好感,却也觉得此人素日还算是识礼,也不拒绝她时常来漪澜殿请安。
中秋夜宴,因着数日前已降下一场甘霖,玄凌很是高兴,是以此次家宴办的很是盛大。席间,吕盈风继乾元八年生下和彤帝姬后,又查出已有两月有孕,玄凌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这样的好消息也算冲淡了一些他不久前连失两子的苦闷。当即下旨,端妃如今抚养大皇子,便晋为夫人,封号端康;欣昭容有孕,晋为欣妃。
席上众人都在真心或假意的恭喜欣妃,唯有甄嬛呆愣的坐着,不知是羡慕欣妃,还是在思念自己刚逝去不久的孩儿。沈眉庄在一旁陪着,心中也是不忍。她自小与甄嬛交好,何曾见过她这般消极颓废,她所认识的甄嬛向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只是甄嬛如今刚刚失子,看见欣妃有孕,难免刺心,她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自甄嬛小产后,章太医便以保养龙胎不利,且年老衰迈之由辞了太医院的职位。且时疫之事到如今已全然清除,温实初便又重新开始为甄嬛请脉。这日请脉,温实初一番望闻问切后,瞬间静默,神色微有惊异。
甄嬛命侍奉的宫女下去,淡淡道,“莫不是我的身子还有什么更不妥的地方?”
温实初蹙眉深思片刻,小心翼翼道,“小主是不是用过麝香?”
“麝香?!”甄嬛愕然,“章太医说孕中禁忌此物,我又怎么会用?况且如今,我就是能用,又哪里还有心思去用什么香料?”
温实初紧紧抿嘴,似乎在思量如何表述才好,“可是小主的贵体的确有用过麝香的症状,只是分量很少,不易察觉而已。”
甄嬛思索良久,摇头道,“我并未用过。”忽地又好像想起什么来,于是低低唤了流朱,“你去内务府,想法子弄些慕容妃平时用的‘欢宜香’来。”
流朱去后,甄嬛向温实初解释道,“我这些日子,只在慕容妃的宓秀宫闻到过香料的味道,但她素日使用欢宜香,这是宫中众人皆知的。”
温实初也点头表示知晓此事,又见甄嬛如今这般,便不禁开口道,“还记得幼时我们一同泛舟游湖,那时的你活得那般张扬恣意,如今却是……我时常在想,若是我当日再勇敢一些,娶你为妻,虽不及眼下荣华富贵,却也能让你不必这般辛苦……”
甄嬛本就从未想过嫁与旁人,她一心想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那最好的男子便只有皇上,且她如今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妃嫔,温实初又是何身份,小小太医,竟敢有这般想法,一时气恼不已,“温太医慎言!今时今日你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是太医,我是皇上的妃嫔,永远只是如此而已。你若是想害死我,这样的浑话大可日日拿出来说,外面等着拿我把柄的人多着呢。我感激温太医的情意,但是温太医若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不顾多年相交的情分了!”
温实初面带羞愧,“小主恕罪,微臣失言了。还请小主好好休息,微臣先行告退了。”说罢便退了出去。过了一会,流朱拿了香料回来,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帕。
“内务府的人说这欢宜香只供给慕容妃宫里,旁的宫未得皇上允准皆不许用,奴婢使了好些银子,又说了许多好话,方才弄了这一点。”
甄嬛接过那香料,又对流朱说,“你去请谦嫔过来,就说我身子好些了,想与她说说话。”
流朱依言退下。安陵容如今与甄嬛的关系虽不如初进宫时,但却总还记得那时的情谊,加之她入京选秀又在甄府住了一月,很是感念甄嬛当日的雪中送炭之情,便也在甄嬛小产后时常来探望。而甄嬛虽看不惯安陵容各方面不如她,位分与宠爱却还在她之上,但如今沈眉庄和方淳意的宠爱皆不如从前,身边便没有了可用之人,是以对待安陵容倒不如之前那般疏离了。且安陵容又懂香料,这件事便更要托付于她了。
不多时,流朱引着安陵容进来。之前她为顺仪,安陵容为嫔,见了面安陵容是要向她行礼的,如今她一朝被贬为美人,反倒该向安陵容行礼了。甄嬛作势欲要起身行礼,安陵容连忙快走两步,“甄姐姐快躺下,咱们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讲究这些?”
“合该尊卑有序,当日皇上将我降位,便是道我目无尊卑。”
“姐姐!”安陵容示意甄嬛噤声,她心道甄嬛如今已然小产,却还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性子,当日在慕容妃宫中便是如此,如今又是这样,圣旨岂是可以随意议论的?见甄嬛不再言及此事,复又问到,“姐姐今日叫陵容前来,可是有事?”
“正是呢,我这有一味香料,还要劳烦妹妹帮我看看。”
陵容接过甄嬛手中的香料,用指甲挑一点香料出来,轻轻一嗅,闭目极力分辨:“有青藿香、甘松香、苜宿香、煎香……白檀香、丁子香、鸡骨香……”忽然美目一瞬,神色惊忡不定。
甄嬛见此忙问:“怎么?”
陵容微有些迟疑,“还有一味麝香。”
甄嬛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当日为何会在慕容妃宫中骤然胎动不安,为何会跪了半个时辰便小产。固然是自己身子本就不好,可安知又没有皇上赏赐的这味“欢宜香”的缘故?如此一来,又不知该怨恨谁了。心里只道,皇上,你要防备慕容妃,对付慕容一族,却也害了你自己的孩子。
安陵容瞧甄嬛这般神情,便道,“姐姐怎会有这样的香料?”
甄嬛静默良久,方才说到,“太医说我身上似有用过麝香的症状,而我自有身孕以后便不再用香料,所以奇怪。”
“那姐姐这香……”
“是慕容妃宫中的欢宜香。”
安陵容轻点了点头,“当日在她宫中我就觉得不对,然而当时只是疑心,未能仔细分辨出来。何况妹妹人微言轻,又怎敢随便提起。麝香本就名贵,以妹妹看来,这个应该是马麝身上的麝香,而且是当门子。这马麝惟有西北大雪山才有,十分金贵,药力也较普通的麝香更强,在人身上无孔不入,姐姐那日在宓秀宫待了半日,想来小产,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吧。”
甄嬛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凄苦,安陵容看甄嬛这般想是不愿提起,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甄嬛身子本就尚未痊愈,又因着知晓了此事,心中更是凄凉又气恼,脑中如塞了棉花一般,不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了不知有多久,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上乏得很。便唤了几声浣碧,却是流朱进来,“小主醒了,小主有些低烧,槿汐姑姑去请太医了,小主先喝点蜜水吧。”
甄嬛借着流朱的力起身,哑着声音问到,“浣碧呢?怎得一下午都未见她?”
流朱听罢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半天,“奴婢……奴婢下午去请谦嫔时,远远瞧见浣碧在上林苑中与皇上说话。回来时浣碧与皇上便都不在那里了,一直到现在,浣碧也没回来。”
一番话听得甄嬛心中都揪了起来,却又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浣碧不会背叛自己,皇上亦不会在自己刚小产不久的时候便纳了自己的宫女。不多时,槿汐引着温实初进来,为甄嬛诊脉拟药方,却始终不见浣碧的身影。而这一夜,浣碧都未回到棠梨宫。
直到第二日清晨,有太监传来旨意,“封棠梨宫宫女浣碧为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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